往生录

　　“林姑娘，林姑娘……”萧眠扯着缰绳在马上朝前头呼喊了好几声。
　　林衣半晌才反应过来，勒一勒马绳，缓了劲头，马蹄哒哒在原地转了半圈，林衣瞧了瞧后头的萧眠，“萧阁主怎么了？”
　　萧眠皱眉，夹紧马腹跟上几步，看了看天色道，“林姑娘，眼见就要天黑了，这引龙山上露重土滑，还是缓些脚步走的好。”
　　林衣点头道，“也好，反正都这里了，怕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眠骑马缓缓跟在林衣身后，今日这一路上皆是快马扬鞭，故而两人也没空去说什么话，这下总算到了引龙山上，两人缓下步子来了，萧眠倒是想起了他那满腹的疑问，想开口却又不好开口。萧眠不开口，林衣也不想说话，两人一路向山上行进，却是沉默得出奇。
　　半晌，却是林衣开了口，“萧阁主……若有什么要问的，但说无妨。”
　　萧眠一愣，他本来就是个性情直爽的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何况有林衣这话在前，也顾不得失礼便脱口问道，“那日去肖西湖，你见的故人是谁？既然是故人，又为什么要派丁春生来害你？”
　　为什么要害她……她其实也很想问问他。林衣嘴边泛起一点苦笑，没有回头，却是淡淡答道，“那人原是我师兄，玉璇楼中的‘龙碎玉’唐亦荇。为什么要害我……大概，他已经不把我当作故人了吧。”
　　她已经不是他的故人了，或者她从来都不曾是。在唐亦荇心中，她恐怕一直都是他的敌人，实现他的勃勃野心的敌人。林衣不知为何觉得有种愤然之情从脸上烧起，叫人发昏发胀。
　　萧眠虽然武功不错，但江湖上的事情他其实涉知甚少，林衣说的名字他也只是隐约知道罢了。只是林衣语意悲凉，叫萧眠一时间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过了一会，又是林衣先开口道，“萧阁主……倘若叫你选情人和朋友，只能活其中一个，你会选谁？”
　　萧眠反答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有人逼你不得不做这选择，你会选谁？”
　　萧眠答非所问，“可这……这选择也未免太恶毒了。”
　　林衣默然了一阵，没有开口。
　　夜色渐深，山上的路果然年久生苔、露重湿滑，走了这许久两人也才走了一小段山路，望望前头，离萧家宅院还有好一段距离。
　　萧眠忽然又开口，似是方才的问题让他想了很久，“我不信有人能逼我做这选择。倘若真有，也该把这人切个十段八段，丢去喂狗。”
　　林衣听了萧眠的话，方才的愤然竟莫名平息下来，微微露出一点笑意，“萧阁主真是心志坚定之人，难怪能操定天下第一阁。”
　　“哎呀哎呀哎呀……”却听远远地有人发出一连几声惊叫，那声音甚是耳熟，萧眠勒住马头，侧头去看，却见远远地有一男一女两人从一条小径上向着他和林衣走来，其中一人将发丝用鎏金玉带高高束起，身着淡金色绸袍罩雪白纱衣，遥遥夜色里看不大清样子，却见那双眼睛明若星月，朗朗有神，那人走起路来一步一跳，很是不合章法的样子，“哎呀呀，我说，阿眠你什么时候拐带了我家衣衣？我家衣衣可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好女子，你这小气巴拉的家伙到是准备付多少彩礼？”
　　萧眠倒吸一口气，脸憋得通红道，“江涸！你……你这……”
　　“唉……”江涸摇摇头道，“这家伙不止小气，连骂人都不会骂，我看也是没什么前途了，衣衣你还是莫要跟他混日子的好。”
　　林衣回头看看萧眠气得直咬牙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道，“江公子莫要欺负老实人，你自己身边‘拐带’的，又是哪一家的妙龄少女？”
　　萧眠此时方才注意到江涸身旁跟着的少女，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肤色如雪，比常人还要更白皙，一双眼眸如若碧波寒泉，竟是湖绿颜色，唇色鲜明，手足纤长，身姿妖娆，似乎是有着胡人血统。那少女虽然有着天然娇媚的姿容，只是脸上却冰冰冷冷，不动神色，叫人难以亲近。
　　江涸瞄了一眼身后的董姚珂，正要张嘴，却见董娆珂向他冷瞟一眼，立时打了个寒颤，苦笑道，“我哪里敢‘拐带’人家，分明是人‘绑架’我来……”
　　林衣听着江涸无心之言，联想到那一日江涸的失踪，却是心念一动，笑脸望向董姚珂道，“哦？这天下还有人敢绑架你天下第一谋士‘往生子’？我可要请教这位小姐姓名了？”
　　董姚珂眯起眼盯着发问的林衣，眼神锐利如芒，林衣不闪不避，依旧是一张芙渠笑脸盈盈对上董姚珂，半晌，董姚珂眼中的光芒渐渐淡去，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姚玉儿。”
　　听见董姚珂胡编的名字，江涸腹中只差笑得翻江倒海，脸上却是佯做一脸冷静道，“是也，这位就是集善良的化身、美貌的代言、正义的使者于一身的姚玉儿小姐……玉儿跟着我来，那是因为嘛……玉儿仰慕我们家如烟很久了，想跟他见见面说说话签个名留念，所以缠着我要跟我上来引龙山找冼如烟，当然啦，你们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好人是不会拒绝美人的要求的嘛，因此我就带着玉儿上山来啦……”
　　江涸说得一溜串爽快，像是真有其事似的，不过林衣萧眠二人自然都是熟知他胡编烂造的本事，因而也不太把江涸说的话放在心上。倒是董姚珂听着江涸越来越离谱的编排，气得双颊绯红，眼中波光闪烁，恨不得用眼神把江涸捅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萧眠苦笑一下，对江涸说道，“这回你就算答应了美人的要求也是不顶用啦，冼如烟……又不见了。”
　　董姚珂江涸皆是一愣。

　　他四人同伴上山，走走停停，萧眠简单解释了一下江涸被绑走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却是并没有提林衣所见之人的名字。听到冼如烟失踪的消息，江涸气得直跳脚，扬言要把这个搞个人主义的家伙抓回来挫骨扬灰。虽然其他人都没听明白什么叫做“个人主义”，不过挫骨扬灰大伙都是听懂了的，却是在心里暗想，就凭你江涸的半点武功底子没有的道行，还想把冼如烟挫骨扬灰？
　　如此这般，等到了萧家宅院，已是墨色入夜时分，萧眠唤下人准备了空余厢房，招待江涸等人入房歇息，便纷纷各自去睡了。惟有萧眠是径自去了萧泛玉的房中，宽慰她冼如烟失踪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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