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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打
“小姐,这瓶子里装的什么呀?”
沈元琅已洗漱好,早早的怏在紫檀雕云纹架子床上。由于一整日都紧绷着脑里的那根弦,此时倒是格外倦怠,浑身疲软。此时正捧着一本古卷,粗粗看着。她扭头看过去,只见舜华手里拿着一个青釉汝瓷瓶,也就一指长,瞧着眼生得很。
“拿过来我看看。”
她拔出小瓶上的木塞,一股清香钻入鼻尖,仔细嗅着还有山药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玉肌膏。你从哪儿拿的?”
“放在芙蓉绣线荷包里。就是小姐今天戴的那个。”
沈元琅塞上木塞,荷包…在房梁上时候好像…是那个银面人。想起房梁上挨得那样近,沈元琅眸色暗恼,冷声道:“收起来吧。”
“噢。”舜华应道。
沈元琅心不在焉的翻动着书卷,看着卷起的书角,咬牙道:“明天给我抹上。”玉肌膏,可是舒痕祛疤之良药。山药制成,也香得狠。宫里妃子可都趋之若鹜,放着不用岂不可惜了。
窗外蝉鸣恰恰,新月高挂枝梢,月光皎洁,清亮入水倾泻一地,小池上水波凌凌,潋滟生辉。月色冷冽,给那池上仿佛镀了一层银。可谓积水空明,藻荇交错。
*
翌日,艳阳高照,碧空万里。
沈元琅正对着镜子琢磨颈脖上渐渐显现出来的指印,她苦恼的皱着眉头,“舜英,我得病两天。”
舜英会意,反倒是舜华咋咋呼呼的问:“小姐,你这脖子是怎么了?”见自家小姐情绪不大对,便聪明的转了话题,“小姐,你昨儿戴出去的那个红瑚玉叶杈去哪儿了?”
沈元琅想想就头疼,皱眉。不耐烦道:“掉湖里了。”
*
菡萏院里,卢氏听着洒扫婢子的通报,心生疑窦。
沈元琅那蹄子病了?听说昨儿个和郡主去游湖时落了水,回来时候一张小脸青白青白的,显然冻得不轻。想起这个她就生气,昨儿个晚上她叫沈悦过来问话,谁知那死丫头就随便遣了一人过来说不舒服就不过来了,沈元琅掉水里了她可没掉水里,和郡主出去一趟见见人还摆起谱子了?今儿早上也不来请安,真是越大越欠管教。
莫不是,沈元琅向她说了什么,
让她迷途知返了?卢氏越想越烦,“崔嬷嬷,你让茱萸院的人过来一趟。顺便再去敲打敲打沈悦。”她口中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奴仆,则是她在那里安插的眼线。
崔嬷嬷低眉应下:“是。”在走廊上却听见女子隐隐约约的哭声。转头便看见有一削肩细腰的婢子躲在角落里嘤嘤的哭着,很是伤心模样。空旷的院里只有她一人可怜巴巴的蹲着哭,也不见其他婢女身影,留下一院子的落叶灰尘,显然是被欺负狠了。
“那边的在做什么,侯爷、夫人都好的很,哭那么丧气惹人嫌呀!”虽说崔嬷嬷在卢氏面前一副低眉顺眼样子,在下面一众奴仆面前却是作威作福惯了,此时正横眉竖眼,叉着腰破口大骂。
司欢听到声音 ,急忙用袖子抹了泪,急急过去请罪。“崔嬷嬷恕罪,我…我……”红着眼睛又说不出个所以来,只得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起来可怜的紧。
崔嬷嬷讥笑一声,尖声道:“诶诶,司欢姑娘您可别在老奴这哭,要哭上柏实院去,啊?”
“奴婢不敢……”司欢带着哭腔回道。“啊…”她浑身一个战栗,崔嬷嬷见她这副可怜兮兮模样,怒从心生就一把掐上她手臂内侧软肉,用指甲狠狠揪起来。“看清楚了,我是你崔奶奶,不是侯爷。你要有本事当上姨娘老奴一定好言好语伺候着,可惜了,你现在还不是姨娘,连命都拿捏在我手里你娇气什么!哭,你再哭试试,吵到了夫人有你好看!”
她顿了顿,继续道:“今儿个把这园子扫干净了,再去拿布给我擦光亮,天黑之前若是干不完晚饭就别吃了!”
