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魂者

　　唐修一下子想起昨晚于印和钱琍的对话。

　　——“要是不能给人解决问题就别说大话，现在捅了娄子，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你就当这事和你没关系。反正，本来也是我单方面愿意的。”

　　如果于印和钱琍并不是地下恋人，那么钱琍口中的“解决问题”就很耐人寻味了。于印是她表哥，在她有困难时帮她出面是情理之中，可是听钱琍的意思，难道于印把什么事搞砸了，钱琍害怕东窗事发查到自己身上？

　　可若是真有作恶，那就更不会与未集之善有什么关系了。

　　唐修收回思绪。Athena正在教大叔课文，这是一篇《山海经》选段，文中出现神兽貔貅的名字。大叔脸皮薄，碰到生字闹了个大红脸。Athena却很有耐心，没有流露出丝毫看不起的意思，微笑着一字一字发着pi xiu的音。

　　摄像头对着，大叔觉得太没面子了，便伸手指着那两个字，“其实我之前应该见过，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了。”

　　他收回手时，手掌侧面不小心从Athena拿着课本的手上蹭了一下。

　　然而就这不经意的一下，Athena就像是触了电，手一抖，课本没拿住直接掉在了地上，啪地一声。

　　唐修顿住，死死地盯着微微颤抖的Athena。那大叔虽然吓了一跳，但却没多想，笑呵呵地弯腰去捡课本，压根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碰了人家的缘故。

　　Athena看着他弯腰捡书，脸色一片惨白。她随即又下意识去看唐修，唐修却在她抬头的那一瞬收回了视线，好似完全没看出任何端倪，继续低头看弹幕。

　　Athena在余光中轻轻松了口气。

　　“姑娘，这第一个字是几声来着？我又给忘了。”

　　“二声。”Athena笑了一下，声音里却都在不可控地发着抖。

　　唐修等两人重新开始认字读字之后才把头抬起来，似是无意中一回头，果然见张凯行正看着这边，目露担忧。他与唐修对视，立刻收回了视线，礼节性地笑了笑。

　　唐修也笑，带着一丝了然。

　　这个小意外有趣极了。昨晚他在房门外偷听到张凯行抱怨Athena明明是结发妻，却连抱一下拍拍背都不肯。而Athena话也重，张口就说觉得恶心，丝毫不在意张凯行的感受。唐修刚才看这两人状态有好转，还在猜想昨晚会不会只是争吵后闹脾气，现在看来却是完全不可能。

　　第一，这姑娘不是怕张凯行碰，而是怕所有男人碰。
　　第二，张凯行对她这个毛病心知肚明。
　　第三，张凯行昨晚应该是想了什么法子，让她至少已经不惧怕自己丈夫的触摸，才有了今天一大早两人状态的改善。只是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Athena仍然害怕陌生男人的接触。

　　唐修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借口去卫生间，关上浴室门后掏出手机给宋棉打电话。

　　“喂？你小子不是在录节目么。”

　　唐修嗯了一声，“我就是觉得压力大跑出来问问。”

　　“什么压力大？”

　　唐修顿了下，换了一种犹豫的口吻，“你嫂子和你哥是不是貌合神离啊，我感觉他们两个间的磁场很诡异……”

　　宋棉笑骂，“你这家伙是不是一天到晚就爱操心别人的事？怎么可能啊，我那天去他家吃饭的时候他俩还亲亲抱抱的，可能是闹小矛盾了吧，夫妻之间常有的事，你操心人家干什么？”

　　“这样……”唐修叹了口气，“也是，那先不说了。”

　　电话挂断，唐修转身离开浴室。他刚一出门，就撞见了Athena关注的目光，眼神中带着不安和局促。唐修心里更加确定，笑着走过去，“你们进度怎么样了？”

　　大叔拍着大腿说道：“我觉得没问题，可以和导演挑战一次。”

　　“好。”唐修转身叫导演。余光里张凯行正望着他，他全当没看见，微笑着和走过来的导演说话，没有露出一点纰漏。

　　也许，他已经猜到这对夫妻是什么情况了。

　　张凯行来内地没几天，一个多星期前宋棉还亲眼见到他和Athena搂搂抱抱十分恩爱。可是现在Athena却突然畏惧男人的触碰，若是只对陌生人的话那还能说是个人习惯，可是昨晚的对话分明显示着她也惧怕张凯行的触碰。

　　昨天房间里传来的干呕声，联想到情绪性排斥，就更加合理。

　　只是，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突然摊上这种毛病呢？

　　张凯行应该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他没对妻子有任何不耐烦，反而尽心尽力地在疏导和安抚。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诱因应该是意外因素，Athena本人是无辜的受害者。

