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繁花

　　其实繁花对于枫的到来，抱的想法是“大路朝天，各走两边。”

　　最好，是相见也装作不相识。

　　但枫不是这么想的，他不仅没有接收到繁花想要老死不相往来的讯号，还大张旗鼓，高调示好。

　　今天是一束红玫瑰打头阵，亲自递到教室门口。

　　枫知道，在公众面前表态，总是让女人更感心动。

　　繁花不想惹麻烦，就在全班的起哄声中走到门口，带着枫离开同学们的视线。

　　此时她还尚有耐心，在树下好言相劝，婉言相拒。

　　结果枫无视繁花言语，只用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很想你。”

　　“哦。”

　　繁花别过眼，侧头看学校漂亮的地砖，感觉那上面的纹路还挺有意思。

　　枫皱了皱眉，再次温言，声音带着蛊惑：“你不想我吗？不再看我的眼睛了吗？”

　　繁花有点不耐烦了，抬起头道：“你听过EXO唱的一首歌叫《MAMA》吗？我们要这样不再看彼此的眼睛吗？不再说你爱我吗？”

　　“根据歌词走向，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叫我妈了？”

　　枫听见繁花这般说话，含情的双眼出现一丝恼怒。

　　正常情况下，对面的女子分明应该露出哀切的犹豫来。

　　可她，问他是不是要叫她妈！

　　枫心想：“她果真是变了。”

　　但很快，枫就整理好了心情，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纯粹，眼中，蕴满了情意。

　　他似乎有点落寞的看着手中的红玫瑰，道：“一别便是数百年，我是想你的。你的一颦一笑，分别之后我才发觉已经成了烙印。就是你的呼吸，我都能清晰的想起。”

　　“繁花，当年是我不懂事，看不懂自己的心，如今明白了，就给我个挽回的机会好么？”

　　说着，枫伸出手想去握繁花的手。

　　繁花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躲开了。

　　枫见状不由得僵了一下，马上又抬手，转个弯儿想去抚繁花的脸。

　　这次繁花还没来得及躲，枫的手就被抓住了。

　　枫回头，只见玄夜面色冷凝的看着他。

　　玄夜甩掉枫的手，走到繁花面前，拉着繁花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枫的距离。

　　然后就站在繁花前面，一副保护的姿态。

　　繁花不做声，只是默默的往玄夜背后挪了挪，十分明显的表达了她的立场。

　　枫深吸一口气，靠在树上，手里的玫瑰花束晃来晃去，好像并不十分在意它是东倒还是西歪。

　　他面色不虞，问道：“繁花，这小子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啊？”繁花从玄夜肩膀处探出头来反驳道。

　　现在玄夜来了，繁花感觉就算打起来，她也不怕了。

　　想着，她在玄夜的身后，默默的抬头挺胸，感觉自己好有底气。

　　枫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上课铃响了。

　　繁花双手握住玄夜的肩膀，带着玄夜的头也微微后仰。她凑在玄夜耳边：“交给你了啊，我先去上课了。”

　　玄夜感受到耳边温热的气息，低低地嗯了一声。

　　繁花说完，便转身回教室了。
　　留下玄夜和枫在树下对峙。

　　玄夜皱着眉头看枫，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但是，他和繁花明显是认识的。而且从刚才他的动作，还有繁花的反应来看，这两人之间，恐怕还有故事。

　　而这故事，他在繁花身边陪了这么多年，竟一无所知。

　　——这意味着，枫与繁花，更早相识。而且，关系匪浅。

　　枫轻嗤了一声：“呵，你不认识我？”

　　玄夜的眉头皱得更深，只听枫接着道：“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多好。却没想到，你连我都不知道。”

　　枫站直了身子，空着的手理了理衣摆，又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分明就是装模作样，但这动作，由他做出来，又自成一派风流。

　　“是啊，我不知道你。繁花连提都不提你，想来是忘了。”玄夜松开眉头，语气淡漠道。

　　枫却并不恼：“她是不是把我忘了，她自己心里清楚。可你不清楚啊，你都不知道我和她，曾经有多深的羁绊。”

　　说着，枫深情款款，轻嗅自己手中的玫瑰。

　　玄夜也针锋相对：“你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是曾经。”

　　“曾经”两个字终于让枫有了点反应，他从花束里抬起眼，双眼好似平静无波。

　　玄夜一手插进裤袋里，整个人散发出清冷的气息：“她毫不在意你，就是烦你老在她面前晃，还不够明显吗？”

　　说完，玄夜轻轻挑了挑眉。

　　这张年轻的脸上，第一次隐隐出现了似乎是挑衅的情绪。

　　其实玄夜不知道繁花是怎么想的，这些都是他猜的。

　　他本来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任何时候他都笃定这一点。

　　但枫的到来打破了他的认知，他才知道，对于繁花，他还有盲点。

　　所以只能猜，他没办法告诉自己，繁花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知道，繁花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逃避。

　　但他面上没有显示出来。

　　他以繁花最亲近的人的姿态，在枫的面前，做着繁花的代言人。

　　枫看着玄夜这个样子，心下忽然有些不安。

　　这好像在反复提醒他，繁花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可能在昨天那个书生意气的人身上，可能在面前芝兰玉树的人身上。

　　总之，不在自己身上。

　　而且，可能再不会回到自己身上。

　　枫抬起头来笑，眉目间带着妖冶。

　　他甚至稍稍歪了一下头，做出思索的样子来，仿若自言自语：“难道繁花换口味了？”

