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失乐园的未来书

　　比利牛斯山脚下，法国与西班牙边境山区，加妮亚解决了这两个月以来的第三起袭击事件。

　　抱着一袋法棍面包的女孩蹲在后方一株油橄榄的枝桠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横七竖八不省人事的袭击者，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她轻松跳回地面，昂首挺胸地朝加妮亚的方向走去，如果不是怀里的面包太过毁气氛，纱奈其实挺想把双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大佬的架势来着。

　　注意到女孩的靠近，加妮亚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女人弯下腰面对眼前唯一留下的活口，抬手扣上他的下颌，稍稍施力让男人的脑袋转了个角度。已经破碎的头盔在这样的动作下抖落掉几片漆黑的金属碎片。加妮亚一言不发，摆着一副纱奈心目中□□大佬的形象，却只是眯着眼仔细观察一番手下俘虏的面孔，最后在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上停住目光。

　　见她突然皱眉，纱奈好奇地从加妮亚身后探出头，眼珠一转：“怎么样，审讯官大人？”女孩的话里满是调侃，却没像以往那样立马被加妮亚无奈地指责嬉皮笑脸。对方甚至都没有就这个没来头的称号回嘴半句，只是在她问完之后便松开了手，任失去生息的男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纱奈扁扁嘴，似乎有种被忽视的不满。

　　她们离开圣域已有两个月有余，就如先前计划的一样，加妮亚带着纱奈悄没声地先跑了一趟冥界，却是没有惊动已经觉醒的冥斗士和潘多拉，通过跟踪、偷看、窃听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得来了一些情报。纱奈觉得这实在有损圣域的形象，但奈何这个时代的冥斗士不认识来自未来的加妮亚，贸然上去只会被当成可疑人物解释不清。她们也无法久留，虽然冥王已经转世，但双子神显然也都是麻烦的人物，加妮亚理智地见好就收，充分发挥“该怂的时候就怂”的伟大精神，赶在双子神从大地上回来之前溜了。

　　然而她们刚刚重新回到地面上，没来得及伸开胳膊拥抱一下几时未见的太阳，就又被呼啦呼啦一群杂兵围住了——结果自然也同样是被加妮亚轻松解决。两人隐隐察觉到自己被针对了，两个月三次袭击的频率着实不低，但若说对方在追杀她们，显然也不会回回都派这种杂鱼来送死。而且袭击者无一例外全都是冥界杂兵的样子，按理说任何一位冥斗士都有权力调遣，但加妮亚实在想不明白冥府里有哪个人会这么闲地来单单给她找麻烦。

　　而且……“嗯，精神实在太过脆弱，记忆也相当混乱，基本上没有什么价值。”加妮亚站起身打了个响指，苍蓝的磷光闪烁，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过后已什么都不剩。她当然想过从这些人身上获取一些线索，事实证明这条路不太行得通，但尽管细微，几次的被袭之后也多少能让人察觉到一点点微小的眉目。

　　“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纱奈。”女孩怀里的袋子被一只手抽了出去，加妮亚从中拿出一根法棍咬了一小口，“这些家伙的小宇宙，你能够确定是冥界的杂兵吗？”

　　“哎？”纱奈有些讶然地睁大双眼，听闻这话之后也若有所思地皱皱鼻头，手指点了点下巴。她回忆了一下刚刚袭击者微弱的小宇宙，仔细地同记忆中冥界的气息相对比：“大体上的确是吻合的，但是你这么一说，倒是的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但是这几次的袭击者都是一样的。”

　　“是吗，我了解了。”面对纱奈模糊不清的解答，加妮亚没有追问，反倒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这让小姑娘十分不解：“了解？你了解什么了？”

　　“不，准确来讲，还只是猜测……”女人边说着，掰下一块面包递给身旁的纱奈，后者乖巧地小口吃起来，“第一次的那时候，我们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些人就是冥界的杂兵，但是你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她顿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面包屑，继续说，“大概，他们是冥界的杂兵没错，但是不是这个冥界。”

　　“难道还有别的——平、平行世界？！”纱奈突然激动地双目圆睁，一块面包卡到了嗓子里，让她忽地猛咳起来，小脸憋得通红，眼角甚至渗出几滴泪珠。加妮亚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矮身拍了拍纱奈的后背，看着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哑然失笑：“冷静点，所以说了只是猜测，就算是真的……”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之前他们所以为的“来自其它世界的敌人”，说不定也能够这样解释。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他们的敌人自始至终都来自平行世界，那么目的何在？背后指使者是谁？父亲他们会没有看出来吗？假设他们已经知道这些，接下来的行动就——加妮亚感到思路受阻，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仅仅这点信息还不足以抵达最终的答案。