　　导演走上前来听大叔读课文，唐修借着给导演让地方的名义把凳子换了个角度坐着，更方便观察到客厅里的其他人。

　　既然Athena是受到了某种精神创伤，而于印和钱琍疑似狼狈为奸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么他之前一直分开调查的这两起秘密或许中间会有什么联系。

　　仔细想一想，于印一个人买醉呕吐那晚钱琍甚至都没下楼看一眼。她是于印的表妹，于印如果是因为她的事情而压力大去买醉，她也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只有一种可能，她心虚，因为当时在场的有她不敢看到的人。

　　唐修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收回思绪，大叔刚好顺利通过了导演组的考核，交出了钱袋里的两枚金币。Athena有些激动，昨天她一天神游，这还是靠自己拿到的第一枚金币。她看向唐修，唐修回以一个温和鼓励的微笑，Athena更加感激，她知道是这个年轻人宽让，主动让了出镜的机会。现在的演艺圈后生们一个个急功近利的要死，已经很少有这么心善的新人了。

　　她正感激地看着唐修，唐修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正合作做陶罐的于印和钱琍组，笑道：“嫂子，咱们去那边看看吧，看他们做陶罐好像很有意思。”

　　Athena没有任何不自然，“好啊好啊。”

　　唐修和Athena一前一后来到了于印和钱琍旁边。这两人此刻手上都沾着厚厚一层黄褐色的陶土，于印正费力地用胳膊肘翻着陶罐手册，钱琍两只手拢在转子上的陶坯上，努力维护形状。

　　唐修走过来这一路刻意用身体挡住了Athena，和于印钱琍打完招呼后才不经意间闪开身。

　　在Athena突然出现的那一瞬间，于印胳膊一抖，辛苦翻了半天的手册哗啦一下就扣上了。钱琍皱眉正要抬起头训斥他，却在看见Athena之后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还未定型的陶坯上一下子多了一个大拇指印，很深很丑。

　　Athena吓了一跳， “啊，我和唐修来看看而已，你们紧张什么？”她说着去拉唐修的胳膊，“还是别在这旁观了，影响别人任务进度。”

　　唐修笑呵呵的，“抱歉啊，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你们继续吧。”

　　他背转身去往回走，Athena小声道：“他俩怎么这么不禁吓啊，我们还没说话呢。”

　　唐修心中洞察一切，面上却只是轻笑，“做陶罐是个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活，我们一声不吭突然出现，估计确实挺吓人。”

　　Athena想了想也笑道：“也是。小时候我在家里偷偷看电视，我爸妈进门了也没听到，直到他们两个站在我旁边，吓得我遥控器都扔出去了。”

　　黄昏时分，这一期的《行行出状元》终于落下帷幕。唐修最后收获十二枚金币，遥遥领先第二名，拿到了本期“全能状元”称号。奖牌是一个真金的圆牌，上面雕刻着五角星，绶带上用马克笔写了“唐修”的名字。

　　唐修这漫长的一生锦旗勋章没少拿，对这种东西早就无感了，倒是弹幕上的观众好像比他自己更激动似的，满屏都是666和桃心。他嘴角衔笑看了半天，说道：“说好的啊，我拿了这个第一名，从今天开始不要再黑我了。”

　　弹幕上滚过一片——

　　【早已经黑转粉啦啾咪】
　　【震惊！某艺人玩命录综艺只为求网友不再黑他！】
　　【哇恭喜夺冠，我不明原因的竟然超开心？】
　　【老铁你微博粉丝这两天翻了三倍你敢信……】
　　【不管是不是套路但至少在我这你洗白成功了】

　　唐修看得心满意足，万年老祖宗终于在这个世界受到了点应有的尊敬。他关了直播设备，和大家一一道谢道别，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晚上八点。

　　在家买好酒菜准备给唐修庆功的江桥在掐时间算唐修差不多快要进城了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唐修的消息。

　　——“江导，今晚有安排吗？”

　　江桥对着手机露出一丝欣慰而得意的笑。

　　某个小崽子，终于有点感恩的心想起来他这个一直默默付出操心操肺的导演了？

　　他飞快地回——“想干什么，说吧。”

　　——“出来吃顿饭。”

　　江桥对着手机笑，正打字告诉他酒菜已经在家里备好了，然而话还没打完，唐修又发来一条。

　　——“请您帮我个忙。我刚约了于印，说您手上有角色考虑他，想和他吃饭。”

　　江桥，“……”

　　——“我今晚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江桥感觉自己太阳穴直跳，“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导演替你撒谎？”

　　唐修的回复是能够脑补出画面的云淡风轻。

　　——“啊，反正您一直都不是什么正经导演，出尔反尔作恶多端，艺人们早都有心理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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