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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吃吗？
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杀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互相看不惯的两个人刚一照面，说不到三两句便可以彼此拼杀。
互相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就可以一言不发背后偷袭。
如果一方是正道，一方是魔道，即使彼此从未见过，也可以想着法子找到对方，只为了恶狠狠杀上去。
但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杀人又是一件不平常的事情。
因为杀人从不是什么随便一件说说而已的事情。
不是吃饭喝水，不是使性子发脾气，而是消灭同类，带来死亡。
正道人士有正道人士的矜持，有规矩和道义的约束，他们内心明白杀人不是好事，便不去肆意制造杀戮。
魔道人士则很随便，只要自己觉得有必要杀人，那就杀人好了，心理上没有什么负担。
如果一个正道人士想要混进魔道中去，首先一点就是要学会看淡生死。
不是看淡自己的生死，而是看淡他人的生死。
魔道之所以叫做魔道，之所以招人痛恨，之所以无数年来都从未有过好名声，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叫人害怕，他们残忍，他们害人。
再具体一点，那就是他们杀人的时候从不觉得愧疚，至少你不觉得他愧疚。
武林盟曾经公布过一条魔道人士共有的特质：先天或是后天造成的冷血残酷。
文华道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明事理，脾气温和，但苏鹤跟文华道人闲聊的时候经常能感觉到，文华道人对生命报以一种冷漠的态度。
这种冷漠并不是文华道人天生就有，而是由后天身处的环境培养出来。
相对的，毒蛛山洞里死去的那个剑客，自私自利，为了活命愿意做任何事，但他终究仍算是个正道人士，这一点也很好看出来：
他杀人会给自己找理由，会尝试说服自己和他人这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心理活动大概就是：“杀人这件事我也不想的，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这是虚伪，却不是冷血。
为什么正方藏非要叫苏鹤进魔教当卧底呢？不是因为正方藏真的没有旁的值得信任的人，而是因为他即信任并且又有能力做好这件事的人，只有苏鹤。
此刻苏鹤拿着刀，站在地上昏睡着的人面前，思考如何下刀的问题。
他知道要做的事情是杀人，他跟这个人一点冤仇都没有，甚至还不知道这个人说话是什么声音，喜欢笑还是喜欢板着脸。
但他的内心很平静。
在那个鹤敞男子微微挑起左眉，饶有兴致的注视下，苏鹤下刀了。
苏鹤的手很稳，一开始动作有些生疏，但随后就越来越熟练。
苏鹤没有尝试先一刀杀了这个人，给这人一个解脱。而是选择将这人活着分解开来。
因为苏鹤猜那个疑似真见教人的男子喜欢这样。
苏鹤猜对了，当他终于做完这件事的时候，抬头看见的是那男子满意而得趣的笑脸。
男子为苏鹤鼓了三下掌，神色变得认真了些，他不再觉得苏鹤只是一个无聊的消遣了。因为苏鹤的表现，他对苏鹤产生了一点点认同感：“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是不是？虽然一开始手生，但很快就找到感觉了。”
苏鹤但笑不语。
男子也不在意，接着道：“你的做的很漂亮，身上没沾到一点血。我得承认，我呀，很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鹤。”
“仙鹤的鹤？”
“对，仙鹤的鹤。”
“这是个好名字，”男子微微笑起来，跟之前充满恶意的笑不同，这回是一个很柔和的笑，这笑令他显得平和许多，也令他诱人的嘴唇显得愈加诱人，“我很喜欢鹤，那是一种很优雅的动物，但我不是一个很优雅的人，所以我没给自己换这样的名字。我叫做木壶，草木的木，酒壶的壶，你且记住了。”
“是，我记下了。”苏鹤也露出相似的舒缓的笑，回应时表现得不怎么恭敬，也不太失礼。
名为木壶的男子就走到篝火前，取下半只烤好的胳膊来，那胳膊已经变得焦黄，散发着浓郁的烤肉香气，如果不去仔细注意形状，看起来同烤什么动物的血肉也没甚分别。
“苏鹤，你见过鹤觅食的样子吗？即使是觅食，姿态也是优雅的，长长的颈部曲起来，坚硬的喙探进水里，身姿依旧挺拔……总之，你只需知道那是极优雅的。却不知道你在吃饭的时候，是不是足够优雅？配不配得上“鹤”这个名字？”
这段话前面木壶说的时候还是平和的，仿佛已经认可了苏鹤，只是在同苏鹤说些闲话。但他说到后面就陡然眯起眼睛来，变得危险而可怖。
苏鹤知道，这应该是木壶对他的最后一个考验，如果考验通过了，自己就拥有了活下去的资格，木壶将不再考虑吃掉他。反之，他将触怒木壶。
所幸这个考验也很简单，只要姿态优雅面不改色的吃掉半条胳膊就行了……