　　“不过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没错，这才是更重要的。加妮亚说得轻巧，内心却无法平静地一沉，就连一旁的纱奈听后也不由抬头蹙眉。她和女神的这次行动是圣域最高级别的机密，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还要具体到不断更新中的空间坐标……单是想想她们的行踪已被怀有敌意的人掌握在手中，加妮亚几乎已经能感觉到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所以……我们来到了这个时代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吗？”纱奈在加妮亚有些凝重的表情下也感到了些许不安，觉得事情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眼中得多。纸包不住火，她们知道早晚会被抓住踪迹，但这一时刻的到来显然有些过早了——就连纱奈都能想到这其中的不正常。

　　但她对于真正将此事说出口来，似乎又有些犹豫：“这是说……有内鬼吗？”小姑娘咬了咬下唇，知道这个情报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而且无一例外全是至少黄金等级的大人物。纱奈从小在圣域长大，时常出入十二宫和教皇厅的那些人，相信无论她还是加妮亚都是打心底里无条件信任着的。

　　不论是谁出卖了情报，有意或是无意，她都完全无法想象。

　　“不要想太多，都说了还只是猜测。”女人无意识地卷着垂到耳畔的碎发，另一手轻柔地拍了拍纱奈浅紫色的脑袋，在觉出她几近颤抖的不安时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想继续安抚两句的时候，小女神却忽地仰起头。四目相对，明亮的绿色眸子里削去软弱，竟是透出些不容拒绝的严厉。

　　她一字一句地问：“加妮，你在怀疑谁？”

　　过于直白的问题让加妮亚一怔，顷刻收起本打算上扬的嘴角。纱奈当然没有问错，她的确在怀疑着，这毕竟是当前所有现实所指向的唯一结果。但是她在怀疑谁呢？不如说，她能够怀疑谁呢？

　　“不……我并不想怀疑同伴。”女人长出了一口气，回答的声音轻且飘渺，“如果可能的话。”她补充道。

　　*

　　二十一世纪，希腊圣域。

　　“哥哥——差不多该回去了吧。”陡峭的悬崖上，短发的少年半趴在危险的边缘处，伸长了脖子朝着底下的海滩高喊。他的声音盖过风声和涛声，却似乎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少年只得无奈地叹口气，认命地起身，拿过地上放着的小篮子，迈腿从高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他稳稳落地，在海滩稍显粗糙的沙砾上猜出一双脚印。听到这个动静，呈“大”字形充分舒展身体躺在海滩上的另一个少年才终于动了动眼珠，懒洋洋地给出了一些少到可怜的回应：“啊……是艾弗伊斯啊。”

　　面对冷漠的回答，艾弗伊斯十分好脾气地没有生气，反而耐心地走过去，把篮子放到躺着的少年身旁：“给你带了午饭，就知道你中午不会出现。”明明是抱怨的话，却愣是叫他说得听不出一点抱怨该有的口气。

　　海滩上的少年闻言，抬手揉了揉自己海蓝的短发，然后伸着懒腰直起上身，盘腿坐起。他转头看向艾弗伊斯，咧着嘴潦草地道谢，然后看着堂弟也学自己的样子席地坐下，把篮子放到中间，颇有一番野餐的意味。

　　贝隆和艾弗伊斯其实一点也不像，单指外貌的话，其实也不像——好吧，脸还是有那么一点像的，比如脸型、眉毛还有嘴唇，这些继承自父亲一方的特征。但不同点一样也十分明显，像是眼睛的轮廓和颜色，还有头发，虽然色系一致，但至少艾弗伊斯从未因为需要强行梳开结在一起的头发而闹心，尽管贝隆很不明白，明明它们的卷曲程度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哥？”见他拿着一片面包半天没有动嘴的打算，只是盯着它不动，艾弗伊斯担忧地往堂兄眼前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发呆，“又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贝隆闻声回神，咬掉一小块面包，在艾弗伊斯明显不想写的眼神下，边嚼边答，“在想老姐她们的事啦，你说，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出人意料的问题让毫无准备的艾弗伊斯愣住：“啊？”