　　然后又看向玄夜：“现在喜欢你们这种风格的了？”

　　说完又兀自点点头，对自己的话表示认可：“看惯了浓墨重彩的，品尝过滋味繁复的，想来点清粥小菜，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人吃了一段时间清淡的，总还是会重新向往口味丰富的。”

　　说完，枫的笑容里带出点邪恶来。

　　不等玄夜回话，他便随手把玫瑰丢弃，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玄夜站在原地没动。

　　他抓住了枫话中的重点——“喜欢”。

　　枫的意思是，繁花喜欢过他。

　　玄夜看着地上蒙尘的玫瑰，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有日繁花手里抱着一盆牡丹的样子。

　　她美丽的脸半隐在嫣红的牡丹后面，言笑晏晏对自己说：“你当然是我最重要的人啦！”

　　那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玄夜缓缓抬手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那里闷胀得厉害，使他不得不靠在树上。

　　他侧过头去看繁花教室的方向，幽幽的叹了口气。

　　头一次，他不知何故。

　　繁花下了课，和苏玥挽着手出来。

　　苏玥还在跟繁花说千万不要移情别念，万学长对她忠心耿耿，她应该和万学长一起，走过千山万水，然后白头偕老。

　　繁花觉得好笑，她自己也是女人。
　　所以她知道，女人的天性，果然是八卦。

　　她听着苏玥的絮叨，不时笑着点头。
　　猛然回首，看见靠在树上的玄夜。
　　他似乎，情绪很是低落。

　　繁花跟苏玥打声招呼，就与她分开朝玄夜走去。

　　玄夜察觉到繁花的到来，抬头对着她露出个笑脸。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吗？”繁花看起来有点吃惊。

　　“嗯，不行？”玄夜一反常态。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反问繁花一句。

　　“当然可以啊！”繁花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说完，繁花就开始撸袖子：“是不是那混蛋欺负你了？你说，是不是！”

　　看玄夜没有立刻回答，繁花拔腿就要走：“还真是？！我带上潜龙打死他！”

　　玄夜马上拉住义愤填膺的繁花：“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

　　说完，露出个笑脸来安慰繁花：“真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反正我都过来了，就干脆等你一起走。”

　　繁花听玄夜语气不似有假，这才放下心来，转而感叹道：“你刚才来得可真及时！”

　　“你怎么就那么及时呢？想不到咱俩已经心有灵犀到了这种地步！”

　　玄夜听见繁花说他们“心有灵犀”，心里头好受了些。

　　但他还是讲了实话：“是顾炎生给我发的消息。他说你被一只鲤鱼妖缠上了，他不会法术帮不上你，就让我来救场。”

　　说到这里，玄夜本想止住话头。

　　但紧接着他就听见自己说：“怎么顾炎生都知道他，我还不知道呢？”

　　玄夜说完这一句，咬紧牙关，忍住自己想捂脸的冲动。

　　啊啊啊啊，刚才说话的是谁？

　　这么酸溜溜的语气，是谁？！是谁操控了他的身体？！

　　繁花不知道玄夜的羞恼，她倒觉得，玄夜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偶尔有点不一样的情绪，对生活也是一种调剂嘛。

　　而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玄夜和她关系这么好。

　　但繁花也没打算把细节全部交待清楚，因为她回忆起来，确实还是挺难受的。

　　她先回答关于顾炎生的问题：“刚才那人叫枫，枫叶的枫。昨天我给顾炎生支票，结果和他碰上了。顾炎生那眼睛你也知道，他问我我就告诉他了。”

　　接着繁花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个大致：“年轻嘛不懂事，谁还没喜欢过一个人渣呢是吧？”

　　“反正就是我以前喜欢他，结果他不喜欢我，然后把我拒绝得挺狠。”

　　说完繁花耸耸肩，一副当年犯蠢无可奈何的样子。

　　“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玄夜问道。

　　繁花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给忘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碰上面了，我都没想起来。”

　　这下玄夜才真的开怀了，笑容染上暖意。

　　又听繁花道：“也不知道他想干嘛，还送玫瑰，我怀疑他动机不纯。”

　　说着，繁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疑惑道：“我这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玄夜看繁花这个态度，赶紧添油加醋：“当然动机不纯。这么多年没见，突然这么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完，玄夜眼中满是担心的看着繁花，一脸真挚：“繁花，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免得上当。”

　　繁花笃定的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玄夜听言心里开心得很，面上却不显，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倒是繁花，见他这样还安慰了几句。

　　事情问完了，两人就回了家。

　　结果第二天早上，繁花是硬生生被吵醒的。

　　她相当愤怒的开门，要出来看看是哪个棒槌这么讨打。

　　结果一看，玄夜不在，自己的堂哥正站在门口和人对峙。

　　光是背影，繁花都能看出繁恒元此时快按耐不住拔刀的手了！

　　她试着叫了一声：“哥哥，怎么了？”

　　繁恒元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露出门外那人的脸。

　　繁花面上微微惊愕，被那耀眼的红闪了眼。

　　枫站在门口，看见还穿着睡衣出现在客厅的繁花，觉得有点儿新鲜。

　　他捧着一束远超昨天规模的红玫瑰，五官被那玫瑰映衬着，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妖冶。

　　他好似忘了昨日的难堪，露出迷人的微笑。

　　薄唇开合。

　　“早啊，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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