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珀耳塞福涅

　　克洛诺斯像一缕幽魂，穿梭在兵戈之间，阿瑞斯突然停下，金色长矛尖端发出刺目的光，战场上所有的武器同时嗡嗡作响，他们的主人却毫无察觉。一个个细小的光点从刀兵中慢慢汇聚到阿瑞斯手里，又凝聚成一杆长矛的虚影，猛地刺向克洛诺斯，我借机布下屏障，限制住他的活动范围。

　　眼看着虚影就要触碰到克洛诺斯的胸口，屏障里的身影却骤然消失不见，他是吞噬与毁灭之神，灵魂中带有空间的力量。我将神力注入手中的双叉戟，尖端所到之处，空气出现了水波般的晃动，克洛诺斯的身影隐约可见。

　　我毫不犹豫地刺向他，伴随着一声满含愤怒与痛苦的吼叫，克洛诺斯摔倒了地上，他刚刚失去了一条手臂。鲜血从他的臂膀处流淌出来，红色中隐约带着炫目的金光，这是神的标志，当所有血液都转为金色之时，就是这具身体正式封神之日。短短几日，克洛诺斯就将一具凡人的身躯磨炼到这种地步，着实可怕。

　　他抬起头，双目圆睁，里面仿佛蕴藏了万丈深渊，我一眼看进去，灵魂似乎被吸附住，再也拔不出来。

　　我隐约听到阿瑞斯在我耳边大声叫喊，可是我眼前竟是一片混沌，仿佛天地未开之时的宇宙，空虚而无垠。慢慢地，一片平坦广阔的大地逐渐形成，大地之母盖亚的指尖诞生出天空之神乌拉诺斯，他最终化为寥廓的天穹，上面缀满日月星辰。第二代神王掌控了天空，提坦之战的硝烟骤起，天地震动，日月无光，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光像逐渐点燃的明烛，逐渐照亮了整个世界，我仿佛看到了最初的众神集会，看到了宙斯手中代表神王的权杖，看到了提坦神纷纷让位，奥林匹斯十二主神登上神殿……电光石火间，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克洛诺斯坐在神王的宝座上，身边燃起熊熊烈火，曾经荣光加身的众神匍匐于他的脚下......

　　天地初开，是这个世界的过去，奥林匹斯众神掌权，是当前，那么现在坐在神王之位上的克洛诺斯，又是什么呢？

　　视野猛地被拉远，天界、人界、海界、冥界的虚影出现在我面前，克洛诺斯沙哑的声音响起：“吾创造了辉煌的黄金时代①，必将重临王位——”

　　他的声音突然被打断，冥界的虚影在我面前突然放大，一朵闪耀着白色光辉的水仙从塔尔塔罗斯深处蜿蜒而出，距离我越来越近，迅速占据了整个视野。面前的一切像玻璃一般碎裂，我看到克洛诺斯的人类躯体躺在地上，双眼早已恢复原样。

　　哈迪斯周身黑气缭绕，脸色阴郁，我几乎要透过珀耳塞福涅的皮囊看出他原本的面目来，他看到我清醒过来，才收敛住自己的神力。

　　阿瑞斯在一旁大呼小叫：“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的灵魂被克洛诺斯吞进肚子里了！”

　　我迷茫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阿瑞斯道：“刚才你的灵魂已经被抽出了一大半，还好哈迪斯直接刺穿了克洛诺斯的天灵盖，否则……”

　　我悚然一惊，看向哈迪斯，他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到另一边。

　　“所以克洛诺斯——”我看了看身旁这具明显死透了的尸体，脑袋里一团浆糊，这么容易就狗带了？

　　“跑了。”哈迪斯的声音传来。

　　原来克洛诺斯又一次舍弃自己的躯壳，化成一缕魂儿跑路了，不得不说，这个金手指开得有点大。

　　睡神修普诺斯难得清醒地站在哈迪斯身后，他担忧地望向我：“冥后陛下，您的灵魂已经疲惫不堪，我愿意给您一个好梦。”

　　我：“不用这么客气……”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感受到了灵魂的疲惫，与身体上的疲劳完全不同，现在的我觉得自己一闭眼睛，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身旁的战场仍然是老样子，看来克洛诺斯刚才直接把我们拉进了他自己的空间中，没让凡人看到，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哈迪斯不知何时在一边打量着我，看得我浑身凉飕飕，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看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克洛诺斯说你是‘残魂之人’。”他说，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阿瑞斯看向他，欲言又止。