真简单……
屁嘞，这哪里简单了？！
烤肉啊，而且还是这么大一块烤肉，谁能做到姿态优雅的吃下去？
这个世界上餐桌礼仪最好的人也做不到优雅的吃下很大一块烤肉啊！
没有刀叉，没有托盘，只能徒手抓着来吃，能优雅就有鬼了。
根本就是在为难人嘛。
你叫一只大白鹤过来，它也做不到。
苏鹤走到篝火旁拿起剩下的半条胳膊看了看，心中的那个声音更加坚定了：果然，根本不可能优雅的吃掉这东西。
苏鹤松开了手，任这半条胳膊掉进篝火里，向后退开一步。
木壶的脸色瞬间黑掉了，他被苏鹤惹怒了。
“你不吃？你要知道，你不吃，就会死。”话音刚落，木壶已经出现在苏鹤面前，一只手扼住苏鹤的喉咙。
苏鹤不太舒服的咳了一下，没有挣扎，站的很端正。
木壶并没有意识到，苏鹤已经悄然改变了身姿。
苏鹤就只更改了一点姿势，但这一点变化令他显得更加挺拔、更加优雅了。
就像是一只鹤。
“您生气了，为什么呢？如果是因为我浪费粮食的行为，那我要向您道歉。”苏鹤说，声音很平静，但语调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变化，听起来更加优雅从容一些。
木壶本打算立即扼死苏鹤，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在扼死苏鹤前多说两句：“别装傻，你不该不肯吃人肉的，你让我觉得没趣儿了，你让我觉得，你只是个蠢物。”
苏鹤笑笑：“我知道，我同您一样，很讨厌蠢物，我只是不想吃这么随便的东西。”
“随便的东西？”木壶不自觉挑起左眉。
“只是弄干净了，随便烤一烤的肉，既没有调料，也不经烹饪，当然是随便的东西了。”
木壶听着，脸上的愠怒便逐渐褪下去了：“好吧，这的确是个问题。”他放开苏鹤，看了看自己正准备吃的半条胳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也一扬手抛进了火堆里。
“那你说要怎么办呢？此处没什么人烟，一时也寻不到什么调料和好手艺的厨子。”木壶显得有些沮丧。
苏鹤做出一个思考的姿态来，然后又摆出一个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的表情，很从容的走向自己搁在地上的包袱。
这个动作令苏鹤背向木壶，因而木壶看不到苏鹤脸上的表情。
苏鹤在无声的哈哈大笑，眉宇间带出无比的得意。然后他慢慢敛了表情，做出平静的模样来。
果然如此啊，这个木壶果然是这样子的呀，还真是个诚实的好人呐。喜欢仙鹤？嗯？喜欢优雅？嗯？那就让你好好喜欢个够。
原本看你很强的样子，苏某没指望能催眠了你，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那苏某要是不催眠你一下，岂不是对不起你的一片坦诚心意？
苏鹤打开包袱，取出他打包带着的几道小菜，一壶好酒，搁在佛像前朽烂了一条腿的供桌上。
木壶看了看，脸上浮起一点高兴的神色：“你可真是个精细的人，我不杀你了，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等我把这儿的事儿办完了，就去抓一个好厨子来，叫他好好料理一桌人肉盛宴……我希望那时候你能乖乖吃下去，不然我还是要杀你的。”
听了这威胁，苏鹤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于是他就优雅的笑了笑。
两人在稍微动作大一点就立刻散架的供桌前席地而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木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暂时放过苏鹤，他只是突然觉得苏鹤顺眼起来，以至于想留下来再多看看。
但苏鹤可太明白了。
苏鹤盘坐在供桌前，腰背挺得直直的，拉扯衣服褶皱使自己看起来修长，又尽可能伸长脖子而不显得僵硬，眉眼舒展，脸上挂着牢不可破的淡定表情，脑子里则疯狂回忆优雅贵公子吃饭时的餐桌礼仪。
苏鹤喜欢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但苏鹤本人可不是个多优雅的人。
那么从现在开始，苏鹤将会是天下最优雅最装逼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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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已经不会写优雅两个字了……
说起来鹤这种动物，也就是看着比较优雅，叫声嘛，就比较粗犷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 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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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