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婚侯爷哪里跑（重生）

　　这糕点吧，原本就是黏黏糊糊的东西，如此这般挂在舒如云脸上，竟牢牢遮去了她大半张脸蛋。刘珊珊差点以为自己撞上了什么妖怪，惊叫一声就往后跑，脚下绊了一下险些没摔倒在地。

　　周围一群人也做鸟兽状散开，对头顶马蹄糕的舒如云敬而远之。其中不少人却面露解气，个个嘴上故意问候道：“小姐没事吧？”

　　舒如云被棕褐色的胶状糕点蒙住视线，只知道自己是出了大丑，却半天摸不着门道。她战战兢兢地伸手往脸上一摸，指尖却碰到了一片滑腻。顿时，她吓得什么矜贵礼仪都忘了精光，一屁股蹲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抽动着哭出了声。

　　“小姐，这是......哪一出啊？”瑟瑟不解，“你是跟那位小姐有什么过节吗？”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舒如云话音刚落，舒墨眼神便肃然一凝。也不见她如何动作，箸上刚刚夹起的马蹄糕便激射而出，只扑舒如云巴掌大的脸。

　　可就是想破脑子，瑟瑟也毫无头绪。一个没落的京城贵女，如何会跟此等“边陲”地带的世家大小姐结怨？

　　“没什么，不过看她不爽而已。即便她那妹妹当真不知礼数至此，也决计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宣扬。这样做看似光明磊落，又何尝没有败坏自家声誉？”舒墨用丝绢擦了擦手，面上神情难得有些戾气。“传出去叫别人知道，堂堂舒家竟连一个嫡女都管教不好，如何能有颜面？”

　　瑟瑟点点头，心里却多少有些诧异。以她对“杜雨”的认识，不相关的人根本激不起她的关注，为何对这舒家，针锋相对至此？

　　“是谁做的！”兵部侍郎之女袁柳突然大喝道。她从人群中鹰隼般抓出刘珊珊，再大步上前扶起舒如云，一手一人宛若猛虎般环视四周，再喊了一嗓子：“有胆做，就有胆认！”

　　“这袁柳也真是将门虎女。”周卓不知何时挪了过来，戏谑道：“好端端一个姑娘家，这副性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

　　舒墨斜斜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瑟瑟却忍不了，当即开口辩道：“别把我们女子说得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周卓道：“哟，说这话前先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好吧？”

　　瑟瑟翻了个标准的白眼，抄起盘里最后一块马蹄糕，作势往周卓头上砸去。周卓大笑着朝角落里逃，瑟瑟便气急败坏地追着他跑了。

　　舒墨失笑，遗憾地看了看空盘，回头继续听袁柳陈词。

　　却见舒如云脸上的马蹄糕已经被揭了下来，此时泪汪汪地站在袁柳身侧，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柔样。可惜她的妆容已经花得不成样子，惹得周围人纷纷发笑。

　　“定是......定是妹妹见我说话重了点，不乐意了。”舒如云抽泣道。“她一向爱倒腾巫蛊之术，如今也算是报应到头上来了......”

　　巫蛊之术？！

　　围观者又是一阵沸腾。世人皆知，这巫蛊之术乃国之大忌，凡与其沾边者无不被株连九族，连提都没人敢提。如今这舒如云却施施然称舒家与巫蛊有关，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看来，我这姐姐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啊。舒墨暗道。难怪父亲不怎么带子女外出，要个个都是这样，舒家就是有再多脑袋也不够掉的。方才舒如云所说的“礼教不全”，恐怕指的是她自己罢！

　　“你确定？今日你受了委屈，说点气话也无妨，我们都不是管不住嘴的。可舒小姐啊，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袁柳眯起眼，一双鹰眸看得舒如云直打颤。她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徒有父亲包装出的外表，实则却对外界俗世一知半解。

　　“不论如何......这定是有人蓄意而为。”刘珊珊终于回过神来，打圆场道：“舒小姐受惊过大，不免失言，还望各位谅解。”

　　袁柳毕竟没权利掌事，撇了撇嘴放过了舒如云。眼看这件事就要这么揭过，香熙宫殿门突然一响，以长公主为首的数人缓步踏入。

　　“各位久等。”她朗声道，“围猎诸项事宜已议完，本宫欲设下晚宴，招待诸位夫人小姐。”

