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帝师父

　　文玉突然出现，荀言虽未明显变色，神态却多了几分桀骜不羁，貌似也没将这位“中阳宫尊者”放在眼里。荀鹤旁观在侧不禁心下打鼓，旋即想起文玉说过，祖父荀期正是被先天帝判处仙刑，流放金乌冢，想来“中阳宫”三个字在泊遥也是忌讳。荀鹤心中犹豫，一时不知该不该道破文玉身份，只好保持沉默。
　　对于自己不受欢迎之事，文玉早已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如进山访友的闲客，含笑道：“我与小鹤颇有几分机缘，所以寻过来看看。荀谷主这是做什么？”
　　荀言凭灭灵剑推测文玉来自中阳宫，却不确定文玉身份，便道：“荀某处理家事而已，怎么仙者有异议？”

　　五十年前的凡界，各派修士唯荀期马首是瞻，而建木坛一役给了祁缜大肆残杀修士的理由，少数漏网之鱼渐渐汇聚在泊遥，招揽弟子，颇有死灰复燃之势。这些人心怀悲愤，恨祁缜入骨，对中阳宫也很难再有什么憧憬。文玉对此早就心中有数，压下心底失望，从容道：“荀谷主方才还称小鹤的存在关乎三界，怎么这会儿又言家事？即便是家事，我早年与令尊同在中阳宫当值，有同僚之谊，过问一下也算不得唐突。”
　　“哦？”荀言脸色缓了缓，“那仙者倒是说说看，我留小女在身边有何不妥？”
　　文玉道：“小鹤的身世我大概知晓，此事终究是她无辜，谷主该多些耐心才是。”
　　荀鹤闻言，不自觉地向文玉靠近，荀言见状更加不悦，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山下突然传来人声：“何人擅闯泊遥？”
　　话音未落，就见谈云舒带着数十名弟子出现在竹亭外，看到凭空多出来的文玉纷纷神色惊愕，亮出兵器如临大敌。荀言抬手制止，淡淡道：“不必慌张，此乃中阳宫的仙者，不会伤我的。”
　　谈云舒愕然：“中阳宫？”
　　荀鹤忙道：“谈叔叔，他是来找我的，不是坏人。我的玉珠就是他给的。”
　　谈云舒收起兵器，面无表情地向文玉拱手：“失礼，仙者勿怪。”说着让身后弟子退去，自己则徘徊在竹亭不远处，显见还是有些戒备。
　　荀言并不阻止，继续对文玉道：“仙者执掌灭灵剑，可震慑三界生灵，却也没道理干涉荀某如何教导女儿。”
　　文玉一笑，转向荀鹤：“小鹤，我来作你师父，引你修行，你可愿意？”
　　“修……什么行？”荀鹤愣在当场。
　　荀言道：“仙者说笑了，她是我泊遥的人，不敢高攀中阳宫。”
　　“泊遥的人？”文玉侧头看向荀鹤，眼神明明成竹在胸，却问：“是么？”
　　“我……”荀鹤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总觉得哪边都是坑。按妘唐的意思，文玉帮自己也无非是看祖父面子，可眼下泊遥与中阳宫明显不对付，文玉对自己还能有多少耐心不好说。这些人在意的无一例外都是她体内那缕外来魂识，与己而言，跟祁缜又有什么分别？而荀言这个爹，认了跟没认一样，她谁也不信，却好像也反抗不了谁。

　　荀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谈云舒，道：“很遗憾，小鹤已拜我守堂堂主谈云舒为师，不能再改投他门。”
　　谈云舒闻言，面上惊讶不似作伪，讶然过后却也欣然默认。
　　文玉淡然道：“可小鹤体内已有我的真气，若论起来，还是本座捷足先登了。”
　　“不是，”荀鹤望天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争什么？这事不用问过我的意见么？”
　　文玉一噎，歉然道：“自然要看你的意愿。”
　　荀鹤有点不耐烦，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想些什么名目，图谋些什么，我不关心三界，也不是谁的家事。你们若除了拘着我之外再没其他法子，那就一剑劈了我了事。”
　　文玉叹息道：“你若是甘心受死之人，又为何费尽心机离开凌霜城？”
　　荀鹤苦笑，有点意兴阑珊：“我若早知这天下于我处处是牢笼，我连公主府都不会离开。”
　　“小鹤，”文玉神情郑重，“我跟你保证，终我有生之年，不会对你动灭灵剑。”
　　“为什么？我跟你又非亲非故。”荀鹤一脸莫名其妙，在她看来，文玉能帮自己争取一下已是难得，没必要许此重诺。
　　“我们都无法决定自己因何而生，从何而来。”文玉声音很轻，直视着荀鹤双眼，眼底不知为何有种隐约的悲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真心想帮你。”
　　有那么一瞬间，荀鹤觉得他真能与自己感同身受，一时迷惑地望着他，正恍惚间，荀言冷笑道：“荀某自幼长在凡间，天界从未过问我的死活，我的女儿，难道还要受制于中阳宫不成？”
　　文玉不理荀言质问，只对荀鹤道：“我从未想要拘束于你，我希望你自由自在的。”
　　荀鹤不解缘由，却很难不对此话动容，纠结之际，一直沉默在旁的谈云舒开口道：“小鹤，天界形势复杂，咱们泊遥的人是无法立足的。”
　　荀鹤闻言颇感头疼，不管她愿不愿意，泊遥的身份她似乎很难摆脱。荀鹤下意识去看荀言，荀言一声叹息，道：“你难道不知，你祖父荀期是天帝亲判的三界罪人？”说着转向文玉，“敢问仙者是何身份？你如何保证让小鹤名正言顺做你弟子？”
　　文玉眼神一黯，一时无法反驳。他的弱势，荀鹤早已看在眼里，即便他此刻信誓旦旦，也终究拿不出个让人信服的说法。不料荀鹤耸了耸肩，道：“名正不正，言顺不顺的，这倒无所谓。”
　　荀言眉头皱起：“你难道接受隐姓埋名？就算你不认祖宗，以你如今状况，也逃不过三界有心之人的法眼。”
　　文玉郑重道：“收小鹤为徒，正是想光明正大护她周全，绝无让她隐姓埋名之意，本座也绝不会让我的弟子受半分委屈。”
　　荀言一声冷哼：“你凭什么？”
　　文玉语气斩钉截铁：“中阳宫是本座的地方，哪怕是祁缜也不敢在那儿撒野。荀谷主，若连本座都保证不了小鹤安危，那这世上也没人能保她了。”
　　荀言神色凝重：“你到底是谁？”
　　文玉刚想说话，却忽有所感，抬头看天，只见一颗耀眼彗星当空划过，拖着长长的白尾，光芒久久不逝。荀言罕见变色：“天搀……”
　　天搀西来，主兵祸乱。
　　紧接着又一道白光闪现，一匹飞翼白马掠入谷中，径自停在文玉身前，在荀言和谈云舒的惊愕目光中收翼，拜倒，“陛下，百里外现大批人马，正朝这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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