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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入骨
过了几日,雨娘身上已经痊愈。这一日早早起来将雨妆送去学堂,买了酒肉往城外走去。
城外有一处小山坡,山顶有一个小庙,一个主持两个小和尚,日子过得清苦却乐得逍遥自在。山下有一个院子,紧邻湖边,门前长长栈道伸到湖里,湖岸一片柳树,景色怡人。
这小院子是雨娘买下,皇上出手大方,当年给了子雨好大一笔钱,雨娘花的心安理得。
雨娘买了吃食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收拾的差不多了,站在院子里抬头往寺庙看去,
“下来吃饭啦!”
不多时山上飘下来一个老和尚,笑眯眯的说,“怎么这么多天没来啊?我都饿瘦了。”
“家里有些事,”雨娘走来走去将做好的饭菜摆好,抬头仔细看了看老和尚,“我看看,啧啧,还真是瘦了,这可不得了。”
老和尚哈哈一笑,“怎么不见小雨妆跟你来?”
“学堂上学呢。”
“哦,对,”老和尚喝着肉汤,想起件事,“对了,与你商量件事,我有个,嗯,算是朋友吧,要在我这里住几日,还麻烦你最近多来几趟。”
“朋友?什么朋友?”
“嗯,算是来切磋武艺的朋友吧。”
雨娘撇撇嘴,“都是些日子过得太清闲的人啊。”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吃起饭来。饭后和尚打着饱嗝回了寺庙,雨娘收拾了碗碟,拿出酒壶,往栈道尽头走去,席地而坐,倚着栏杆喝起酒来。
那一日回到家哄雨妆睡下了,才发现头上发簪已经不见。子雨坐在铜镜前愣了好久,起身在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披风披在身上,枯坐一夜。
一口接一口,不多时子雨觉得眼前模糊起来。思绪也纷繁缭乱起来。
一晃眼原来离开京城已经这许多年,雨妆眼见就要十岁,时间真快。
那一日被马车拉走,子雨只觉得世间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整日浑浑噩噩似梦非醒。直到一日张梁摇晃自己,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眼前与她说,恭喜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子雨的眼睛里才慢慢有了光彩,身孕?我?子雨不信自己还能得上天如此眷顾,竟肯给她一个孩子。
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子雨慢慢有了真实感,停了哭泣,脸上慢慢浮出笑意来。张梁已成家,此时他娘子也有差不多的身孕,两个孕妇便凑在一起,日日跟着请来照顾他们的婆子学着做小孩子衣服,子雨手巧,一件件小褂子,小棉袄做的像模像样,惹得众人夸赞不已。子雨觉得开心极了,漫漫岁月,终于有了依靠。
本来一切顺利,张梁的儿子生下来已经一个多月,过了农历年子雨眼看也要生产,忽一日却收到一封京里来的信。
子雨以为是卫庄出了什么事,忙拆开看,却不料一行字映入眼帘,“红莲已与卫庄成亲。”
短短几个字竟觉得刺眼,忽然肚子里一痛,当夜孩子出世,子雨却流血不止,昏睡了两天才悠悠醒来。
雨妆被放在她身边不住啼哭,子雨忍着泪起誓,再不要去管那人,再不要去想他,如今我有了女儿,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雨妆一天天长大,子雨整日都守在身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给女儿做漂亮的小衣服,为女儿做各种样式的点心,看着她第一次翻身,第一次攀爬,第一次跌跌撞撞走向子雨,轻轻唤她娘亲,子雨欢喜极了。
夜里抱着女儿,思念还是漫了开去,梦中那人抱着雨妆对她说,子雨,我很开心。眼角一行泪,被相思烧成灰。
后来雨妆能到处跑了,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压抑许久的思念铺天盖地而来,子雨慌了。
她将城外的小院收拾出来,有时跑到那里独自饮酒,醉了依稀能看见那人出现在身旁,得一晌贪欢,子雨觉得也不错。
时间长了,与半山上小庙里的主持熟识起来,这主持是个酒肉和尚,时常央求子雨做些荤腥给他吃,也时常与子雨聊天讲经,大多时候两人在树下静静喝酒,不言不语。
那两年接连收到顾青的书信,红莲生了个儿子又有了个女儿。子雨渐渐习惯,看完书信冷着脸转身就烧成灰,仿佛并不在意,可是深夜噩梦里的眼泪无法欺骗自己。
听闻卫庄亲自上阵,便日日跪在庙堂里诵经念佛,也不许和尚吃肉,说这是对佛祖大不敬。等听说卫王爷打败匈奴凯旋而归,独自大醉一场。
雨妆五岁时,顾青来看过她一次。子雨不曾对他露个好脸色,见他对雨妆十分吃惊,
“怎么?与红莲的两个孩子可像?他们可得叫妆儿姐姐呢!”
