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作者:朝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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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木麝


      木麝,因味同香麝而得名。多生于沼泽洼地,貌兰草,性苦温。外用可治心忧郁积、气闷不散,亦治惊悸。孕妇忌用,不可内服。
      与‘落籽红桐木’并称为哭山双绝。
      -雁·《葳蕤集》
      山雨欲来风满楼,厚厚的云层仿佛携着迫人力量,要将这皇城的脊梁尽数碾成粉末。室内室外俱是一片昏沉,院中树乱如妖魔,风呼不止拔根卷草而去。事物乱飞,敲瓦砸窗,天地间每一处是安宁之地。
      眼下声势浩大,谁都知道有一场大雨将近。
      昭阳殿所有门窗都紧紧闭合着,时候尚早,但室内早点起了红烛灯笼。整个室内密不透风,难免使人发闷,又加之外面风急怒号,于是便有无端的恐慌在人心底潜藏。
      在这大风天气,陈静淑所处的室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是春情。
      春情,乃是春容的妹妹。
      “按照主子的意思,那个丫鬟已经处理了。”春情告诉陈静淑,和沉重冷静的春容不同,此时春情说话时笑嘻嘻的,有一种天然的残忍感。
      陈静淑正在看书,翻过一页之后,才随意点了下头。
      春情继续报告:“周太医送来密信,说是太医院已经查出来了。陈太医那一只蠢鬼,果然中计,把那人当了罪魁祸首。”
      “嗯,还有呢”
      “良妃与宋御女在景和宫密谈,因为屋中除她们外没有其他人,所以我们并不清楚她们的谈话内容。只是据她们身边的人说,她们出来后都不太高兴,似乎是宋御女向良妃提了什么要求。”
      “要求?”陈静淑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笑道:“与虎谋皮罢了。”
      “还有其他事情吗?”
      “当然有啊!”春情马上开心的表示,然后道:“我们在锦绣宫的人里面,有一个似乎被发现了,被打发去了其他地方。不过其他人并没有受影响,锦绣宫依然在主子掌握之中。”
      “好。”陈静淑再次点头,吩咐春情:“去看看她状况如何,若是不好便把人调回来,莫要受苦了。”。
      “她现在好得很呢!”
      春情说话的中途,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春容的声音。
      “主子,奴婢回来了。”
      “去给你姐姐打开吧。”陈静淑看着书页使唤春情,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便想拉着春容转圈圈。
      春容不想离她,推她进来关了门,走到陈静淑面前便开始禀报。
      “半柱香前,太后将青美人叫到了宁寿宫,似乎是准备兴师问罪。”
      “还有何人在宁寿宫?”陈静淑问,将《葳蕤集》合拢放到了桌上。
      春容回答:“陛下,良妃,宋御女,梨容华生前的三个宫女两个太监,陈太医,秦太医,刘公公,一位宫中绣娘,和库房小官,兼之一些无关紧要的。”
      “还有一个,青美人身边的人。”
      “你打探得不错。”陈静淑轻笑道,目光看向窗外摇晃的可怖树影,猜出了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大概剧情。
      春情大胆的问陈静淑:“主子怎么这么做?要帮她吗?”
      “春情!哪里轮得到你来问主子?”春容马上呵斥春情,春情无所谓的吐了吐舌头。
      陈静淑对她们的互动视若无睹,她回答了春情:“他人之事,本宫只想静观其变。”
      陈静淑话音刚落,便见一瞬之间天地忽而明亮,轰隆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快下雨了。”她缓缓道。
      宁寿宫。
      “毒妇!还哀家的小孙女!”
