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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文渊
元渺看着面前专注沏茶的人,很难将他与周大师口中独断专横的会长联系在一起。
这人的肤色非常白,甚至接近雪色,但又不显病态,且五官柔和,体态修长,十分具有文弱书生的气息。
从外表上看,他和这个房间的摆设布置一样,给人一种如玉般温润美好的感觉,很容易令人见之心喜,忍不住想要亲近。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元渺。
看人不能光凭表面这个道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了悟。
譬如师尊姜如泽,名满天下的“和合四友”之一,看上去多有礼有节知进退一人,实际上私底下还不是暴躁且暴力的典型刻板武修形象。
牧文渊谦和恭谨的外皮下,当然也可能包藏着滔天祸心。
虽然将师尊与这种可疑人物相比,属实是辱没了她,显得有些不尊师重道。但所谓“人性不甚相远,古今一揆”,表里不一这种事,在世间多如牛毛,究其心理实际一脉相承。
有些人不能为外人道的“里”,需要光明伟岸的“表”来遮掩。而这样的“里”越是腐臭朽烂,“表”就越要装点得富丽堂皇。
尚古大陆早年,也有不少名为正道,暗地里却干些肮脏龌龊之事的败类,对内吃空修真界,对外压榨平民百姓,搅得人族四域不得安宁。
这些全都被后来人编进了史书,是每位修真者的必学项目。因此,一看到牧文渊那张写满歉意的脸、翩翩公子的作态,元渺就想到史上臭名昭著的奸人罪犯,立刻心生警惕。
不过,眼下身处对方的地盘,又只有自己的怀疑而无关键证据,还是不易表现得太疏离,得表演一番。
她心念微动,挂上天真的笑容,眼睛里带着一点好奇,活脱脱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弟子形象,和郭长老入座,视线自然地落在了桌子上。
这是张木桌,看起来质地细腻,波浪形的纹理中有金丝烁烁,还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幽香,绝非凡品,恐怕得有数百年的历史。
上面摆着的线香燃了近三分,味道绵长悠远,闻之静心。香插同样为木制,形状如虎,但头顶生角且有三尾。
此外,桌上整齐叠放有许多卷宗,其中大多数都用的是色泽紫黑的木轴。身下的椅子,也是东域南域常见的木制扶手椅。
而她进屋时扫过的匆匆一眼,还瞥见了木架木柜、木箱木盒。甚至屋内四壁、头顶脚下,都用了木板装饰。看到的七个摆件,有六个都是木雕,剩下的一个玉白莲,也是放在木制的底座上。
纵使元渺初来乍到,对北域还不甚了解,但也听闻过这里曾经“千里荒草,百里无木”,经过人族长期的改造才逐渐变得适宜居住,至今仍然少见绿意。
妫大师家中,古树干枯结冰,地上杂草蔫黄的景象,是整个北域的缩影。
就连财大气粗的灵蕴宗物华阁,也都是石桌石墩,入眼一片灰白之色。
毕竟在这边木材养护极难,稍不注意就会干裂开缝。而要从东域南域运输这般多的木质用具,传送阵的开销也不少。
总结下来,费尽心思从外域买木制家具,还不如就地取材。石头上雕些花纹,看起来照样精致美观。
然而,牧文渊却在这寒凉之地、矿石之乡,打造出眼前这样一间全木居室。
此举势必花费大量精力物力,元渺不知他用意何在。
这与他表现出的形象明显有些割裂,但这样的割裂又分明是可以避免的。一个常年戴着面具生活的人,怎会贸然把陌生来客引到可能戳破自己伪装的地方?
总不能是他一个北域人,就偏偏不爱奇石爱珍木吧?
牧文渊手执白玉杯盏,动作间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他没有抬头,却仿佛能读懂人心般,开口解答了元渺的疑惑。
“这间房名为‘岁月’,是我专门为接待客人而设。里面大部分都是木制的家具,还点了香,想着能让人放松一些。”
“方才是我怠慢了贵客,还请两位用茶,让我赔个不是。”
他将茶杯推至来客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茶汤清澈,甘甜的香气四溢。郭婞直虽心里焦急,但也不好推却,便低头意思性地喝了几口,而后放下茶杯,说起正事。
“牧会长不必客气。先前联系您时说过,最近我们几个宗门截获一条消息,只是消息用密文写成,无法破译。今日前来,便是想请会长拨两位推演师,助我们一臂之力。”
在她说话时,牧文渊停下了品茶的动作,端坐着听得认真,白色的素净衣袖安静地落在扶手上,眼睛微垂。
听完后,他有些为难地说:
“郭长老,正道有事相求,我们奇门本也应鼎力相助,只是近段时间我们协会即将举行六月的遴选,众大师们都在积极准备,实在难以抽调出人手。”
遴选的告示郭婞直在一层时也看到过,对他的态度有所预料,此刻便又开口道:
“据我所知,贵协会的遴选向来定在月底,如今不过月初,推演师的淘汰人数又相对较少,重金聘请之下,想来还是能找到愿意帮忙的大师的。”
“郭长老此言差矣,”牧文渊笑着摇头,“我协会中人,无一不是巫师中的佼佼者,不愁吃穿,生活无虞。她们所求,无非钻研术法,在本道走得更为长远,怕是无心接取其它事务。”
他的这个回答,虽说得好听,但其实就是拒绝了正道的请求,且丝毫不留余地。
元渺在旁听着,只觉得这人更为可疑。
所谓大师准备遴选故而不便相助,乍一听似乎很合理,但稍稍往深处一想,便觉得满是漏洞。
就如郭长老所言,遴选于月底才开始,在距今还有二十余日的时间前提下,找人抽空破译一个密文并不是什么难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才不信所有推演师都只追求钻研术法。
况且,牧文渊本人作为阵法师,对于推演一道就算有所了解,也不会太多。但他甚至都没有找一位推演师长老来瞧瞧这密文到底是何难度,就独断专行地拒绝了,未免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这么做,在元渺看来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若他是良善之人,正道来借人,自当欣然应允。而若他真有问题,也应顺势应下,派遣心腹,从中获取机密消息才是。
牧文渊此举,当真令人费解。
郭婞直见对方咬定找不到人,心中也觉古怪,只是正道与奇门往来不多,她一时难以判断其中究竟有何玄机,便先告辞,打算回去后与众人商量。
牧文渊端着春风拂面的笑容,一如刚见面时那样,送她们出了房间。
暖黄的光被截断,日色暗去,长廊更显深幽。
元渺随着郭长老走下楼梯,再次汇入人群。
她心中想着事,没像来时一样关注周边。眼睛虽看着前方,但散漫没有焦距。
直到她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手中多出一团东西,耳边飘过一句话:
“若有急事,便来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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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孝徒元渺:师尊暴躁又暴力,表里不一。
*“人性不甚相远,古今一揆”出自《晋书·刘颂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