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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祸水
陈深看得出,老毕远没有他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平静与从容不迫,却并不点破。
“……要我说啊,影佐也不至于把咱们怎么样了,顶多就是扣点奖金,挨顿批评,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还不是戴罪立功了事,毕竟那位安绮小姐,也没真出了什么事儿不是?”
“还要怎么出事啊?”毕忠良可没他想得那么开,“要是真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就这个叶安绮的身份,之前被影佐藏得滴水不漏的,为的还不是保护她不受伤害,咱们可倒好,直接给抓进了牢里严刑逼供,你说说,这搁哪个做父亲的心里能受得了,要是我女儿遭了这份罪,我铁定带了整个行动队去捣了他的老窝!”
“这倒也是。”陈深点头附和。
将心比心,倘若自己的亲人受此劫难,他也会有仇报仇,都是凡人啊。
毕忠良摇了摇头,不停搓着自己无名指上套着的指环,叹息道:“想不到啊,我能从枪林弹雨里头捡回一条命,到头来,却要死在这种乌龙事上,呵……”
陈深忍不住笑了下,撞上他肩头:“老毕,我看你还是赶紧带着嫂子远走高飞吧,正好影佐还没到,你趁早逃之夭夭了,什么也没小命重要啊。”
“嘿!你这人是幸灾乐祸是吧?”毕忠良斜睨着他,“我还没问你呢,我就接了个电话的功夫,那姑娘身上哪来的那么多伤口,不是你小子干得好事吧?”
“当然不是我了!”陈深打落老毕戳到自己面前的手指,无比嫌弃,“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才不干这种打女人的缺德事儿呢!……是伍志国,再说了,他不是得了你的命令去审宰相的吗?怎么又赖到我头上来了,这黑锅我可不背啊!”
“我可没让他这么干!我说你就不能拦着点?”早知道伍志国是个蠢货,可想不到他会蠢到这地步,真是坑死人不尝命。
原本倚墙而立的陈深顿时直起身来,不满道:“我怎么拦啊?你之前不还说我有重大嫌疑吗?哦,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傻子,你给我左脸扇一巴掌,我还得把右脸巴巴地凑过去,好让你揍得顺手啊!”
“行行行行,你不傻,我傻行了吧,能把一个日本将军的女儿当成是抗日分子给抓了,我能不傻吗?”简直傻透了他,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陈深手插着裤兜重新倚了回去,一脸呵呵:“你才不傻,你这人就是活得太精明了,所以才那么累!”不知道什么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你也笑话我,是吧?”毕忠良暗暗想到,这人生了满肚子的气,怕是还没消完了呢?
叶子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一头漆黑的发铺在枕上,衬得那张脸更加雪白。医生已经悉数在伤口上抹了药,交代说她的身体很是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冰凉的液体顺着腕间青色的静脉一点点注射进身体里,烧还没退,叶子却仍觉得透心的凉,她现在又累又困,身上却疼得睡不着,冷汗涔涔沾湿了额发。
春晓一直忙着照顾她,见她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就先给她喂了点温水,趴在一边不停拿帕子为她拭汗,还要小心避开她额头上贴着纱布的伤口。春晓不忍心见她疼得那样厉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要不我去叫医生,再给你打一针止疼针吧。”
叶子唇色苍白,呼吸沉重,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十分虚弱地喘着气,摇了下头,轻声拒绝了:“……这种镇痛剂,都有一定的副作用,我没事…过会儿就好……”
春晓很是心疼,她昨晚在小洋楼翻来覆去的一整夜都没能合眼,一面担心小姐的安全,一面又懊恼自己的不争气,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晨早起,她在如常忙完了所有家务活后,再装作无意的给梅机关打了电话,询问卫长官自家小姐今天中午是否回来吃饭。
叶子自然不可能在梅花堂。
可她又一夜不曾回家,联系医院那边却说她昨天就请了假,这样不留音讯就消失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卫青城是多机敏的一个人,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叶子可能出事了。
卫青城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探查,他预想了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自己最后一路追查到了76号。
陈深立在窗前,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樱桃烟来,他熟练地在窗台上磕了磕,咬出其中一支来,低头点燃了火,他微阖着深邃的眼,吐出了一口烟圈。
听说影佐一早在主持召开一场重要的军政会议,根本无暇抽身,而那位青木少佐,却是在找到叶子被囚的地点之后,才向影佐急报了这次的“失踪”事件。不提影佐在听到消息后是怎样的震惊盛怒,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当场发作了,只是抽空在会议间隙给行动处打了电话,直到匆忙结束了会议之后,才延迟往医院赶来。
陈深不由得猜测,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这次日本人参会议论的主题,很可能就与组织意图破获的那份绝密计划有关,可惜这份计划尚未碰触到行动处,他就更谈不上窃取这份计划了。
任务艰难,但时间紧迫。
就在刚刚,老毕同那位青木少佐提前到医院正门接人去了,病区门外只留下了两名日本宪兵守卫,伍志国拿出特工总部的证件通过了宪兵审查,推开双扇门进来的时候,陈深正站在过道里倚着病房门外的墙面发呆。
陈深在想,这一次影佐会不会雷霆震怒,一气之下直接惩办了老毕,自己又要怎样才能帮助老毕摆脱眼前的困境呢。别看他之前信誓旦旦的安慰老毕,但事实如今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毕现在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那块肉,能不能活下来全在影佐一念之间,这一点,他和老毕心里都清楚,可倘若老毕出了事,即便他侥幸逃脱了,那以后在行动处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再想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无疑是更加难于上青天了。
伍志国走到跟前,递给陈深一个牛皮纸袋:“陈队长,这是医生开的消炎药,让您记得按时吃,另外,医生还嘱咐您每天过来医院,这伤口还需要重新换药包扎。”
“好,我知道了。”陈深接过那包药,见伍志国表情紧张欲言又止,故作不解,“怎么了?医生还交代什么了?”