      太后生气的声音与惊雷重叠,连带接下来的巴掌都显得微不可闻。
      葛青跪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打偏了脸,尖锐的牙齿将口腔内部划破出了血。被打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葛青嘴角挂着血丝,以恐慌的眼神不解的看向太后。
      在太后身边还站着皇帝,他背过脸去,不知是不忍看还是无心看。
      也在宁寿宫的宋雯跑到葛青身边,弯下身来扶住她,向太后问道:“太后娘娘,此事尚未明朗,伤害容华与小公主的人并不一定是青美人啊。”
      葛青还未来得及感动,就听到皇帝开口。
      “雯儿,你过来,这不关你的事情。”
      “陛下?”皇帝的话外之意让宋雯忍不住站起来,疑惑的看向表情生硬无奈的皇帝。
      皇帝向宋雯招手:“过来。”
      葛青下意识拉住了宋雯这个想帮助她的人的衣袖,宋雯回首看了葛青好几眼,最终在她期许的目光中,咬牙走向了皇帝。
      皇帝以怜悯的神色将不安的宋雯抱住,没有再说话。良妃看着这一切,给了葛青一个担忧的目光。
      太后再次开口,“谁告诉你此事尚未明朗?来人,请两位太医出来。”
      两个太医被宫人从内殿带出来,两个皆是不惑之年,只是有一个双鬓泛白,一个没有。葛青见过那个双鬓斑白的太医,他姓秦,在梨容华生前常去玉笙宫为她安胎。
      “两位太医,告诉她,梨容华是因什么而死。”太后道,目光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胜券在握。
      “是。”两位太医领命。
      先是由葛青认识的秦太医说话,他从宁寿宫宫人捧着托盘中拿起一方洁白的丝帕,向众人展示:“这便是致容华娘娘难产而死的罪魁祸首。”
      “这是……青青?!”宋雯比葛青都还先一步认出这个帕子,她的目光在帕子与葛青之间回荡,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思考起来。
      这就是葛青送给梨容华的那一个白玉兰丝帕,梨容华曾无数次向他人展示这个心爱之物,便是连皇帝都记得。
      怎么可能……这是葛青看到丝帕的第一念头。
      紧接着,陈太医开口:“此丝帕的玉兰绣线中包裹有木麝,而木麝便是民间常用于堕胎的药物。据秦太医所说,容华生前总觉得无端乏累,噬睡厌食,这正是吸闻木麝之后的症状。”
      “好。”太后深信不疑的点头,转头问面露疑色的良妃,“良妃,你与梨容华素来亲近,可知这帕子是谁的?”
      “这帕子……”良妃接过宫人从太医处取回的丝帕,仔细打量了一番。丝帕上绣玉兰,两朵全开一个花苞。问题便出现在花苞之中,从被挑开的绣线里面,细细的白色粉末滚落。良妃将白色粉末沾了一些到指腹,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以震惊而失望的目光看向葛青,不禁质问道:“她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不可能!”宋雯不可置信,从皇帝怀抱挣开,上前一把夺过良妃手中的丝帕。丝帕上破口明明白白的暴露在众人眼中,宋雯眼中光芒亮了又灭,最终还是看着葛青,逞强道:“这帕子虽然是青青送予梨容华的,可她不可能做这样子的事情,她或许是被人陷害了!”
      “承认是她送的就好。”太后闻言道。
      宋雯的信任让葛青稍微镇定,她整理好混乱的思绪,马上开始解释:“太后娘娘明鉴,这帕子虽是妾妃送予梨容华的不假。但是,此物是殿中省于春分日送往锦绣宫的。妾妃至拿到之后,从未动过它!”
      “这帕子上的木麝,绝对不是妾妃放的啊!况且妾妃出生贫寒,怎么知道木麝这种东西!”
      “青美人此言差矣。这木麝乃是下三流秦楼楚馆中的常用之物,若非贫寒,还不一定能见识到了。”葛青话说完,陈太医就马上开口,语气很是嘲讽。
      宋雯立马喝他:“你什么意思?想说什么?”