　　我的额角冒出冷汗，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什么‘残魂之人’？你，你在说什么？”类似的说法我在命运女神的口中也听过，当时没来得及细想，现在突然提起，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作为一缕来自异世的亡魂，我真的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么？

　　哈迪斯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向特洛伊城墙走去。

　　阿瑞斯悄悄对我说：“你是不是没听到克洛诺斯说的话？”

　　我摇摇头。

　　他看了看哈迪斯，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克洛诺斯口中的‘残魂之人’，并非只有你一个……”

　　我：“什么意思？还有谁？”

　　阿瑞斯用下巴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哈迪斯：“他说的是‘两个残魂之人’，完整的灵魂不会轻易被克洛诺斯取出。”

　　我想到了拉克西丝的话，我们两个灵魂互换，原本就应该是两人的灵魂都不稳。

　　唉，好混乱，头好痛，感觉自己要死了……

　　阿瑞斯问我：“你到底做过什么？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灵被神王所庇佑，怎么可能灵魂残缺？”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生来就这样吧。”

　　晚上，修普诺斯表示愿意送我一群小瞌睡虫和一个好梦，我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今天发生的事有点混乱，现在还不是睡大觉的时候。

　　修普诺斯也不再坚持，他继续躺在祭坛上呼呼大睡，阿瑞斯躺在他旁边，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我悄悄走到哈迪斯身旁，几只小瞌睡虫飞过来，我打了好几个呵欠，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问他：“你记不记得命运女神说过，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神也不可以？”

　　哈迪斯“嗯”了一声。

　　我继续说：“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是死过一次的。”到这时我也没必要瞒着他了，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最铁杆的盟友，有事就该赶紧解决，免得以后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灵魂被谁拎出来吞了。

　　哈迪斯说道：“你该去问问德墨特尔，你从出生开始就被她藏了起来，当时没有一个神见过你，中间的几百年发生了什么，除了你自己，就只有她知道。”

　　可是我曾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呀！

　　这个，德墨特尔也会知道么？

　　我仔细回想起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我好像躺在一张由藤蔓编织而成的床上，周围环绕着一圈圈生机勃勃的花草，睁开眼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德墨特尔。她坐在我的床前，微笑着问：“睡得好么？”

　　我当时还没从死而复生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所以没有回答她，但她并不着急，只是说：“我要出去一下，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说完她就离开了。

　　这时，我意识到，她说的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而我却能听懂。

　　随后我的身边就只有几个侍女，她们沉默寡言，从来不会主动与我说话，我也不敢把自己的事说与她们听。

　　此后，德墨特尔经常会来陪我聊天，说一些奥林匹斯山上的趣事，我听得多，说得少，德墨特尔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儿的转变，我便以为珀耳塞福涅原本就是内向的性格。

　　时间久了，我甚至试探着告诉她：“我忘记了很多东西。”

　　德墨特尔只是微笑，她说：“总有很多东西是要忘掉的，一辈子那么久，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记住，早晚会疯掉。”

　　前些日子，在塔尔塔罗斯旁见到德墨特尔时，她说对不起我，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呢？她有哪里对不起我？明明就该是我对不起她，占据了珀耳塞福涅的身体，还要在这个可怜的母亲面前隐瞒一切。

　　而且，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春之女神去了哪里？奥林匹斯山上的灵魂，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

　　我回想起德墨特尔教我打理她的草地时，就连如何调动体内的神力都说得清清楚楚，而当时的珀耳塞福涅应该已经出生八百余年了，难道从未用过自己的神力么？

　　哈迪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他说：“我不该让你去当诱饵。”

　　我叹了口气：“没事，这不是好好的么？我不去你也得去——我们两个没有差别，对吧？”

　　哈迪斯看向我，眼睛在月光下闪动了一下：“阿瑞斯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我们都是一路货色，我不嫌弃你，你也别怀疑我——等克洛诺斯要把咱俩吞了的时候，还得互帮互助呢！”

　　哈迪斯没说话。

　　我伸了个懒腰：“我去找修普诺斯了，你要站岗就待在这儿吧。”

　　今夜的特洛伊王宫格外安静，祭坛旁的杂草都长了出来，看来是好久没人来打理了，我默默跟宙斯道了个歉，就躺到了祭坛的台阶上，伴着修普诺斯的瞌睡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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