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人称

　　五月初的虾，壳还是软的，小朋友吃起来也很方便，盛武没有跟他们同行，下班就去接女儿盛惜瑶，单独开车去的饭店。

　　灰暗的招牌，散发着独属于这座城市的烟火气，店外支着许多张零落的桌子，旁边架着刺眼的白炽灯，盛武牵着惜瑶穿梭过人海，迅速搜罗到了角落里的三人。

　　“哥哥！哥哥！”盛惜瑶看到两个熟识的人，立马打招呼。

　　肖言朝她一笑，跟她打招呼：“瑶瑶来了啊。”

　　孙广楠“嗯”了声，算是回应。

　　盛武立马补充：“还有一个是姐姐。”

　　“姐姐。”惜瑶跟着喊道，又好奇地去打量尹天蓝，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漂亮姐姐呢。

　　好可爱的小朋友啊！尹天蓝看见盛惜瑶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强忍住想伸手去摸的冲动。

　　盛武看尹天蓝没挪开目光，颇为得意地炫耀：“这头发我扎的，好看吧！”

　　头发按“十”字分成四份，上面是麻花辫，末端处两绺汇入下面的头发，交接处是两只蓝色的蝴蝶，搭配着蓝色的小纱裙和白色的小皮鞋，真的很精致。

　　大家看出来了，盛哥是女儿奴，相觑而笑。

　　服务员拿来菜单，孙广楠接下，转手递给肖言，让他先点：“客随主便，肖老板先。”

　　肖言翻阅着菜单，避开大家的禁忌：“瑶瑶和天蓝都不能吃辣的吧？武哥和阿楠没什么要求。”

　　尹天蓝诧异，大家除了偶尔出外勤，每天中午都在食堂吃饭，尹天蓝相当社恐，每次都坐角落的位置。她也不敢跟食堂阿姨说不要辣菜，每次都是扒拉到一边丢掉，不能吃辣这个小细节居然被肖言发现了。

　　盛惜瑶正戳着一次性包装上的塑料包装玩，闻言，欢喜道：“那姐姐跟我一起吃儿童餐吧。”

　　又被叫做姐姐，她这把年纪，听起来多少有些拗口，尹天蓝义正言辞地纠正她：“是阿姨。”

　　“来一份？”盛武笑得满脸宠溺，又补充道：“一桌子的哥哥姐姐，哪来的阿姨？”

　　“有点丢人。”尹天蓝掩面笑，露出整齐的贝齿，都这么大年纪了，她不敢点儿童餐。

　　“那给两个小朋友点个蒸虾和蒜蓉虾吧？好不好？”肖言询问两个女孩的意见。

　　小朋友？之前是姐姐，刚刚还是阿姨，这一下子就成了小朋友，辈分越来越乱，尹天蓝哭笑不得。

　　听说有好吃的，盛惜瑶开心地翘脚脚，配合答道：“好。”

　　“都行。”尹天蓝没啥特别的想法。

　　肖言点完蒸虾和蒜蓉虾，就把菜单递给盛武，盛武先点了份儿童套餐，然后又点了香辣虾和油焖大虾，随即把菜单递给尹天蓝。

　　尹天蓝接过，扫了一眼菜单，抬头去问肖言：“我可以拍个黄瓜吗？解腻。”

　　看他们都点的大菜，尹天蓝觉得自己点的小菜有点不入流，但她怕肖言破费，毕竟前面点的都是大虾。

　　还没等买单金主肖言回复，盛武马上就大手一挥：“点，随便点，挑些贵的，我们肖老板有钱。”

　　话虽如此，但尹天蓝还是只点了拍黄瓜和酸梅汤，油焖和香辣的虾难免有些重口，大家喝点酸梅汤可以解腻。

　　尹天蓝点完就把菜单递给孙广楠。

　　孙广楠接过，满眼闪着小星星，期待地望向肖言，询问道：“肖老板我可以点可乐吗？”

　　盛武立马打断他：“你喝什么可乐？你喝点酸梅汤得了！”

　　孙广楠内心隐隐作痛，捂着胸口：“武哥你好双标，为什么天蓝可以随便点，我就只能喝酸梅汤？”

　　“人家是女孩子，女士优先，你能一样？”

　　肖言笑：“武哥，别逗他了，给孩子拿点可乐吧，要馋哭了。”

　　孙广楠瞬间变成夹子音：“还是肖言对我最好啦。”

　　“还是肖言对我最好啦。”盛武模仿着他的语气重复他的话，“哇，孙广楠，你好恶心。”

　　尹天蓝看他们互相打趣，羡慕他们感情好，又觉得自己融不进去，就在旁边看着，笑笑不说话，又替瑶瑶剥掉碗筷套装上的塑料膜。

　　最先上的菜是蒸虾。刚端上桌，孙广楠立马止住要伸手拿的瑶瑶，告诉她：“要先拍照，要有仪式感？懂吗？”

　　盛惜瑶不懂，但她很乖，不哭也不闹，坐在座位上等孙广楠拍完，眼见着他停下拍照的动作，弱弱地问道：“哥哥，可以吃了吗？”

　　盛武捡了只大的，剥去虾壳，丢进她碗里：“吃吧吃吧。”

　　小惜瑶夹起虾，像模像样地蘸醋，盛武见状，笑眯眯地夸奖她：“小姑娘会吃啊。”