      “宋御女,陈太医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太后开口替陈太医说话,陈太医不自觉傲慢的抬起下巴。
      皇帝在太后身边不言不语,如同隐形。宋雯因陈太医的话满脸怒色的瞪他,被良妃拉了衣服,只好无奈的收回目光。
      太后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哀家就知道,你会抵赖。来人,把人全都带上来。”
      风吹得人更冷,葛青跪在地上,只感觉身上每一次都被吹着,凉意越来越沁骨。她要挺直脊背,才能不发抖。葛青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出现的人会是谁,现在她什么都知道。
      ‘轰隆’,随着划开阴沉的白芒,天空又落下一阵惊雷。浓郁已成团墨在皇城上空盘踞压抑,但是看上去蓄势待发的雨始终没有下来。
      人在等待中发慌。
      接着,从刚才两位太医出来的地方,在葛青眼中源源不断的出现了一群人。其实,事实上也不过是六个。
      其中三个,葛青在玉笙宫宫中见过,是梨容华身边的侍女。
      “尚衣局的人何在?”太后问。
      “奴婢在。”两位宫人出列,一个年约四十衣着华丽,一个豆蔻年华衣着朴素。
      太后向她们道:“你们一个是尚衣局掌事,一个为宫妃制衣的绣娘。现在青美人说,她这一方害人的帕子是出自你们之手,是你们的问题,你们可要反驳?”她虽然是问两位宫人,可谁又听不出她的意思呢?
      葛青心中忐忑,但现在却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尚衣局掌事向太后欠身,然后道:“回禀太后娘娘,这绝对不是我尚衣局的问题。尚衣局制衣的绣线与布料,都是由宫中直接采购,其中经过无数次官员检查。制成成衣又需再次检查,方可在登记之后,发放至各位宫中。如此重重把关,是绝对不会出现掺杂问题的。”
      “绣娘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太后觉得不够,继续引导已经审问过的绣娘。
      绣娘脸上不正常的泛红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张沾血的皮纸,颤巍巍的举起来面向众人,小声道:“我们给娘娘绣东西,都需比照花样。这个就是……我绣玉兰帕时依照的花样,它可以证明……现在这张玉兰帕,与我绣成时是不同的……”
      “拿来我看看!”宋雯焦急将图纸从畏畏缩缩的绣娘那里抢来,然后与将玉兰帕摊开的良妃一起对比。半响之后,宋雯推后两步,低头道:“为什么会多了一个花苞……”
      “这是青美人的针脚!”在那六人之后的一个丫鬟大声喊道。
      葛青这才注意到,她的长相有一些面熟。
      “小茵,她是谁?”葛青跪着,转头站在旁边惴惴不安的小茵。
      小茵小声回答:“是我们锦绣宫的宫女,侍奉过娘娘穿衣洗漱。”
      完了……葛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催命的直觉,陷害她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应该是蓄谋已久、面面俱到……
      怎么办?葛青害怕,急出了一头的汗水,在这个闷热的天气将她浑身湿透。但是,她人却觉得冷,如坠冰窟的冷。
      她脑中思绪缠成混乱的线团,一点办法的没有。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切实的后宫阴谋。
      “奴婢这里有青美人的绣品,可与玉兰花苞比对!”那个锦绣宫宫女又道,她明明揭穿了自己主人,但是却感觉正义十足。
      有人将绣品呈给了太后,太后没有看,随意扔到一边。
      “禀太后,玉笙宫蝶香在死前承认,她之所以会污蔑青美人,是因青美人曾多次找到她,要求她将一种白色粉末掺进梨容华膳食。因此,在梨容华摔倒之后,蝶香才会认为是青美人有害人之心。”一个男子道,看他装扮是刑部的人,接着他将一张纸递给太后的宫人,“这是蝶香的供状。”
      太后同样没有阅读状纸,而是问男子:“蝶香死了?”
