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国

　　“你想做什么？”

　　“官人这样不肯怜香惜玉，妾当然要给官人一点惩罚。”

　　“……”

　　“……咯咯。妾可要教教官人啦。想要人命呢就要赶紧下手，非得说那么多话干什么呢？您没在一出手的时候杀了妾，那您可就输了呦。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呢。”

　　草色稀疏，眼前却有一洼碧蓝的湖。四下几乎都长得一个样子，他是在哪里呢？再看时，马嘶风吼，有稚子在白帐篷前嘻耍。篝火常年燃烧，因为这里是塔莫北原。

　　有个蒙面人刚刚走出了帐篷，他穿的很多，面上带着纯金的面具来遮住眼睛周围，项上挂了一大串稀奇古怪首饰，甚至还有一串大概是狼牙，和很多塔莫人一样，花花绿绿乱七八糟，没什么衣品，却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有人窃窃私语：“千万别惹恼了春医生，大王子因为对春医生不尊敬，可是连命都丢了，大王子帐里无论男女都被发配到北方的高山荒野里，连最漂亮的阿玛都自己抓花了脸死在帐里，我听说，那是春医生的诅咒呢。”

　　“说起这个，阿玛那么漂亮，虽然整天瞧不起咱们这些粗人。谁知道春医生是不是自己的脸就是被划坏的？他可整天带着面具呢，话说回来，春医生神通广大，包治百病，还能算出丰年灾年，帮着可汗打败了好些部族，可是咱们连春医生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春医生从不让人服侍，所有的事都是亲力亲为，可汗就为这个事，把王子们骂的老惨了。”

　　春医生从碧蓝碧蓝的湖里舀了水，他的手并不黑，反而纤细，显得病态，塔莫虽然严寒，可是整日艳阳高照，云淡天高，塔莫人素来皮肤黝黑。不过想想，巫医们向来不同常人，这些小事早就不足为奇了。

　　篝火还在点燃，长匕上插着大块的肉，春抹上盐巴和研碎的香料，把匕首凑近了篝火慢慢烤，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因为他带着面具。

　　有了面具当然可以无视旁人的窃窃私语，反正他看起来也像是个无所顾忌的人。

　　春猛然回头，看向正则的方向，正则突然感到这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全身的皮肤在这一瞬间有着刺骨烧灼的疼痛。可是下一秒，春就走回了帐篷。

　　香气晃到眼前，是炙烤的肉干。荒原上的人行居不定，向来没有粮食作物，打了猎就抹上盐巴晒干，吃的时候用锤子把肉质砸散，烤一烤便是佳肴。这么一比对，倒是显得辽常年有些偏安了。

　　“我没见过她，但看看你，她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

　　男人胡子拉碴，伸手接过炙肉，撕成一条条送进嘴里，一声不吭。如果帐外的人看见了，定要将他一通教训，竟然敢这样冷漠的对待大巫医。可是，他们现在在帐篷里，也并没有闲来无事的人偷窥。哦，倒是有一个，于是春回头：

　　“远方的客人，风尘仆仆，为什么不进来呢。”

　　正则一惊，下意识看向春面具后的眼睛，真言带来的刺痛在那一瞬间就像滚油撩过一样瞬间遍布全身，随后偃旗息鼓。一个男子走近帐篷，他穿着先秦时候的白色褐领深衣，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匣子，看起来和周遭格格不入，正则发现他也戴着面具，竟然和春戴的那个很像。

　　“你倒还肯留着这个。”春已经走出帐篷。

　　“只有戴着大巫医的面具才进得来这么个鬼地方。啊呀，这一路可真够呛的。”语间，掏出了怀中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看来你还是喜欢杏花酒。”

　　“为什么不呢？人都是念旧的，即使我现在不能完全算是个人，但是走过这么多地方，有那么多的酒可以选择，可我还是喜欢当初在蓟常喝的杏花酒。人是念旧的。”他又念叨了一遍，“春，你说山都不在了，神为什么还能在世间行走？”

　　“拜你所赐。”

　　“大巫医，别乱咬人，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那血碎玉因何而生？你又为何始终带在身上？”

　　“春，你分明知道，她是琴里生的精怪，我用自己的血把她养到大，可是一刻也离不得身的。况且她要是消亡了，你的神力恐怕也要减损不少吧。”

　　“我继承大巫的神力和地位以来，自然有整个山和草原做补给，即使山已经崩塌，草原被野火焚烧，可还有无数荒原上的人为我供奉给养，我需要这样的神力？我会需要你这样的神力？”

　　“大巫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傲慢，我竟然不知。”

　　“身为巫医，生来骄傲。”春迟钝了一会儿，“你别再来找我了。我听说无怀氏有独门的秘法，或许能够治愈你的眼睛。已成定局，何必增添恶果，伤害你的人，你把她千刀万剐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作用。”

　　“她有再生的力量维持着，又不会死掉，就让她疼一疼，一直疼下去吧。锁着她，我的碎玉也不轻松呢。”

　　春医生似乎不想再答话，转身进了帐篷。背匣子的男人也跟着进去了。

　　“哦？还有个渤海人？”

　　“我阿母在宋国出生，阿爷是辽人。”邋遢的男人已经吃饱了炙肉，正喝着马奶做成的酸酪，“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但是大概和渤海的奴子没有关系。”

　　“不管是曾经是什么，你现在看上去不过是条落水狗。”背着匣子的男人说。

　　“落水狗？呵。可我不是。就算像，也不可能是。因为我曾是帝国最高贵的男人之一。既然曾经不是，那么现在也不会是。所谓贵胄，自然是骨子里的。你沉迷表象，自然不能得到你之所得。”邋遢的男人说。

　　“听起来倒像是有些骨气。你难道就得到你之所得了吗？你既然来找春，我很好奇，你来这里求什么，是什么让春对你感兴趣的呢？”

　　“是我把他带回来的。”春医生说，“萧氏部落的小公子，生的这样好，真真是生逢羁旅。”

　　邋遢的男人眼睛里闪烁着星辰：“我的姐姐，是大荒最慈悲的善女，是萧氏的部落最倩丽的晴明，辽的子民，人人都称颂姐姐的德行，那个人，那个人，死之一字这样不堪……为何要让姐姐受这般屈辱！”

　　“他姐姐，谁啊？”背匣子的男人问春。

　　“他姐姐是辽国的母后。刚刚死了，听说死的还很惨呢。”春医生说。

　　“不要这样说姐姐！”邋遢的男人言语竟然有了哭声。

　　“行啊，”春说：“我帮你报复那个人，让他寸骨寒颤，郁郁不得终。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不够，不够，这怎么会够！他这样残忍，这样无情，他……”

　　“这可是你贪心了，事可是你的亲阿姐犯下的，又没有谁冤枉了她。你这样激动，世上也没有人能把死人复活了。”

　　“可是他……”

　　“要报复皇帝，报复天命之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呀。即使是春，做了都要遭天谴哪。”背匣子的男人忍不住插嘴。

　　“我……”

　　春：“我可以让他子孙后代世世断绝，生时永遭病痛，死后魂魄不安，尸骨也要遭到万人践踏，他的国家因他的荒谬而灭亡，他的都城被曾经的奴隶所攻破，他们的脚踩在他的骸骨上，饮着他臣民的血；被压迫的人们烧毁他的宫城，让他的后人成为新的奴隶……”

　　“是不是有点过了？” 背匣子的男人喝了一口酒，说道。

　　可是邋遢的男人却坚定的看着春：“大巫医，萧盈愿意成为您的奴仆，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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