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王妃之路过人间

　　燕楚写信把她的情况告诉了燕家，燕家的回信来得很快。信中说让她最好回来一趟，当面见到更好诊断，也让她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引起了蛊虫的躁动，信中还附了一张十分保守的药方，不过用效不大，只能暂时安抚蛊虫。

　　至于她中了什么毒，燕楚不会医术，自然诊断不出，但是谁下的手倒不难猜。西启皇宫里，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毒的也只有太后了，况且她宫中小厨房还有太后塞过来的人……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自大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燕楚托着脑袋，想着儿时为了解决蛊虫喝的那一罐罐苦药，如今又要再来不知多少罐药，顿时觉得有些发愁。

　　冬至在西启的习俗中是个大节，重视程度只低于春节，例行的赏赐宴会一应俱全。

　　不过操办宴会的事情并没有落到燕楚头上，一来燕楚这个瑛贵妃只是顶着贵妃的虚名而已，没有半点实权，这种重要宴会太后可没有让她插手的打算。二来自从容齐知道她开始喝调养身体的药后，也不打算让燕楚管这个事。

　　身为容齐后宫唯一的妃子，燕楚要做的是剩下露面去宴会上吃个饭了。

　　容齐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时间来问燕楚愿不愿意参加，燕楚最近被燕家的苦药方子折磨得心情很是不好，恰好现在又是喝药的时辰，她瞅着那碗黑漆漆散发着苦味的药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回容齐的话态度也不算好，“陛下，我的意愿重要吗？”

　　容齐神色严肃，认真点头，“重要，你若不愿，那便不去。”

　　容齐的话让燕楚有些意外，但同时，他的话又戳中了她，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挑眉回道，“太后那边也不用管？”

　　容齐认真点头，“嗯，不管。”

　　燕楚失笑，端起药碗闭眼一口喝完，容齐紧接着就把清水蜜饯递了过去。

　　这下不止心情好了，嘴巴里的药味也没有了。

　　意识到自己喜欢容齐之后，燕楚偶尔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大概是相处时间太长太过自然，燕楚想不出明确的时间点。但燕楚发现，她好像每天都在更喜欢他一点。

　　燕楚不去宴会，但她又担心太后因为这个事找容齐茬，吃了饺子之后总有些不放心，最后还是悄悄溜去了举办宴会的大殿，翻上了屋顶。

　　燕楚盘腿坐在瓦片上，刺骨的寒风逼得燕楚又拢紧了领口，觉得自己纯属吃饱了撑着，折腾这么一圈最后还是来了宴会，还不如当时直接来参加宴会，好歹还能暖暖和和坐在底下。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底下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只是这热闹与燕楚无关，燕楚只觉得冬至的寒风真是刺骨。

　　燕楚算着宴会时间过来的，她坐了一会儿就看见朝臣们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朝宫门走去。燕楚等了一会儿，看见宫婢从殿内退出来，还把门带上了。

　　但太后和容齐并没有出来。

　　燕楚抿唇，屏住呼吸掀开了屋顶的砖瓦。

　　朝臣离开后，太后屏退了殿内的宫女，而容齐只是静静坐在主座上，不离开，也不说话。

　　“怎么？当初为了容乐，现在为了燕楚，你总要为了什么人而忤逆哀家吗？”

　　容齐眼帘微垂，掩盖住他满眼的疲惫，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很多话但最后大都咽了下去，只剩下一句，“母后，她和你的仇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并没有说动太后，太后看着容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容齐的父亲，她嘴角微垂，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恻隐之心彻底消失，冷声道，“她挡路了。”

　　容齐觉得疲惫至极，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容齐这幅样子在太后看来和无声的抗争没有什么两样，这让太后想起了这些天他对燕楚的维护，冷笑道，“不过哀家以为给她用了天命你和她都会听话一点，看来你还是长大了一些啊，把什么消息都瞒下了，这绮萝宫竟被你弄得像个铁桶一样，什么东西都出不来，哀家也伸不了手。”

