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2）

　　上城进入了秋天，各种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阿棉的心情也像上空的天一样，蒙了一层阴翳。

　　银杏叶铺满了整个街道，他坐在三楼小阳台，从这里的视角看下去，刚好能瞧见大门口光秃秃的门梁，以及没有清洗过的，还残留在上面的血迹。

　　主人不在，他独自摸到了三楼，当然他不止到过三楼，老虎不在家猴子充大王，阿棉早逛遍了整栋楼的边边角角。

　　其中包括后花园的工具房，里头有锄头、铲子，还有几双雨靴，满满的生活气息使他还怀疑过红眼恶魔得到这栋房子的手段。

　　现在在他身后，三楼整层都是书架，高高低低摆放着的积了陈年老灰的书，阿棉早在上来之前就想好了借口，楼梯扶手边放着他打好的清水和抹布，还有一根漂亮的鸡毛掸子。

　　勤劳的小仆人误闯了禁地，怎么也应当被原谅。
　　更何况，他看了看脚下阳台上已经风干的鸽粪，他总不能专程来偷鸟屎吧？

　　正出神，楼底下忽然传来狗叫声。小恶魔手指一动，偷偷溜到阳台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而铁质大门碰撞后发出轻响的瞬间，那个穿着斗篷的高大身影有感应般地抬头看过来。

　　阿棉猛地低下身子，猫着腰溜回室内，一扫刚才的气定神闲，拿起盆子和抹布后又放下，最后拿过鸡毛掸子手忙脚乱地挥向书架。

　　“咳咳咳……”商朝朝冷不防被扬起来的灰尘呛了满口，“我的天……”

　　他被这里的积灰程度给惊呆了，然而机器还在持续拍摄，只得真情实感地捂住口鼻，单手扶住书架，鸡毛掸子的把手顺势一戳，将最边上的一本书怼出了书架。

　　“砰”地落到了地上，夸张的灰尘就像是特效一般，青年难受地皱着眉，不经意往地上一看，极其惊讶地瞪大了眼。

　　那本薄薄的书落到地上后被外力翻开，内页上用炭笔粗糙地描绘了一只兽身鸟头的有翼魔兽。

　　“扑棱棱”，巨大的振翅声响彻三楼，阿棉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却见书页正中忽然破了个洞，像是鸟喙一样的东西慢慢探了出来。

　　“咻——”
　　伴随着乌鸦一样的枯哑叫声，魔兽从书里挣脱出它足有半个阿棉那样大的，长满了黑色翎羽的脑袋。

　　它像是意识到了面前站着的是一只鲜美可口的低等恶魔，一侧头，黑黢黢的眼珠子静静打量过来，尖利的喙微微开合，露出锯齿般的边缘。

　　阿棉断定，只要他一动作，魔兽就会立刻发起进攻。

　　身着斗篷的但一声缓缓上楼，刚到楼梯拐角，张若这边一抬手，商朝朝接收到信号，转身就向楼梯口跑。

　　威亚组人员顺势发力，商朝朝跑出不到三步被猛地提上半空。

　　落到阿斯眼里，就是有翼魔兽叼住了小恶魔的后领，来迟一步，就要一口吞了他。

　　而这只小绿眼睛可怜巴巴地捏着衣领，涨红着脸，“先，先生……”

　　又来了。

　　阿斯双手环抱，很是吃他示弱的这一套。

　　“玩得开心吗？”

　　小恶魔张了张口，随即发现对方并没有在问自己，有翼兽喉咙里发出示弱的叫声，缓缓将嘴上叼着的猎物放下，还殷勤地往阿斯的方向顶了顶。

　　商朝朝装作被顶得一趔趄，直直扑向红眼恶魔的方向，而后者见状躲也不躲，一如他们在戏中初次见面时那样，任由对方撞到了自己胸膛上。

　　有翼兽可真是有眼色极了，当即缩头缩脑“噗”地钻进了书中，但一声毫不温柔地捏住了小绿眼睛的下巴，质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商朝朝敛着眼皮，任由自己沉浸在戏中，双手撑在对方胸口借力：“擦灰。”

　　对方轻笑着夸奖，“好勤快。”

　　“那就劳烦你将三楼打扫干净了，阳台上有水，什么时候扫干净，什么时候下来。”

　　“……”

　　整个三楼为了凸显它有多脏，剧组不知从来弄来的灰铺了一层又一层，这些工作不会由商朝朝一个人完成，拍摄的画面够用后，几个工作人员接替了打扫工作。

　　商朝朝下了楼，正要往落地窗旁的长沙发走，贺锐叫了他一声，“朝儿，Kelly姐来了，车里等着呢。”