　　长公主宴请，无人莫敢不从。舒如云挣扎着想上前告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花，只等长公主看见她，就要把自己方才出的大丑再次宣扬出去。

　　舒墨扶额。说她蠢吧，舒如云又天资聪颖，只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不解世俗人情罢了。可以她的身份，时时刻刻都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方才那恶作剧式的报复都已冒了极大风险，此时更不能上前劝阻。

　　舒如云离长公主不过两步之遥，正酝酿好好感情，身侧突然一凉。有人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产生了腕骨被捏碎的错觉。

　　“本侯自幼与舒墨一同长大，你说的有几分虚实，本侯与你都清楚。”

　　男子低沉磁哑的声音拂过耳畔，却不显暧昧，只能让舒如云从头冷到了脚。她僵硬地试图抬头，钳制住她的大手却迅速撤开，耳边只留下一声夹杂着悲凉与痛楚的叹息。

　　“我宁愿她性子野一点，便不会落得被仁义礼教拘束至死的结局。”

　　人声音嘈杂，舒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顾清狂对舒如云说了句什么，她姐姐立刻僵在原地，半步不敢动。

　　她看着从殿门口走来的高挑男子，心里突然一松。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焦味，被舒墨经蛊毒锻炼过的感官捕捉到。她警觉地回头，见地上躺着一只火烛，火苗舔舐着一截帘子，已然呈引燃之势。

　　坏了，前世她可没听说过什么“火烧香熙殿”的事件啊！

　　舒墨当机立断，立刻放声大呼：“走水了！走水了！”同时抄起桌上茶水，一股脑往帘子上泼去。

　　火势当然不会因此减弱，却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女眷们吓得四散奔逃，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蹿，忙乱中前胸贴后背地挤成了一沓，腿脚搅得难舍难分，一时间谁都走不动。

　　而不过片刻功夫，整幅帘子便已被火舌吞噬，明黄的光焰直冲殿顶，几乎化为实质性的涌泉。

　　侍卫们大呼小叫地护驾长公主撤出，离门口最近的几人也一一逃离。顾清狂逆着人群往里挤，目眦欲裂地寻找舒墨的踪迹。

　　然后他看见那幅着了火的帘子缓缓坠下，正下方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儿。

　　“侯爷！”兵部尚书刘崇一把拖住顾清狂，生生拦下了他往火场里扑的势头。“侯爷，快去外边！”

　　顾清狂本能地反抗，险些一掌击飞刘崇。他挣开这年过半百的高官，刚想继续往里冲，几个侍卫就一同扑了上来，强行把他拖出殿去。

　　“你们！”顾清狂眼眶通红，只觉得心里那团火也随香熙宫一同烧了起来，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焚化殆尽。长公主吩咐随行仆从们将两重宫门一齐合上，彻底将大火隔绝在内。

　　渐晚的天色被熊熊烈焰点燃，乍看去仿佛天幕塌了一角，岩浆由上而下地吞噬了大地。

　　顾清狂怒视长公主，犹如猎豹之濒死，苍翳、决绝而心灰意冷。长公主近乎怜悯地回看他，突然劈手一指，厉声道：“为了个侍妾，侯爷这是连命也不要了？”

　　顾清狂身形晃了晃，扶着砖墙才没倒下去。他心里那根舒墨种下的刺又长出来了，这一次直接捅进了肺腑，喉间一片腥甜。

　　却说宫里人群混乱，殿门一合，立刻有无数女眷哭嚎出声。她们绝望地捶着宫门，试图用养尊处优的肉身撼动长公主的命令。直到罗裙落满血迹，她们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火舌向外间袭来。

　　舒墨正蹙眉盘算着脱身之法，就感到头顶一片灼热，原来是那幅帘子不堪重负，直直坠了下来。她立刻一踹面前木桌，借冲力向后疾退几步，正好与帘子擦肩而过。木桌立刻被笼罩在烈焰之中，斗笠上垂下的黑纱也溅上了火星。

