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永馨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端了这么久的碗一定累了，小猪似地就着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汤都喝完了，然后伸手进去把乌鸡腿拿了出来，大口撕着肉，顺手把碗放在了茶几上。

　　“还别说，汤不如肉好吃，我吃肉你喝汤，倒一点也不浪费。”她看了看他的神色，眼泪又顺着脸往下流，匆忙抱着碗钻入厨房一边撕咬着乌鸡一边哭，吸了几下鼻子继续吃着鸡，曾经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味同嚼蜡。

　　身后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这里九山不熟悉，想必走到厨房实在不容易，他的手还搭在腹上，他将头靠在门框上，听着咀嚼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声，心里沉了沉，却还是尽可能用欢愉的语调打趣她：“我说你怎么去那么久，原来在厨房偷吃。”

　　“我爱吃鸡肉，放着就不好吃了。”永馨哭过带着鼻音，慌忙用咀嚼的声音掩盖自己内心的悲伤，学长失明一年多了，她总是哭，看到他就忍不住掉眼泪，看他日渐消瘦下去、看他分明还没走出来还要强颜欢笑。

　　“小馨，你又在哭鼻子，我是看不见可我不是听不见。”他胡乱地又揉了几下胃，似乎站着辛苦，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朝着她伸了伸手无奈地说着：“洗个手过来。”

　　“嗯。”水流声与肥皂泡沫的声音交叠着，他安静地等着她，没有前进一步，只是在阳光下微笑着，他回到她身边就是为了承诺她未来的，不能再沉郁下去了。

　　永馨蹭到了九山的旁边，脸上还挂着水珠，学长向阳站着，双眼无神但阳光却从他指缝里滑过，似乎因为帮女孩擦过很多次眼泪所以现在已经能准确地找到她的脸颊。

　　“怎么又哭了？心疼我？”九山用冰凉的指尖戳了几下小姑娘的脸，将身子欺压过去靠在了她的肩头，软软地提议坐沙发上说，他身上有些没力气，永馨楞楞地点点头，然后将九山拦腰抱了起来。

　　他没有挣扎，靠在她的脖子上轻声说着：“你是不是问我多重，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看不见体重秤上的数字，家里有秤吗？让我称称。”

　　永馨嗯了一声，大概有个向上走的动作，然后嘟嘟囔囔地算着，发现学长竟然比自己还轻，手松了一下，险些摔了他，又急急忙忙稳住身型闷闷地说着：“学长，你竟然比我还轻几斤...”

　　耳侧传来他的笑，拍了拍她的手臂让她放自己下来，摸索着走向沙发，中途腿还撞上了茶几，痛得他哎呦了一声，将自己跌在了柔软的沙发垫上，细瘦的指尖拍了一下身边又朝着永馨的方向招招手。

　　她异常地乖巧听话，挨过去坐在陈九山的身边，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一个数字——94，前不久的那场病几乎消耗了他身上所有的脂肪，怪不得吹了寒风就发热了。

　　九山歪头想了想，将头靠在了她肩头，轻飘飘地陈述自己瘦了三十斤，手指准确地抓住了她热而柔软的手展开盖在冰凉的胃上，语气之中有些眷恋。

　　“小馨，我也挺矛盾的，从小一个人待惯了，习惯了生病了自己扛着，毕竟从很小开始我身体就不是很好。但后来认识你了，每次难受的时候总会想起你，肠胃不舒服的时候自己胡乱地揉几下怎么也不对劲儿，但你每次在身边的时候总是觉得好些。只是二十几年的习惯很难改掉，所以有时候又会想很多，给你带来挺多困扰的。”

　　“学长，我没想到你会和我说这些。”她停下帮他揉腹的动作，抬头注视着他柔和的面庞，他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示意她别停，声音绵软无力但却把自己那颗心也掏出来了。

　　“小馨，我喜欢你，不想你跟着我颠沛流离，失明后陷在黑暗里挺久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如果不是你和耗子，也许我早就死了。”

　　“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永馨觉得九山应该身上还是有些冷，拽过被子将他包成了粽子，扬起头来再一次打量他，用极轻的声音问他好些了吗？

　　九山往后倒了些靠在沙发垫上，可能觉得还是有些冷又紧了紧被子，很坦诚地摇摇头，用了些力气将她拉进怀里，将下巴搭在女孩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他极其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永馨摇了摇头，碎发因为静电粘在了九山的脸上，他也没用手指拨开，只是嗅着她发间的芬芳，头昏昏沉沉的，不过这早已是常态，他的声线带着蛊惑的低哑，将自己的不完美娓娓道来。

　　“以前一直没说过自己需要什么，后来你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我自己想了很多，我需要你，想跟你有一个家。”

