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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门一脚
天刚微亮,无忧宫的女官太监就开始忙活,庭院前后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幸妃母亲齐氏六十寿辰,宁王孝心深重,在皇帝面前求得一条旨意,特准齐氏午时入宫。
下了早朝,皇帝又在养心殿写下一副寿字,御笔题名后赐予无忧宫。再联想到宁王殿下近来春风得意的景象,一时间令各宫妃嫔侧目。
瞧着下人们昂首挺胸的模样,幸妃摇头叹道,“母亲过寿,陛下准许入宫已是特例,再多旨意就真的招摇了。”
“前些日子外祖母身体有恙,儿臣前去探望。提及母妃时,老人家流露思念之情。”穆安生应道,“外祖母五品诰命不能时时入宫,大寿之日母女相见也合乎情理。昨天入宫复命时儿臣便提了一句,父皇当场应允,更没想到今天又送来一副御字。皇恩隆重,母妃明日一定要前去谢恩啦。”
“娘娘,陛下赏赐的金银玉器谢恩领受后便可以收入库房。可这副御字今天是一定要裱在高堂的。”灵犀捧起装着御字的锦盒,欣然转去正殿。
“主人受宠,下人当然扬眉吐气。”穆安生笑着说道,“母妃看淡荣辱,可灵犀他们这么多年一定受了许多委屈,今天就让大家跟着荣光一回,又有何妨。”
幸妃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安若愚起了个早,梳洗一番后套上前胸后背皆有熊罴补子的五品官服,大马金刀的坐在厅堂等候夫人。
一壶清茶见底,强忍的耐心将将耗尽时,寿星姗姗而来。
金叉银饰,云鬓高髻。平日里勤俭持家的齐氏在丫鬟搀扶下盛装现身。
安若愚眼前一亮,大步上前牵起齐氏,二人相视一笑后欢天喜地的出门。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武节将军的车马行至西华门时被禁卫拦下。
“女婿家规矩多,委屈寿星大人了。”安若愚悄悄说道。
齐氏低笑一声,在老不正经的夫君搀扶下走下马车。
安家仆人赶紧奉上文书,禁卫统领接过信引粗略扫过,翻起眼皮瞅瞅白发苍苍的武节将军和一身诰命服饰的齐氏,嘴角蹦出两字儿,“等着。”
一刻钟、半个时辰。。。宫门紧闭。
仆人忍不住催问,禁卫冷脸相对,不发一言。
安若愚渐渐烦闷,忍不住想要上前询问时,一只手伸过来挽住自己的臂膀,齐氏轻声宽慰,“再等等吧。”
宫门微启,禁卫统领闪身走了出来,“实在不巧,武节将军今天走不成西华门了。”
仆人急忙说道,“我家将军是领了旨意的,怎么就不让走呢?”
“谨妃娘娘请了玄乙上师入宫,布下八星阵为太后祈福,闲杂人等不可冲撞法门。”禁卫统领用复读机一般的声调重复着如今后宫里位序最高的谨妃旨意。
安家仆人被‘闲杂人等’四个字怼的脸色通红,强忍羞恼继续说道,“那请问大人,我们可以走哪道城门入宫?”
“顾名思义,禁宫的八座城门即是八星阵的八眼法门,”统领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明白?”
细雨渐渐转急,武节将军一身官服几乎湿透,身旁夫人精心装扮的发饰也被雨水冲乱。
安若愚仰望面前这座高不可攀的城门,任由雨水顺着额前白发流过脸颊,一腔悲愤却无可奈何。
“老爷,夫人久病初愈,可不能这么淋雨吹风,”丫鬟悲声说道,“要不我们。。。便回吧。”
臂膀传来的颤抖惊醒了满心不甘的安若愚,虎落平阳的武节将军长吁一声,紧紧搂过依偎身旁的齐氏,“回府,为夫给你过寿!”
雨水浇灭了花甲老人心中的热忱,齐氏挺起的腰杆变得佝偻,在夫君与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上马车。
“宁王殿下。”几名禁卫齐齐躬身。
穆安生一双星目从安若愚湿漉漉的灰白头发上扫过。扭头盯着禁卫统领油盐不进的扑克面孔,“古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接娘娘旨意,”古统领再次开启复读机,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只听到宫墙瓦檐上的雨落声。
“这城门。。。”穆安生回首望着半开的城门,忽然展颜一笑,“本王可以走!”
古统领躬身应道,“宁王殿下自然可以走!”