言罢便趾高气昂的往茱萸院方向去,只留下司欢一人在原地抽噎。
*
茱萸院内,崔嬷嬷倒是一改方才的嚣张跋扈,摆出一副低声下气模样。“三小姐,莫嫌老奴啰嗦,老奴也是为您好,您好歹就听听老奴的话吧。”
沈悦直直的望着她,言辞尖锐“崔嬷嬷,您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母亲?没错,我沈悦是没有沈元琅聪明,也没有她厉害,所以你们就以为我是你们手里的面团任你们搓扁揉圆吗?”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傻子,当顺手的筏子使,让我去对付沈元琅。后来呢?我被她教训被父亲责罚,你们可有说过拦过护过?总拿着嫡女的果子吊着我,说什么时机未到,若真是有心帮我何必让我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崔嬷嬷眉心一跳,天知道沈元琅这个姑奶奶跟沈悦说了什么,让她反应这么大。她哭丧个脸,老泪纵横,真诚道:“哎呦喂我的三姑娘,您可真是冤枉老奴冤枉夫人了,夫人膝下无子,整个府里也就您肯亲近夫人,愿意和她说说话,其实夫人也可怜着呢。她是真心疼您,每次您被二姑娘欺负了,夫人就在被窝里哭,揪心的很呢。”
“您记得每回被侯爷罚跪祠堂,可都是夫人悄悄给您送去软垫和吃食。还不是二姑娘巧言令色,夫人每次向侯爷提到收您为养女时,二姑娘就总在一旁挑唆,这才耽误到现在。”崔嬷嬷见沈悦依旧面不改色。也不再硬劝,
“三姑娘啊,夫人遣老奴来也不是惹您生气的。二姑娘不是出去一趟就落水里了吗,夫人也就是担心您,让老奴过来看看。”崔嬷嬷苦口婆心道:“您若是有时间,去菡萏院里看看夫人,夫人年纪大了,需要人陪。算了,夫人离不开老奴,三姑娘您好好想想,老奴这就回去了。”
见崔嬷嬷恭顺退下,沈悦死水般的眸子才动了动。卢氏一直在忽悠她,她其实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想撕破脸皮惹恼了她,那她的嫡女梦就真的碎成了片。可今日沈元琅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你真是廉价的让我瞧不起!
她处处和沈元琅作对,处处给她找不痛快,只是她心中的不甘作祟。她为之努力的嫡女名头,也只是想向她证明,她沈悦不差什么。所以,当沈元琅说她琴声空洞不长脑子时她才如此气恼,偏执的恨意在心底悄悄滋生。
她向卢氏伏低做小这么多年,舔着脸巴结奉承,也只为与沈元琅争上一争,可到头来就换来这么一句“瞧不起”,让她怎么能有勇气继续缠下去。
*
菡萏院里,崔嬷嬷的脸在烛火下映得更显老态。此时正凑在卢氏耳边嘀咕着:“夫人,三小姐出去一趟可要翻天了,刚刚还跟老奴耍小姐威风呢,往日里她对您毕恭毕敬,这会就撕破脸皮了。”
“老奴说您对三小姐还不够好?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一片好心就给她白白糟蹋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夫人,您是没有看见三小姐那副嚣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将您放在眼里呢,亏您对她掏心掏肺的好!”
崔嬷嬷向来被人捧着奉承着,侯府
内几位姑娘公子对她也是彬彬有礼的,哪里会受这一肚子气。这会儿就是一脸受了委屈模样,抬眼觑着卢氏的神色,更是添油加醋,试图勾起卢氏心中的怒火,眼里心里满是恶毒。
以为能看见卢氏怒火中烧,却听见轻飘飘的一句话。“崔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也跟了我这么久,想必也是知道我的脾性。”指尖轻轻点着金丝楠小圆桌边沿,力道轻缓却敲在崔嬷嬷的心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也依旧让她绷紧了神经。
“我视你为心腹,将整个菡萏院都交给你打理,你捞的油水够你安享晚年。但是我不希望你也做一些挑拨离间,教唆主子的事情,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助我的亲信,而不是添油加醋的调剂。”卢氏的声音骤然变冷。
崔嬷嬷的身躯猛地变僵,嘴角的笑龟裂在脸上,颤声道:“夫人…奴婢…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夫人……”
“算了,沈悦这小蹄子怕是给人一棒子打醒了。凭她对沈元琅的嫉恨,尽管以后不会为我所用,也决计不会为她所用。咱们呀,也别太过操心。让她们斗去吧,就算沈悦斗不过沈元琅,但也能给她添些堵。”
崔嬷嬷也知道这关就是过了,也算翻了个篇。还是伏在地上,谄媚道:“夫人英明,不论是二姑娘还是三姑娘,也不过就是十几岁年纪,凭阅历凭经验哪里斗得夫人?老奴呀也就是年纪大了,瞎操心。夫人莫怪。”
*
四月的气候宜人,很适宜养伤。借着养病的由头不受打扰,清净的很,加上玉肌膏的效用好,沈元琅脖上的伤也几近痊愈。
她修剪着釉彩百花景泰蓝瓶上的海棠花枝,海棠娇艳粉嫩,充满了春日里的温柔与多情。千姿摇曳,揽尽群芳。沈元琅这几日心情甚好,又无人来打扰,日子过得滋润。
她拾了一片花瓣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看着外头的日光温煦,懒道:“我这病也有几天了,是该好了。整日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还是要出去透透气的。”
“噗嗤。”舜华笑道。这话说起来忒有喜感。“听说大夫人那里猖狂着呢,小姐的病要是再不好,她那菡萏院还翻了天去。”
沈元琅将栀子花汁涂在指甲上,看起来亮晶晶光闪闪的,甚是可爱。她漫不经心的将手指摊在眼前,映着从窗棂照出来的光线,只觉暖洋洋的。“我也是时候去菡萏院请安问候了,我那位母亲,怕是想我的紧。”
她笑得开怀,眼睛眯成弯弯月牙。明媚春光从如意雕花窗棂细缝里泄下,给她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肤色干净白皙,眉目精致如画,宛如佛祖座下的善女般纯良,遥遥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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