不欲与他多说,转身就下了逐客令。
“子雨,我不知……”
子雨转身冷眼看着顾青,“顾青,你到底想要怎样?当初要我离开的是你们,如今我已离开了,红莲与他必定也……”
子雨说不下去,“我和你们早就没了关系,他不是已经忘了我,你们还在担心什么?就算我抱着女儿去找他,以他的性格他会信吗?顾青顾统领,还请放我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说到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若是敢动我女儿的心思,别怪我翻脸!”
顾青看着子雨的眼里闪烁的杀意,满心的愧疚,“子雨,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子雨垂了眼帘,“我很好,你不必再来看我了,也不要再写那些信了。他可平安?”
顾青点点头。
“平安就好,就快了,我就快忘了他了。” 说完,子雨转身关上了门。
忘?说的容易。
年年过年对子雨来说都像一场折磨,元宵节从不肯出门,一个人躲在屋里将玉簪子擦了又擦,摸了又摸,带上又摘下。
还有那年卫庄没有要回去的黑色披风,如今子雨披在身上,就好像被他抱在怀里,仿佛还有当时的温暖。没了,他留给她的就这两样东西了,影翼早就被卫庄收了放在庄园里。
也不对,还有一个女儿。雨妆刚出生时大家都说女儿像极了子雨,可渐渐地,子雨觉得女儿的眼角眉梢越来越像卫庄,日日对着女儿就像日日对着他。
要如何忘了他?当初,是不是应该也让青玉将自己记忆抹去,日子或许能过的轻松一些?
寸寸相思入骨诉不尽,子雨想,罢了,如何能忘了他,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
抬头又喝一大口,一壶酒喝完,子雨觉得身体有些发飘,她想,他就快出现了吧?
身后响起脚步声,子雨不想老和尚来打扰,胡乱说道,“你走开,别过来。”
脚步一顿,来人说了句,“抱歉。”
子雨被这声音一震,忙转过头去。那人黑衣白发已经转过身去,子雨轻声唤他,“卫庄?”
卫庄停住脚步,回头望了过来。
只见女子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嘴里不住地说,“卫庄,你别走,别走。我在这呢,”奔到卫庄身前,呆呆看了半天,伸手往卫庄脸上摸去。
半晌听她轻轻出声,“卫庄,我好想你。我忘不了你,怎么办?” 说完,踮起双脚,搂住卫庄脖子,双唇贴了过来。
已经多年不曾被人近身的卫庄,此刻一动不动任由这女子搂着自己,唇齿相依。手臂抬起将人圈在怀里,黑白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一起。
第二日一早子雨自梦中醒来,只觉得昨日梦里卫庄的怀抱有些过分温暖,梦醒却清冷。
苦笑摇摇头,起身将庭院打扫整齐,又开始做饭。喊了几声和尚却不见人影,独自吃了饭,有些意兴阑珊,索性跳到树上倚着树枝眺望湖面。
不免想起那时在卫府,与红莲在一起聊天,如今红莲有了两个孩子,应该会很幸福吧?卫庄如今在做什么呢?做了大将军领兵沙场比之前只能在暗地里搞暗杀来的过瘾吧?如今两人成了亲,顾白可会伤心?想起顾白,不由就想起那一夜。
子雨自被韩飞捉住送回京城,一路上将事情前因后果思来想去,最终想明白是顾白骗了她。
韩飞应是许了什么条件给顾白,让他将自己骗到道观。韩飞自然知道韩林那夜就在那里,而子雨听说韩林要嫁祸卫庄必然会出手杀了韩林。韩飞不费一兵一卒,该杀的杀了,想抓的抓了,只不过,他恐怕没想到当年的太子却是个与子雨一样的不死之身。
回到京城,子雨还未曾见到韩飞的面,就被青玉救了出来。
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往事。喝了几口酒,不知不觉睡意朦胧起来。
卫庄已经在庙里住了有些时日,与和尚倒颇投缘,日日切磋剑术,此处风景也不错比起京里要潇洒自由的多,就是住的地方惨了些,小小庙宇没多余的房间,与和尚同住一屋,日日被和尚呼噜声吵得夜不能眠。
卫庄昨日一早起来沿着湖岸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下午回来见和尚睡的正香,满嘴酒肉味,不觉哑然。
早几天就听和尚念叨山下的厨娘怎么好几日不来,抱怨自己肚内空空,如此看来今日应该是吃得很满意。不欲扰人清梦,卫庄往山下湖边栈桥走去,远远瞧见一个影子坐在那里,仿佛是在喝酒。
卫庄看着背影不觉皱眉,大冷天的在这里喝酒,不怕着凉么?正想着,忽听那人开口,“别过来,走开。” 卫庄心中不喜,还是停了脚步。
待那女子贴近自己时,卫庄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不能自已的蔓延开来。
将已经醉了的她抱起来往小屋走去,怀里人不老实,搂着卫庄脖子不肯放,嘴里时不时会喊卫庄。卫庄抱着她在屋里坐了很久,直到她沉沉睡去,才将她轻轻放下,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才离开。
卫庄更加坚定要在这里住下来,这女人,很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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