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因为过春节，城和高中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要全校放假，假期有半个月之久。临放假前，吴雪听母亲说，新七区的八一步行街，过新年时，要放烟花，她如果喜欢，可以和同学一起，去看看。

　　吴雪当然乐意，她本想邀请祝水桃一起，可祝水桃却沮丧地说：“寒假里，我们全家要去南方过年。姥姥和奶奶，都还在那里。”

　　“你的老家，还要往南吗？”吴雪惊奇。

　　“对啊。我爸妈都是在那边长大，不过，因为工作被分配在坤江市，所以，他们才在这里定居下来。”

　　吴雪用手掌撑起双腮，遗憾道：“那...好吧。”

　　“怎么，董街明呢，怎么不和他一起？”祝水桃坏笑。

　　“看烟花这种事，我想和你一起啊。”

　　烟花很美，而美好的意境，只有祝水桃，才不会辜负它们。也只有她，才能懂得自己，吴雪觉得。

　　祝水桃笑笑，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小乡巴佬儿，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吗！”

　　吴雪瞥她一眼，嘱咐道：“即便是过年，你也不要忘记，还要温习你的数学。”

　　“学生谨记，吴老师。”祝水桃抱拳：“您没有其他的事情，学生告辞！”

　　即将要上课，此时，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吴雪环顾四周，似乎有同学认为，她们两个的谈话，已经打扰到她们，所以向这里投来，寒冬一般，凛冽的目光。

　　似乎，就是因为意识到这些，祝水桃才离开了她的座位。

　　放学铃声响起，假期开始。

　　吴雪装进书包几本练习册，准备假期得空时做做。翻开抽屉时，她还看到之前，与祝水桃一起，制作的银杏叶标本，正乖巧的躺在那里。她小心翼翼拿起，将它们夹在书本中，也一并带走。

　　她与祝水桃一起出校门。

　　后者瞥她一眼，问：“怎么那么喜欢银杏叶？”

　　吴雪想了想这个问题。

　　其实，古城坝里别的没有，可稀稀落落的山间村落里，倒是从村头到村尾，满满种植着，大片的银杏树。深秋一到，满树的叶子飘落，使得长街铺满金黄。

　　不知从何时起，吴雪就喜欢上了，这样的场景。每年秋天，她都会来到村落的街道上，满街道寻找两三片，最完美的银杏树叶，然后带回家，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后来上了初中，她学习了生物学科，便开始自己制作银杏叶标本。为此，她还特地买了一个，精致的水晶盒，专门用来盛放它们。

　　至今，水晶盒里，已经收集了一九八二，至一九八八的六年间，每年各一片银杏叶标本。标本上，特意记下了年份，以及当年的新年愿望。她一般，会制作许多个，然后挑选最完美的一片，放在水晶盒。其余的，她会送给老师，或者同学。

　　但她其实知道，即便她送出去，他们之中，也很难有人会珍惜。

　　因为，再怎么说，那也仅仅，只是一片叶子而已。

　　可她——究竟是什么时间，又为什么会对这银杏叶，开始情有独钟呢？

　　她回忆了许久。

　　“我记得，初中生物老师说过，这银杏树，是第四纪冰川运动，所遗留下来的，最古老的裸子植物。如此漫长的时间里，面对巨大的气候变化，以及海陆变迁，银杏树非但没有灭绝，反而，却生长地更加旺盛。并且，等待它们开花、结果，一般要二十年之久。”吴雪说着，看向祝水桃：“总觉得，银杏树的这般毅力与深情，值得被钦佩。更重要的，银杏叶很美，不是吗！”

　　闻言，祝水桃瞥她一眼：“那敢情好。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直接送给你一棵银杏树，万事大吉。”

　　“嗯，那也挺好！”吴雪嘿嘿一笑，开心地点头。

　　祝水桃摇摇头：“小乡巴佬儿。”

　　她们在校门口分别。

　　分别前，吴雪递给她，一片银杏叶标本：“这片是一九八八年的，刚好！是认识你的第一年。并且叶子后面，我特意空了一行，留给你写新年愿望。春节时你写上，开学后，我帮你实现。”