　　“她们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吧？”“啊……毕竟只是回到过去，没有平行空间的跨越，所以理论上两边的时间流逝速度应该是一致的。”绿眸的少年托着下巴思考了一番得出结论，又对自己的答案作了补充，“不不不，还应该考虑到她们两个本身对时空偏移的作用，所以会有误差……”

　　……这个应用题狂人。贝隆忽地打了个寒颤，在艾弗伊斯彻底放弃吃饭，四处寻找小树枝以便在海滩上就地写算式的动作完成之前，果断地出声打断：“这不重要。我是在想，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的目的达成了，艾弗伊斯抬头，没有坚持自己先前的动作。“当然是在找到了女神的记忆之后吧。”“所以说那又是什么时候？”“不知道诶……”

　　“……我有时候在想，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呢？”金棕色眼睛的少年抿了抿唇，又从篮子里挑出另一片新的面包，“我知道这是当时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但是让女神离开的话，圣域……我们要怎么办啊？”

　　艾弗伊斯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少年不同往常的平稳、几近冷漠的声音继续，那声音让他想起有着一样金眸的初代暗星。“你想想啊，谁也没说过敌人不会在这时候来进攻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他没有继续，但听者显然了然。

　　绿眸少年垂了垂眸，余光里瞥见圣域外围半透明的结界。它还安好，一切都很宁静，没有任何变故——风暴来袭的前夜也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良久，艾弗伊斯轻声吐字，“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但是我相信加妮姐，也相信纱奈。”

　　随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罕见的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午餐。艾弗伊斯收拾东西的时候，听那边依然维持先前坐姿的堂兄打破了沉默：“是啊，我也相信她们。”

　　贝隆笑起来，语气轻松，道歉的话听起来毫无诚意：“对不起啊，问了奇怪的话。”

　　忙着整理午餐篮的艾弗伊斯也随口表示没关系，他没有抬头，否则一定能发现，堂兄看似与平常别无二致的神情底下所隐藏的一丝不自然。

　　少年站在高崖顶上，金棕色的眼眸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对不起啊，他心说，他也相信她们。

　　*

　　十八世纪，德意志。蓝色长发的年轻男子站在一幢贵族宅邸前驻足少顷，仔细观察了一番建筑外形的每一处细节。在极尽奢华繁杂的洛可可和巴洛克盛行时期，海因斯坦家的府邸倒是仍保留了不少古典气息浓重的设计。他就像个建筑学家那样摸着下巴在心里评头品足了两句，这才推开已经有些生锈的庭院铁门，沿着生长了杂草的石子路径直走到房子门前。

　　厚重的门被推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阿斯普洛斯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却仍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大厅里全无一点活人的气息，角落里也尽是凄凉的蜘蛛网。他踩着尘土一路走上中央的台阶，靴子打在地面的声音传出回响，路过的地方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最终，阿斯普洛斯停下来，仰头，看见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副油画。

　　画的颜色虽有些蒙尘，但仍能让人辨识。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眉目慈祥地搂着身旁的女人，他们前方站在一个四五岁的黑发小女孩，她正好奇地伸手摸着女人隆起的小腹。想来这是一张海因斯坦家的画像，背景似乎就是这间大厅，画中出现的那张沙发还好好地放在原地。

　　但真正令阿斯普洛斯驻足的却是油画上的另外几人。一家三口的身后还站了三个人，似乎是家族里担任重要职务的佣人。最左边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嘴角噙着柔和而充满母性的微笑，她的下半身有些被沙发挡住，但仍能看出同样怀着身孕的模样；她旁边似乎是自己的丈夫，黑发黑眼，有着东方人常见的脸孔，身穿黑色的礼服戴着黑色的高帽——多么熟悉。

　　找到你了。正观赏着油画的双子座青年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却是充斥了一股兴奋的情绪。

　　最后，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转向最右侧站着的女人，却在目光触及她的那一刻猛然瞳孔一缩。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这个时代极为常见的宝石蓝色礼服裙，轻轻扶着身前的沙发靠背，闲适自然地站在那里，尽管看起来一副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作态，但阿斯普洛斯看得清清楚楚，她分明压根没有把就坐在自己前面的一家子当主人看——那种眼神，那种仪态，那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佣人。

　　更何况——这个女人有着酒红色的长发和金棕的双眼，以及阿斯普洛斯似曾相识的脸部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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