　　容齐却好似没有听到太后后面说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太后说的“天命”二字。这两个字仿佛一双手，狠狠捏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痛苦窒息，“……天命……你下的毒是天命？”

　　这时屋顶的砖瓦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声音很小，但隐藏在暗处的林申还是听到了，他立刻冲出大殿攻向房顶。燕楚也没想到这殿里除开容齐太后还有别人，而她刚刚在屋顶吹了不久冷风，全身僵硬，又猛然听到自己中了天命，这才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林申招数很猛，燕楚骨头还僵着，只得狼狈防守，没过几招就被林申从屋顶逼了下来。

　　燕楚下地的一瞬间就冲回了殿里，容齐和太后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都不太对，容齐的眼神十分复杂，太后则有几分意外。燕楚来不及多想，她身后的林申招招都下了狠手，再过上几招她就没办法了，她得让自己不那么被动。

　　于是燕楚毫不犹豫冲到了太后身边，抬手卡住太后的脖子，劫持了太后，而林申在看到燕楚挟持了太后的瞬间停了下来。燕楚略微松了口气，看来她猜对了，林申是太后的人。

　　场面一下僵持了起来，燕楚放在太后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她身子绷紧，语气却是轻松带笑，“麻烦太后娘娘让你的人先出去一下，我胆子小，被他这么盯着很害怕。”

　　燕楚很清楚，虽然被挟持的人是太后，但慌张的人只有林申，太后现在可比她这个威胁的人还放松。因为太后没有理会燕楚的威胁，所以林申也没有退出去，但他也没有前进。

　　燕楚眯眼舔了舔嘴唇，“那没关系，我们就以这个姿势来谈谈那个叫天命的毒。”

　　“我这个人呢，从小喜欢看一些奇奇怪怪江湖异闻的书，也看过不少医学宝典，恰好有那么一本里有讲这个天命，里面对于中毒后的症状有一些记载。太后娘娘，你确定你给我下的是天命？这症状可不大像。”

　　刚刚被威胁都冷静得不行的太后这时候却有些激动，“是啊，你为什么没有症状？没有失忆，甚至连毒发都没有？”

　　太后瞥了一眼容齐，容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她还记得容齐听到天命时候的反应，那么容齐应当是不知道燕楚中的毒是天命的，这就意味着容齐从来没有给燕楚喂过她的血。

　　中了毒，又没有解药，却没有半点中毒的症状……

　　太后抿唇，再次开口却是对着林申，“行了，你出去吧。”

　　林申脸色大变，“这……”

　　“哀家自己心里有数，出去，顺便去把太医叫过来。”

　　林申心不甘情不愿出去了，但因为是太后的命令，他出去时还顺便把门关上了。燕楚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这么做，但从太后的神情看来，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而且她也有些撑不住了，索性松开了太后。

　　只是她绷了太久，突然一放松就有些撑不住，踉跄几步，一旁的容齐立刻伸手扶住她，问道，“你怎么样？”

　　燕楚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太后略微活动了自己的脖子，看着容齐燕楚冷哼了一声，“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看看，毒哀家是下了，至于为什么没事？哀家也好奇着呢。”

　　林申很快带着太医又回来，太医看着皇上贵妃太后三个皇宫权利巅峰的人凑在一起，而且三个人脸色都不大好，顿时有些腿软，战战兢兢上去给三个人行了礼。

　　太后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太医去给燕楚把脉。中了天命的人脉象复杂，很少有医者能够直接判断出患者中的是天命，但天命再特殊也是一种毒，中毒的脉象总是能辨别出来的。