　　肖言拿着只刚剥壳的虾，正准备丢进尹天蓝碗中，尹天蓝赶紧护住碗：“不用不用，我自己吃，谢谢。”

　　肖言这一举动实在让尹天蓝惶恐，她何德何能啊，敢让肖言帮她剥虾，这种大礼她受不起，着实是折煞她。

　　孙广楠见状，忙伸手把自己的碗递过去：“给我给我，我吃。”

　　“好。”肖言又一口气给他剥了好几个。

　　尹天蓝见肖言半天没吃到虾，打算给肖言剥几个，刚剥好一个准备放他碗里，肖言见状，连忙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吃。

　　孙广楠一看这阵势，也不好意思让肖言给他剥虾了，就着手自己剥了起来。

　　除了盛惜瑶，一桌子人都奋力剥虾，没多久饭菜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尹天蓝拒绝掉孙广楠送她回家的请求，打算自己走回去。

　　她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孙广楠，感觉孙广楠总是对她一副冰山脸，对别人却是嬉皮笑脸的，估计是对她有意见，有点不好相处，况且大排档离家也不远。

　　五个人吃了八百多，那虾单价188元。肖言结完账，坐上孙广楠的副驾驶，发现尹天蓝不见了踪影。

　　孙广楠解释：“她说自己回家。”

　　肖言向他投去“你在干什么”的疑惑目光，立马打电话给尹天蓝：“让孙广楠送你回家吧，这么晚啦，你一个女生走夜路回家不安全。”

　　尹天蓝本想拒绝，就听到手机里和耳边同时传来肖言的声音：“上车。”

　　她知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上车。

　　气氛有些怪异，孙广楠问她：“你家住哪儿？先送你回去。”

　　“叶榆塘。”那巷子要走很久才到她家，尹天蓝不敢太麻烦别人，只说了个大概的位置。

　　尹天蓝如坐针毡，肖言在思索明天该去做什么新闻，再没有人说话。

　　倒是孙广楠打破宁静，单手打着方向盘，开心道：“赶紧把你们送回家，然后再去看白小雪咯。”

　　白小雪？尹天蓝诧异！这人这么快就有新欢了！所以他才能这么快走出失恋阴影，振作起来？

　　尹天蓝不敢说三道四，更不敢骂他，怕被赶下车，只能在内心里跟他贴了个“渣男”的标签。

　　肖言从思绪中缓回来，解释道：“白小雪是他家的萨摩耶，你见了肯定会喜欢。”

　　居然是耶耶，幻想起白小雪毛茸茸的模样，是怎样的可爱小狗啊！可惜她看不到。

　　有名有姓的小狗，一定是因为主人很爱它。

　　很快就到了叶榆塘，尹天蓝跟二人道别：“再见，谢谢你们。”

　　那声音生硬机械，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尹天蓝顶不喜欢说离别。

　　也不习惯别人突如其来对她的好，相对于把自己放进人群中，她更喜欢一个人单打独斗，不知为何，她的心像高耸的墙，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望着她的背影融入漆黑的夜色，肖言顺嘴一提：“早没发现，你们俩家隔得这么近。”

　　“那还是得先把她送回家，再送你，女孩子早点回家，安全。”孙广楠趁着说话的间隙将车掉头。

　　明亮的市政路灯照亮了肖言回家的路，车子弯弯绕绕，驶进了别墅区。肖言报了门牌号，保安替二人开门。

　　隔老远，两人看见别墅里的灯还亮着——万家灯火，也有人等他归来。

　　“进去坐坐？”车子在门口熄火，肖言提议。

　　孙广楠思索了片刻：“也好。”

　　听见门外有声响，肖爷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过来迎接两人，孙广楠赶紧一把扶住爷爷，把他扶到屋里的凳子上，轻车熟路地给他倒了杯水。

　　爷爷笑着问孙广楠近期的工作生活，孙广楠连连点头：“挺好的，都挺好的。”

　　虽面上波澜不惊，但他内心欢喜，看样子，爷爷恢复得还不错嘛。

　　又拉了下家常，孙广楠才和二人告别回家。

　　另一边，巷子里的灯光很暗，尹天蓝穿梭过邻家昏黄的灯火，好久才走回家，屋子黑黢黢的，静得可怕。

　　这种寂静能悄无声息将她淹没，她讨厌这种死一般的沉寂，随即打开电视，调到秀水频道。

　　电视里正播放着法制节目。

　　倒也不是为了看电视，只是为了制造点声响，然后开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她看到孙广楠发的朋友圈，放上了今天晚上的菜肴照片，并配文：「好开心呀！肖言请我吃虾子啦。」

　　真是个幼稚鬼。

　　尹天蓝没有点赞，她感觉点赞是一种偏爱，是很隐私的事情，她不喜欢那种点赞后能推送给已经点赞的人和看到其他人点赞的感觉。

　　但她盗了孙广楠的图发给苏向南：「今天和同事一起去吃虾了，这个季节的虾很好剥，去的那家店很好吃。」

　　苏向南刚结束酣畅淋漓的舞蹈，正在阿姨堆里吃瓜，收到尹天蓝的消息，赶紧回复：「店名发我。」

　　她有一种收到消息必定要回的使命感，因为拖延只会让她忘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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