　　这一趟他本来只带了毛毛，现在多了个贺锐，贺太太操心的不得了，又送了个生活助理，平时在房车里做点生活餐不成问题。

　　上了车，一身黑色连衣裙，脚踩细跟鞋，黑山老妖年轻漂亮版本似的小K正在打电话。

　　商朝朝和贺锐坐在对面，贺锐闲得无聊，拿出手机怼了怼他的胳膊，“陪我玩儿一把？”

　　商朝朝张口就要拒绝，目光落到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上又顿了顿，接着往车外一看，但一声正在帮忙搬东西。

　　他就喊道：“声儿哥，RG，来吗？”

　　但一声将东西放好过来，贺锐挪到了对面，将位置让给他，特别无耻道：“声儿哥，你玩得怎么要，能不能带咱躺赢？”

　　“要不要脸？”，商朝朝佩服地赏了个白眼，登录游戏，三人互加了好友。

　　游戏开始，加上游戏里另外两个人，但一声熟练地指挥走位，自己单独往前冲，游戏里他的风格倒和平时不太一样，说话冷静有条理，自己干起来却简单粗暴。

　　“我操！牛逼啊哥！”贺锐吹捧道，“你这水平当主播都绰绰有余吧？”

　　但一声手下不停，闻言道：“做过主播，但是我太闷，没什么人看。”

　　“哟，那还让我说着了！”贺锐这种一看就是金币玩家的，很有经验道，“就你这种型儿的，坚持下来一票铁粉儿，吃打赏可比拍戏舒服多了。”

　　这话的可信度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但一声也确实没做几天，整日耗在网络上还不如去兼职挣钱。

　　但一声抽空看了眼商朝朝的界面，发现这小子又成功把自己给搞迷路了，不由停下手上动作，挨过去指导他。

　　“不用过桥，退回来，马戏团里有技能，可以去捡。”

　　商朝朝头也不抬，“这个箱子？”

　　“嗯，打开。”

　　“好，现在回到河那边去，直走。”

　　贺锐在对面骂了声操，“声儿哥救我，我被绑了。”

　　但一声坐回去，操作着游戏角色往伤员的方向赶，“朝朝动作快一点进安全区，我去引开庄园主，护士会去救贺锐。”

　　而对面小k打着电话，先前还专心致志，一半儿不由地心不在焉起来。

　　外头的事儿已经料理完了，她在意的是商朝朝对但一声的态度，正常人的舒适距离在半米，熟悉的人可以缩小，亲近的人则再小一些。

　　刚才两人的距离都快脸挨着脸了，商朝朝都还没反应。

　　进组不到两个月，小Kelly觉得事情有些超出她的预料范围。

　　但专业素质摆在这儿，她又不得不注意青年的肩线、五官、气质，包括不经意望过来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她，这是个好苗子。

　　“小k姐。”毛毛上了车，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

　　剩下三人见状也不由中断了游戏，商朝朝简短介绍了两句，但一声也站起来叫了人。

　　而小k继续打量他两眼，忽然提过放在门边的袋子，“品牌方送来的衣服，你应该能穿，试试。”

　　商朝朝瞟了一眼，“不是给我的？”

　　小k摇头，“我要来的，不是你的尺寸，还没想好给谁。”

　　话有深意了，不过这不是但一声该体会的，他摇头，说不用。

　　商朝朝想起但一声那几身款式大略相同的卫衣，说：“给你就试，合适就穿上，这戏才开拍不久，后期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洗衣服。”

　　小Kelly笑道：“咱们这一行讲究伸手不打笑脸人，姐给你是靠眼缘，拿着吧。”

　　但一声顿了顿，伸手接过，商朝朝知道她还有正事要说，便对但一声道：“声儿哥，你能不能帮我跟导演说一声，我耽误几分钟时间，马上就过去。”

　　青年颔首，提着衣服下了车，脚才踏上台阶，四面投来数道目光，他顿了顿，径直先去了化妆间。

　　而车内商朝朝对着自家经纪人玩儿味一笑，“干嘛送衣服给他？”

　　“职业病行不行？”小Kelly翘着二郎腿，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像妖精似的上下点了点，眼底闪过精光，“他签公司了吗？”

　　“什么意思？看上了？”

　　小Kelly勾了勾嘴角，“这不是最近想找个趁手的带一带，前儿去公司瞧了瞧，没一个顺眼的，而且你这儿要是跟着再忙起来，我哪有时间想别的。”

　　商朝朝不置可否，站起来说要去准备了，小Kelly叮嘱完他该注意的，便提醒一句：“说真的，帮我看看，合适就给他通个气儿，不然要是签了别的公司，无利反害，指不定叫他不想扒着你喝血喝个饱。”

　　“知道知道，”小少爷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您放一百个心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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