      男子点头,道:“蝶香今早在天牢触柱而死,在墙上留下遗言,说是去陪梨容华了。”
      “唉。”太后叹息,“是个忠心的丫头,厚葬吧。”
      “是。”
      “怎么会这样?”宋雯一直听完他们的话,在此时忍不住大叫。她不顾良妃的阻拦,一下子跑向葛青,她弯下身两只手抓住葛青,在几乎崩溃的摇晃中连声质问葛青:“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啊!”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宋雯是在咆哮,可听起来更像是哀鸣。
      “不是的……不是的……”葛青摇头,握住宋雯的手,一声声重复着:“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雯雯,你相信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宋雯大叫着,一把挥落葛青的手。
      大雨终于落下了,伴随着惊雷,伴随着闪电,终于像是爆发的山洪一样毫不留情的涌向众人。大雨如同水流,一下子就将暴露在外的人浇透。
      其余的人缓慢躲到屋檐下,只有葛青跪在地上,希望面前宋雯的信任。
      “雯雯,相信我……”葛青只能这么无力的说着,宋雯单薄的身体在摇晃,下一秒,葛青瞪大眼睛,忍不住大喊出声:“雯雯!”
      “雯儿!”皇帝的声音与葛青同时想起,他终于活过来了。在宋雯倒入雨中的那一刻,他从安逸的屋檐下跑到磅礴大雨中,亲自将昏迷的宋雯抱起,淋着雨大吼着:“太医!太医!”
      徐太医与秦太医马上冲过来,皇帝却绕开他们,抱着宋雯跑出宁寿宫。
      “皇儿?皇儿?你怎么了?”太后见状在廊下问着,大雨如注,她在最边上半是一直没有走进雨中。
      大雨下得又急又快,便映衬得其中的人动作缓慢了三分,叫人将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葛青望着皇帝与宋雯消失的方向,她看见皇帝抱起宋雯的那一刻,雨水从他五官上流淌而下,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玩家的孩子,悲伤得涕泗横流。在担忧宋雯之余,葛青忽然想到,皇帝这一刻过度的背上,到底是因为宋雯,还是……
      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容妃。
      “青美人,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吗?”太后在皇帝走后叱问,她的声音不小,可混在吵杂的雨声中却不敢分明。
      “妾妃冤枉!”葛青怕太后听到不到,以最大的声音吼着。吼得太急,她感受到了喉咙被拉扯的痛,以及咽下去的雨水。
      大雨真的太吵太吵,吵得人满脑子都是这么声音,快要癫狂疯魔。
      “太后娘娘,妾妃是初入宫闱不到一年,又势力单薄无依无靠。为什么要害梨容华啊?”
      “太后娘娘,妾妃根本没有理由害容华啊!”这是葛青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看起来有那么一丝希望的事情。
      在她话之后,太后凉凉的开口,“若是你乃受人指使呢?”
      “说,你是受谁的指使?”太后问,她就等着问这一个问题。
      大雨混乱了葛青听觉,她听到良妃复杂又不忍的声音:“你告诉太后吧!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本宫知道,你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你告诉太后……”
      “这样……你才能活命啊!葛青!”良妃的声音有一半被雨水打落,剩下得显得格外悲怆。
      “没有,没有……”葛青摇头,她想起了一个名字,苦苦的重复着:“妾妃真的没有害容华,我是冤枉的……”
      “太后,我是冤枉的。”
      太后完全不信她的话,告诉她:“青美人,你只要说出幕后指使,哀家可以看在良妃的面子上,保你性命。”
      良妃见此以为有希望,再不顾丫鬟的叫喊冲进雨中,蹲下身含泪劝葛青:“你还年轻,不要犯傻。”
      “你说出啊,把你背后的人说出来,不然你会死的。”
      “葛青!”良妃痛苦的喊着,葛青看到雨滴在她手臂下汇合,结成了一条瀑布。
      葛青摇头,雨珠被甩开又落到她身上:“我真的没有。那木麝不是我放的……真的不是。”
      良妃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她转头深深看了眼打扮如佛像般宝相庄严的太后,深吸一口气之后,郑重的问葛青:“是不是皇后?害你的人,是不是皇后?”
      又是一阵雷落了下来,葛青眼前有一瞬间白亮。
      良妃的眼神在风雨中太过笃定,有一种让葛青情不自禁想点下头的魔力。
      “葛青,说出来。说出那个名字,这样你才有一线生机!”
      “葛青!”
      半响之后,葛青愣愣的动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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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二十 木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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