“没,没了,……那个,安…安绮小姐没什么事了吧?”伍志国不大好意思问,他伸长了脖子,从没合严实的门缝往里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看到。
自打知道叶子的真实身份开始,伍志国这心里就跟猫抓了了似的,一直忐忑不安,虽然之前他是因为陈队长形迹可疑才出手试探,但他手里拿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反而是陈深亲眼看到他鞭笞了那个日本女人,一旦她清醒过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而到时毕处长为求自保,肯定也是把他当成了替死鬼,所以他是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
陈深拍拍他的肩膀,佯装关心:“志国,咱俩也算同事一场,别说做兄弟的没帮过你,我看那个安绮小姐,她就是一个单纯的千金小姐,这样的女人从来自诩心地善良,你说几句好话哄哄,没准儿她听得心肠就软了,趁着老毕他们还没上来,你先去瞧瞧她醒没醒,先找她道个歉求个情,现在这情形,找李主任都不一定好使了,也只有她说的话,才能左右影佐将军的命令,才能救你自己一命,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对,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伍志国兴奋的点着头,忽然又停下了脸上的笑,有些犹豫地问,“……陈队长,你以前是不是…和这个安绮小姐……认识啊?”
陈深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好笑,笑得一脸莫名其妙:“我要是认识她,还用得着和老毕一起献殷勤吗,这脑袋还悬在脖子上呢!”
伍志国心头仍有许多疑虑,却敌不过自己想活命的殷切,被陈深半真半假地忽悠了过去。
陈深当然不可能为伍志国的生死考虑的那么周到体贴,不管这人之前都看到或听到了什么,陈深都不能让他再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而为自己留下一个可能致命的隐患。
眼见伍志国敲门走进了302号病房,陈深迅速收敛了笑意,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视线正对面是医院的门诊部大楼,在其中一扇打开的窗户边,露出一个戴着护士帽的女人,她看到陈深向着她点头示意,遂比出了一个手势,迅速在窗后消失了身影。
陈深动手关上窗,几步窜到走廊尽头的那道双扇门前,门外的两个日本宪兵正端着手上的三八大盖严阵以待,并没有发现里面异常的气氛。
透过磨砂的玻璃门觑着二人模糊的背影,陈深抬头看了眼门头,从口袋里摸出一管不过指长的东西,小心塞到门顶的夹缝中,他面上闪过一丝快意,倒退着走开,脚步落地无声。
……
“你这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事也得等将军阁下过来了再来报,医生说了,小姐需要静养,请你出去。”春晓压低了声音,心里头不大乐意看到76号的人,而且这个男人从敲门进来后,就一直局促地站在那里,不开口不吱声,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病床前被拉上了白色的帘帐,将整个病房一分为二,伍志国根本看不到叶子是个什么情况,跟一个丫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握拳抵在唇边,假意地咳嗽两声:“我……我就是进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有什么脏活累活的都可以交给在下,对,就是这样……”
“那你在外面候着吧,有事我自会找你的。”春晓颇不高兴的抬手送客,当她不知道小姐身上的伤就是这帮人害的呢,现在又来献什么殷勤,她才不稀罕!
伍志国被一路赶到了门口,却实在不想放过这可能唯一的生机:“安绮小姐她醒了吗,我有事……”
“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小姐休息,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啊!”春晓颐指气使的出口威胁,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不是,我是真有……”
“这是干什么呢?”陈深推门进来的时候,这两人还在门口折腾着,一个想进去一个撵人出来,他随手带上了门,笑着缓和气氛道,“志国,你怎么还跟个丫头吵起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安绮小姐还在病中,咱们别扰了她的清静。”
“…春晓……”叶子有气无力地唤了声,这些人真当她死了呢,这么大动静。
“都是你们!”春晓恨恨的给了二人丢了一记眼刀,几步跑进去了,“小姐,他们吵醒你啦……”
“安绮小姐,我们都挺担心你的,可以进去探望吗?”陈深站在门口询问。
“……是担心我还活着么?”
顿了片刻,那帘子后面才有声音传出来,虽说看不到她的人,却不妨听清她口中淡淡地冷嘲。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人是又想玩什么幺蛾子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悦耳,叶子自然听出了是谁的,可此时的她心力交瘁,并不想去猜测他的心思,叶子示意了眼春晓,便阖上了眼睫,实在是懒得看他们。
春晓得了吩咐,伸手推开了中间阻隔的帘子。
听到这话,陈深猝然笑道:“安绮小姐这么说,倒是让在下羞愧万分,这次,的确是我们行动处办事不周,才让小姐受了委屈……”
白色的帘子渐渐拉开,视线没了遮挡,陈深很容易看到里面的情况。
叶子就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面无人色的动也不动,要不是听到她方才还开口说了话,要不是见她眉头紧锁着,额头上还有沁出的些许汗意,陈深觉得,她简直像是快要驾鹤西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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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至少有提到影佐粑粑哈!
姑娘顶上锅盖,三十六计,先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