穆安生解开华服衽领,走到马车前柔声说道,“雨天路滑,安生背您一程!” 说完背对车马俯下身躯。
“这怎么使得。。。”君臣之仪毕竟大于辈分之礼,齐氏六神无主的望向丈夫。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古统领察觉宁王的意图,快步上前劝阻。
穆安生姿势未变,丹田聚气后尽数呼出,声音不高却传出数里绵绵不息,“外祖母,安生背你一程!”
安若愚呆立片刻后发狠一笑,“今天这城门,夫人只管进了便是。至于明天有何种后果,为夫与你一并承担。”
“外祖父不必担忧,”穆安生背起微微发抖的齐氏,洒然笑道,“安生自有分寸。”
“宁王殿下,请您不要为难卑职。”古统领挡在身前,躬身说道。
“古德安,情势至此见好就收,你既可以博取连心宫的信任,也可以获得无忧宫的理解,”穆安生缓缓说道,“若还要纠缠可是存心作对了。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以牙还牙从不隔夜。”
古德安被对方幽暗眼神盯的后背发凉。猛然想起那日大理杨端只因涉及师门的一句非议,便被眼前这位宁王当庭暴揍以致七窍流血,而后依然不依不饶的追讨谩骂,若不是太子信王纷纷劝阻,堂堂安南府世子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
思虑至此,古德安只有点头示意,众禁卫赶紧让出过道。
“好孩子!”安若愚望着穆安生迈入城门的背影,满脸不加掩饰的自豪。
“外祖母,安生给您唱支祝寿歌如何?”穆安生说道。
“好呀。”安氏欣然应道。横竖今天也僭越了,债多不压身。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愿你年年有今朝。”一首前世小曲,穆安生唱的身心舒畅,安氏听的眉开眼笑。
阴雨绵绵的天空下,宽阔静谧的皇宫庭院中,宁王殿下背着六十岁生日的安氏快步前行。
老人的诰命红衣已经湿透,穆安生运起内力散及周身。安氏俯在皇子外孙的后背,仿佛抱着一只大大的暖炉,须臾之后全身寒气便被尽数驱散,只剩一股暖流萦绕心间。
幸妃站在无忧宫殿前,候着远处走来的一老一少。灵犀快步上前撑起雨伞,另外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搀着齐氏走到檐下。
母女二人终于相见。齐氏略一迟疑后便要行礼,却被幸妃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双手,“还好手是热的。”
“宁王殿下很暖和。”齐氏下意识的应道。
“今日委屈母亲了。”幸妃的声音终究有些发抖。
“得偿所愿,哪有什么委屈。”齐氏释然笑道。
幸妃挽起母亲的手臂转身入殿,前行两步后回首望向头顶腾腾冒着热气的穆安生,“胡闹。”
一眼浅笑,两心和煦。
“王爷,知道您武功好,可还是要泡个热浴去去湿气才行。”灵犀掩嘴笑道。
“沐浴祝寿,合情合理。”穆安生心情大好,“给本王备桶。”
“太子殿下!”灵犀低呼一声后赶紧行礼。
闻讯赶来的穆承乾未带随从,一人撑伞行色匆匆的赶至无忧宫。
“本宫收到消息便立刻赶往西华门,却只看到武节将军一人。”太子埋怨道,“承运,你太着急啦。”
“节骨眼上思虑不全,让太子殿下担忧了。”穆安生微笑应道。
“瞧你那副得意的模样,”太子哭笑不得,“快意恩仇确实痛快,可连心宫毕竟用的是太后的名义,现在就随本宫前去永寿宫请罪吧。”
“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承运一人前去。”穆安生很讲义气。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最重的力道却砸在一位无辜老人头上。”太子悠悠说道,“是本宫无能,连累了你们。与你一同前去,太后也未必会给本宫多少情面。只是挨骂这事儿,两个人杵在一起听着,总好过一人形单影只,不是嘛?”
穆安生感知太子的心意,也不再推辞。
灵犀躬身相送。悄悄抬头望着太子与宁王并肩远去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这对皇氏兄弟明明是去认错儿,竟然还走出了一股慨然赴约的潇洒豪情。
“承运,一会儿眼观鼻鼻观心,多用耳朵少用嘴。”太子交代道。
“太子殿下,您就放心吧。”穆安生胸有成竹。
“哦对啦,”迈上永寿宫的第一块台阶时,太子忽然想起个事儿,“华家姑娘这几日都被太后留在身边侍奉,你要有心理准备。”
霍然发觉永寿宫的台阶很高,穆安生抬起的左脚无处安放,“太子殿下,临门一脚最重士气,您要么早点说,要么就别说。。。”
太子摇头失笑,径自前行。穆安生垂头丧气的跟在身后,默默重塑着摇摇欲坠的自信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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