　　“怎么，还整这么隆重。”祝水桃接过来，将叶子放在黄昏的光影中，仔细瞧了瞧，喃喃自语：“不过，我的愿望，你也实现不了啊。”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我们的小雪，有心了！”祝水桃捏捏她的脸蛋儿，笑了笑。

　　吴雪也嘿嘿一笑：“水瓶座，O型血，我行我素。我说对了吧！”

　　祝水桃惊奇：“你不会，也看了体检表吧！”

　　“秘密！”吴雪学着她的口吻回答，又道：“正好，假期里是你的十八岁生日，我就在这里，提前预祝你，生日快乐咯！”

　　祝水桃撇撇嘴：“分明，就是偷偷看了体检表。”

　　...

　　两个人又说了许久，最后买了两块儿烤红薯，一人一块儿，边吃边回了家。

　　吴雪回家时，德仁高中还没有放假。她乘坐公交车路过，还听见了他们学校，上课敲响的铃声。

　　晚上，田皓从学校回来，上楼来敲门。

　　她打开，听见田皓说：“吴雪，除夕夜一起去新七区看烟花，然后去锦江酒店吃晚饭。我哥请客！”

　　“哎...”她还没瞧见他一眼，田皓已经转身要走。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别忘记！”

　　“啊...好。”

　　吴雪探出头来，却也只瞧见，已经要拐弯下楼的田皓。他的手里，还攥着一盘磁带。

　　田皓匆匆下楼，又出了大门，来到董街明家里。

　　一进房间，他将手里的磁带，扔在单人床上。

　　董街明回头看了看，问：“什么东西？”

　　田皓一脸坏笑：“好东西！——那个，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我来找你。”

　　他抚摸一番鼻尖。

　　董街明起身，将磁带拿在手里，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一番。一会儿，他忍着笑意，回头凝视着田皓。

　　磁带上面，大嘴猴的笔迹，还清晰地躺在那里。标注上写着：凯撒之子，荒淫史。

　　后者嘿嘿一笑，转移话题：“春节时，我哥要来。”

　　“加上这次，已经是你今天，说的第三遍。”

　　“哦，是吗，我没有太注意。呵呵...”

　　“在大嘴猴那儿买的？”董街明摇摇手里的磁带，问他。

　　田皓夸张地伸出食指，示意他小点声。然后，他凑近董街明：“这东西，可是花了我一个月的私房钱！”

　　“那放下吧。”董街明将它收起来，放在抽屉。

　　田皓举起右拳，慷慨激昂地说：“接下来的时间，若我胆敢不好好学习，这东西，我就不看！”

　　“好，我帮你立个字据。”

　　“啊？”田皓露怯。

　　“那要不这东西，你拿走？”

　　“别。我拿回家，岂不等于，找着挨揍？”他摇摇头：“行行，你写。”

　　董街明写完，双方又在上面按了个手印。不过这手印，田皓倒是，按得挺不乐意的。

　　因为临了，董街明又添了一条：在高考之前，董街明任田皓的补习老师期间，田皓要喊董街明为，董老师。并且，任何时候，都不得忤逆董老师。

　　按完手印，董街明满意地笑笑，将它收起来，又放在抽屉。

　　这时，田皓叫住他：“你等等。”

　　董街明却立刻合上去。

　　双方争执了一会儿，田皓将抽屉里面的，一个相框拿出来，大致瞅了两眼。上面的人，有田皓妈妈，还有吴雪。背景是冰雕。

　　应该，就是在夏天的那次，冰雕展上照的。

　　他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你小子——喜欢吴雪！”

　　董街明将相框夺过来，放在抽屉里。又拿出来刚立下的字据，摆在田皓眼前。

　　后者舔舔嘴唇：“行行。董老师，您——喜欢吴雪那丫头啊！”

　　“...”

　　田皓又接着说：“终于情窦初开了，啊？呵呵，呵呵呵...”他边笑，边指着董街明说：“你小子，以公谋私，竟然偷偷多打印了一张照片！”

　　董街明终于不耐烦，站起身，将田皓推出门去。

　　然后砰地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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