　　舒墨从腰封中拔出匕首，当机立断地一把割下了那片黑纱。她从袖中滑出方才没看完的密信，三两眼先将内容记下，后毫不犹豫地往火中一掷，转身离开了这片危险地带。

　　“瑟瑟！”舒墨一路跨过倒塌的饰物，高声唤友人的名字。她环视四面，见在场女眷无一不乱作一团，在里间的人推搡着往外涌，而外间的人却因宫门关闭而失去斗志，个个瘫倒在地堵塞通路。

　　火势越来越大，转眼整个香熙宫已无一处净土，触目可及皆是可怖的橘红火光。头顶逐渐传来令人牙酸的响动，想必是房梁在苟延残喘。

　　“小......姐......”舒墨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她急忙循着声源找去，见一根坍塌的梁柱下交叠着两条人影。

　　烟尘四散，舒墨离得近了，才认出底下的人是周卓。他满脸是血，一双眼睛蓄满了惊怒与惶恐，双手死死抵着身上人的肩膀，不断重复着一句舒墨听不太真切的话。

　　“你没事吧？”舒墨拂开挡路的碎石，刚想拽起周卓，就看清了撑在他上方的人——

　　竟是瑟瑟。

　　一根尖木条从她肩胛骨处穿出，尖端离周卓不过一掌之遥。鲜血泉涌似的顺着木条淌下，一滴滴淋在周卓脸上。瑟瑟大约是怕自己倒下去会让尖木条贯穿两个人，竟张开双臂撑在周卓身上，两条糊满鲜血的胳膊战栗不已，却从始至终未曾挪动。

　　原来周卓身上那些血，竟都是瑟瑟的。

　　舒墨内腑剜心般地一阵疼，连忙退后几步，疾冲上前把梁柱踹飞。她在瑟瑟身边半跪下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碰。

　　她这时才听清周卓反反复复的那句话：

　　“你放手，快放手啊！”

　　“小姐，没事......就好。”瑟瑟的视线已经模糊，却仍感觉出来人的身份。她在灭顶的疼痛中挣扎着喘息，唇边竟勾起了一丝笑意。

　　周卓又惊又惧，心脏仿佛被一只长满荆棘的巨手攥住，每跳一下都是无以复加的痛。他看着上方少女被熏黑的脸颊，一时间几乎失去了呼吸的力气。

　　可明明，她比他要痛上千倍万倍。

　　舒墨看着眼前相互支撑的二人，心头陡然沉重得无以复加。自重生以来，这还是舒墨头一次经历如此剧烈的情绪。她置身于火海之中，前尘往事却纷纷退散，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瑟瑟和周卓带出去。

　　“想救她的话，就照我说的做！”舒墨对周卓喊道。她咬破指尖，将一滴血递到周卓面前，“蘸我的血，在她额头上画一个‘赦’字！”

　　周卓挪出一只手，蘸过血就往瑟瑟额上落去。在碰到少女的那一刻，他的动作突然轻柔了许多，近乎温柔地摩挲着瑟瑟的前额，眸光中有什么悄然融化，半点没了初见时那副老实木讷的模样。

　　待最后一划也落定，舒墨攥紧瑟瑟肩上的木条，发力将其猛然拔出。那一刻，瑟瑟猛地往上一挣，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唇边溢出些许血沫，尽数被周卓抹去。

　　“暂且没事了。”舒墨往瑟瑟周身大穴连点几下，封住了她的意识。方才瑟瑟额上的血字已隐没不见，而她肩上狰狞的血洞居然也在飞速弥合，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初。

　　周卓扶着墙壁站起，一手绕过瑟瑟的膝窝将她打横抱在怀中，神色复杂地看了舒墨一眼。

　　“你若无恙，我们还是尽快走吧。”舒墨道。她的脸色比来时更惨白了些，眉头蹙得很紧，仿佛在隐忍着痛楚，却避开了周卓的目光。

　　三人迈出塌陷的角落，刚想走，就发现通往外厅的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堆积起的巨石堵塞了通路，内里的空气愈发稀薄，浓烟呛人得几近窒息。

　　大部分女眷都聚集到了外间，舒墨一行面前只剩下方才起争执的三位贵女——腿软没跑出去的刘珊珊、情绪低落反应慢了的舒如云，与负责垫后的袁柳。

　　“我们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刘珊珊抱膝坐在墙边，泪珠子一滴接一滴地往外蹦。她们三人运气颇佳，并未被掉落的梁柱所伤，却也的的确确被困于内间，无处可逃。