　　“以前我只是容易发热，情绪不好的时候肠胃难受，这些我觉得没什么，也不至于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所以就放心去追你了，后来失明了，我自己情绪也不好，大病了几场，将你们这些陪在身边的人都伤了个遍。”

　　永馨打断了他，转过身埋入他怀里，又拽了拽被子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手顺着他的脊背安抚着，劝他回忆太难过了就别说了，免得又要难受，但他固执地要继续说下去。

　　“让我说完，不能总你在说，还能不给别人发言权了？小顽皮。”

　　“我也是个普通人呀，突然失明了又惊又怕，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了，但还是努力相信着明天，满心欢喜地去问酒吧需不需要驻唱，结果被淘汰了，人家不需要我这样唱功平平的人，然后我又不信邪，奔走于街头巷尾卖唱。”

　　“城管总在驱逐，还有很多不讲理的人往我身上扔东西，我听说有歌手唱《你是我的眼》票房爆满，想蹭蹭热度，可能因为唱得太糟糕了被粉丝按在地上殴打，那些人听不到我的求饶，只是不停地踢着我的肚子。”

　　“学长，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回到你身边。”永馨又哭了，她从未想过学长彻底崩溃前还经历过这些，如果早知道这样她一定会早点拉住他的手。

　　“没事，过去了，但请你听完这些故事。”九山将自己靠在她肩头继续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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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回去时我的溃疡就出血了，因为吐的时候闻到了血腥味儿，我烧得很厉害，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心想自己不能让自己活活饿死，跌跌撞撞地出门买了冷面包咽下去，捏着兜里的钱不知不觉走到了药店，买了药回去的时候晕倒在一条小路上。

　　我躺在地上很久，也许有人经过，但没一个人叫醒我，后来一只挂着鼻涕的小狗舔醒了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了，抱着它看兽医，被忽悠着买了很多东西给它，他们说它得了犬瘟，我也不懂，但觉得既然相识是缘分就应该养活它。

　　我给它取名为希望，希望它能给我漆黑的人生带来一丝光明，我抱着它去看医生，一口口喂它吃东西，但没多久它就跑丢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那时候我真的就快撑不下去了。

　　我明白，我可以麻烦你们，但我不想这样，所以一直苟延残喘。这段时间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不论是对你还是对耗子，都深表亏欠，但不管怎么样，小馨以后遇到任何关于我的问题直接跟我说好吗？别麻烦我兄弟了。

　　“学长？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是在吃醋吗？”永馨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有些回味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原来平常好脾气的学长也会吃醋，这个学长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学长，那个充满温暖与力量的学长。

　　“对！吃醋，醋坛子都打翻了，想到你和我健全又多金的兄弟经常在一起我就难受，一难受我就想起自己身体不好还看不见，想多了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然后就浑身都不舒服，再然后又想到自己啥也给不了你，不断恶性循环，说话也伤人，做事也不讲道理，所以都怪你！哼。”

　　“打住！你现在就蛮不讲理，得了便宜还卖乖，原来你是这样的学长？”永馨破涕为笑，将他松开一些重新安置在沙发上躺好，继续帮他揉了揉并不健康的肠胃。

　　“我就是这样的！不管不管，都怪你，下次吃肉还有我的汤吗？可以用这儿喂我吗？”九山指了指自己的唇，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两个酒窝里洋溢着狡猾，像一只狐狸。

　　“谁刚才还说不要喝浪费来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永馨已经完全没了悲伤，被陈九山欢快的语调带了出来，附身与他的唇贴合在一起，他们接吻了，这也是第一次正式地接吻。

　　他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一些，揉着她脸眷恋不舍地分开，意犹未尽地提醒着：“我感冒了，你也不怕被传染。”

　　“你胃肠感冒，又不碍事。”永馨的唇再一次与他交汇，松开是认真地说着：“学长，分分合合这么久，你究竟什么时候娶我？我等了多少个春夏秋冬都没等来那一句嫁给我吧。”

　　“快了，等我加入的项目做完。”

　　他给了永馨一个期许，可还是遥遥无期的承诺，并不能为永馨带去一点心灵上的归属，她担忧地看着学长，欲言又止。

　　究竟是怎样的项目呢？他就不能先把身体养好再考虑那些事情，瘦了三十斤究竟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将消磨在疾病中的脂肪养回来呢？

　　她的心沉至谷底，继续保持着沉默，或许考虑良多的那个人从来不是九山学长，而是那个总在犹豫不前的自己，只是她不敢说自己以进为退掩饰内心真正想法罢了。

　　这些学长知道吗？他知道没有一个朋友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吗？又或者知道她还是无法面对来自于朋友不要和盲人在一起的劝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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