　　太医的动作很快，但他神情正常，太后便知道燕楚十有八九是没中毒了。

　　果不其然，太医说燕楚脉象正常，只是略微有些虚弱，好好休息就足够了，连滋补的药都不必吃。

　　得了结果，太后再次让林申带着人出去，这次她看向燕楚的神情就复杂多了，甚至有了几分她也未曾意识到的希冀，她瞥了眼燕楚，又转头看了一旁的容齐。

　　燕楚的天命之毒被解了，也就意味着容齐身上的毒也可能有办法了。

　　太后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有些发抖，她甚至现在就想冲上去问燕楚是如何解了天命的，可是现在不是好时机。她记得清楚，被天命之毒威胁着的可不止容齐一个人，还有容乐。

　　如果容齐知道解法，他不会先救自己。

　　对于太后而言，不管是因为容齐，还是因为容乐的身份，她都不可能让容乐身上的天命被解开，所以她现在不能提，也要盯着容齐不能让他提。

　　况且燕楚可是块硬骨头，她还得想想法子怎么才能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刚才太医说燕楚是脉象有些虚弱……太后心思微动，试探道，“瑛贵妃虚弱难道是因为天命被解开了？”

　　太后话一出，容齐脸色便白了几分，他知道太后的话很有可能是对的。燕楚中了天命，之后开始嗜睡，但所有的大夫都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燕楚或许真的解开了天命，但天命同时也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影响，嗜睡便是其中一项。

　　这影响程度有多大，又会不会危及生命，容齐不知道。他想救容乐，但这代价绝不能是牺牲燕楚。

　　燕楚也猜到太后身边有某个人也中了天命，对她态度改变应该是想要稳住她，从她身上得到天命的解药。

　　燕楚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心中有数，天命解了，大概是她体内那只用来达成平衡的蛊虫的作用。蛊虫解开了天命，但也没有办法再和另一只蛊虫抗衡，导致平衡打破，另一只蛊虫复苏，开始吞食燕楚的精气神，这也导致了她的嗜睡，精神不好，虚弱。

　　但更具体的东西大概要回到南疆等燕家人看过之后才能明白。

　　看目前太后的态度，天命的解药算是燕楚的筹码，只是燕楚略微了解天命之毒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毒，这也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使用这个筹码。

　　对于燕楚而言筹划算计阴谋她都会做，但是要有底线，她的底线就是人命。

　　于是她对太后坦诚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解了天命，我的情况很复杂，是宫里太医没有接触过的，如果想要知道我大概得回一趟南疆。”

　　“南疆？蛊虫？”

　　南疆位于宸国，太后也略微知道一些，这也让太后对燕楚的话信任多了几分，毕竟为了天命，这天下的药材，她也试了七七八八了，蛊虫因为限制太多，她倒是没有尝试过。

　　燕楚点头，“我同南疆燕家有些交情。”

　　南疆燕家太后也是知道的，是宸国有名的医家，医馆弟子遍布宸国，燕家本营也确实是在南疆。

　　“如果能找到天命的解法，我会给你。”

　　燕楚答应得如此痛快让太后和容齐都有些惊讶，太后没再说什么，只让燕楚和容齐回去。

　　两个人并肩走着，容齐突然开了口，“你真的能找到解药？”

　　燕楚本有些奇怪，抬头看着容齐，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是绷紧的，眼中情绪也十分复杂，燕楚犹豫道，“你也需要解药？能不能找到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我不会医术，得回南疆让他们看了才知道，你需要的话有什么消息我都会告诉你的。”

　　容齐点头，整个人却不见放松，他低头看着燕楚，“找解药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

　　有没有影响燕楚并不知道，也就没办法回答容齐，容齐也没有想要燕楚的回答，他问完很快又接着说，“如果有影响就不要搞解药了，回了南疆也不要回来，太后那边我会解决的。也不要担心什么，太后拿了解药估计也不会干什么好事，解药对她而言大概只是一个筹码。”

　　容齐说的话燕楚有大半都听不懂，只是她还记得容齐也有想救的人，“那你想救的人呢？”

　　容齐笑了笑，“没关系的，总会找到别的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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