　　袁柳闻言掀唇一笑，霸气道：“人终有一死，何来畏惧之谈？只不过，看来刘小姐是打算窝囊至死了？”她把手中节棍往地上一杵，硬生生敲出了几分将门世传的胆魄。

　　刘珊珊已没了反驳的心力，还是一旁的舒如云不满道：“人命关天，你有时间在这讥讽我们，不如想个出去的法子！”

　　“那也得出得去再说！”袁柳也是个暴脾气。她抄起节棍重重砸在通路口的一块碎石上，石块纹丝不动，虎口反而被震得一片通红。

　　似被震荡所惊动，火舌缩紧了包围圈，炽热的浪涛向三人扑去，几欲吞没这残存的一隅。

　　刘珊珊紧闭双眼，濡湿的脸颊已毫无血色。舒如云见状，立刻横身扑到在刘珊珊之前，脸色同样惨白，眼神中却并无一丝一毫的退缩。袁柳跨立挡在两人身前，把那杆传家的节棍舞得猎猎作响，力图掀开逼近的火帘。

　　大难临头，她们竟本能地庇护对方，于死地诠释出弥足珍贵的情意。

　　舒墨轻叹一声，调转黑纱遮住容颜，再缓步上前。她用匕首割破手腕，扬手挥出一捧热血，直直淋在火焰之上。

　　涨起的火浪被她的血一压，立刻如遇洪水猛兽般四散推开，为几人让出一条布满残垣断壁的道来。

　　女子黑纱蒙面、踏火而来，一时竟似驭火的神祗，夺目得不可逼视。

　　死里逃生的三人皆瞠目结舌，舒墨顶着她们的目光上前，沉声道：“三位小姐，逞口舌之快百害而无一利。协力打开通路，才是如今应做之事。”

　　舒如云率先从墙边站起，激动道：“这位小姐有出去的办法？”

　　袁柳收回节棍，眯眼审视舒墨身后一躺一立的二人，沉声道：“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有劳三位了。”

　　她拱手作揖，态度竟格外诚恳。舒如云不甘示弱，也上前道：“我曾修习阵法之术，定能帮上忙！”

　　周卓闻言微微挑眉，多看了一眼舒如云。

　　“也罢，那还请袁小姐、舒小姐多加照应。”舒墨道。她似不欲多言，将汩汩淌血的手腕向前一挥，聚拢的火焰立刻再次溃散，露出封死了内外两室的房梁。

　　周卓率先上前，打量片刻后对舒如云道：“舒姑娘，依在下所见，唯外力可打开通路。你待如何？”

　　舒如云见有人询问自己的意见，当即摆正了高贵冷艳的神情，三步并两步地跨越火苗，伸手细细摩挲巨石。

　　“确实如此，可阵法之术或可成为助力。”她道。提及阵术之时，舒如云脸上常年挂着的骄矜便尽数消失，只剩难得一见的冷静与沉着，反而衬得她优越的眉眼更为艳丽。

　　他二人开始谈起解决之法，舒墨深深喘息了几下，抬眼意外地看着舒如云。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个天赋异禀的大姐不仅私自修习了奇门遁甲，看样子还颇得门路。

　　“你也别太怕了，总能出去的。”袁柳蹲下身，拍了拍不停抽噎的刘珊珊，安慰道：“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以赤兔起誓，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别怕了，好吧？”

　　没成想，她这么慷慨激昂地一说，刘珊珊哭得更凶了。袁柳手足无措，却听得那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抽泣着说：“别动不动就，就提死的！我才不要......才不要你们死呢！”

　　她仿佛泄洪般痛哭出声，惹得舒墨都微微侧目，想叫她别扰了前面二人思路。

　　却见刘珊珊嚎了几嗓子后，立刻发狠般扯过袁柳的衣袖往自己脸上胡乱一抹，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蹭到了袁柳身上。还不待袁柳跳脚，刘珊珊已颤颤巍巍地扶墙站起，抬起一张哭得通红却已止住了泪花的小脸。

　　“我也来帮忙。”

　　她的声音仍在颤抖，却稳稳当当地落进了在场每个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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