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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旋
安庆已经难以支撑了。
宋静宜探视过伤重的将领,心情抑郁,也不提枪,不带随从,一个人慢慢的沿着城墙走。
不知是安阳王疯狂的攻势彻底的粉碎了居民们对安阳王怀柔政策的幻想,还是连日抵抗时生出来的同仇敌忾,人们对宋静宜的调度配合了许多,伤兵多是本城子弟,此刻都被接到家中去料理,一时城内药香满溢。
宋静宜鼻子充斥着微苦的气息,心情更是艰涩而沉重,弹药粮草已经快要透支,不少居民捐出口粮来支援军队,药材也匮乏,不少士兵伤重无医,成立随处可见饿的奄奄一息的妇孺和伤痕累累惨叫不止的伤兵,还有破衣烂甲的士兵,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已经黔驴技穷的惨像。
此刻日薄西山,只有一道残阳映着晚霞的瑰影,红光铺天盖地的射下来,视线所及都是一片灿烂红影,只是这般瑰丽景色现在丝毫不能取悦宋静宜,她想到了战场上彤彤的血光。
郭培也已经伤重难行,父亲被大炮轰的有了耳背的毛病,已经难以听清人言,守城的重担落在了宋静宜一人身上,饶是她在强悍,此刻也不由得迷惘在一片斜阳里。
她晓得那些酸秀才背后说什么“牝鸡司晨”、“女将领兵,阴气过重,战事定然不祥”,那些咬文嚼字的人,让他们往千军万马前一站,立马就能软了膝盖尿了裤子,却偏偏评论起来滔滔不绝头头是道,眼见郭培伤重,个个跑到她面前以军师自居,全然纸上谈兵,无半点用处。
为什么是她呢?不过一个月之前,她还被押在绣楼上弹琴绣花,烦的琴弦都拨断了三根,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出家里那一方逼仄天地。如今全城都归她调遣,披头散发纵马飞驰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可是却也并不痛快,只有灭顶一般的疲倦。
她心头一直压着一股火,随着年岁增长,好像终于能将那旺盛燃烧的恣意火苗压制一些,可是,那把火,又被爷爷与知府的尸体,还有城外滔滔而来的军队,彻底点燃了。
而现在,她觉得那火一直烧一直烧,终于没有了柴薪一般,已经要灭了。
她靠着城墙,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我要歇一会儿,她默默想道。
耳边似乎有热气拂过,宋静宜脸上微痒,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眼睛睁开,就看见了一张涨的通红的脸。
赵澈的睫毛上还挂着宋静宜喷出来口水,无比尴尬的擦了擦脸,后退一步,道:“宋姑娘。”
宋静宜最近被那帮酸秀才烦的不行,一见他心中便是压抑不住的火气,又见他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身破烂戎装裹在身上,读书人单薄的身形在甲衣里晃荡,笨重宽大的甲胄衬着他一张发窘而文气的脸,显得分外滑稽。
宋静宜冷哼一声:“你要做甚?”
赵澈似乎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吐出两个字:“巡……巡防……”
宋静宜看他的表情半是不屑半是怜悯:“回去,就连城外飞来的苍蝇也抓不住,添什么乱!”
赵澈却似乎收了窘态,正色道:“先人曰: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姑娘你一介女流尚且如此,我好歹堂堂男儿身,焉能安居城中,苟且求生?此刻应当投笔从戎……”
宋静宜一听他长篇大论就头疼,忙抬了手道:“你要寻死你随意,只是两点,一是不要在战场上吓破了胆子,二是出了什么事你家里人不要来烦我。”
说完宋静宜头也不回的走了。
迈出几步,身后没有声响,她回头去看,见那秀才如木头桩子一般直愣愣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披满夕阳的金影,反而被衬出几分黯然来。
他的身边是一株残柳,此刻柳枝早被战火殃及,没了青翠与柔软,只是在风中无力的摇摆着焦黑的枝条,此刻怂人残柳相对,宋静宜觉得真是万分应景。
她想了想,走了回去,漫不经心这下一根柳条,当做鞭子不轻不重的抽了那发愣的秀才一下,赵澈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水朦朦的,满是书生气的委屈。她心里想道:“这个秀才也算少有才名,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我这么说,他怕是不受用。” 这样想着,不由得心里觉得没意思了起来,将手里的残柳扔到他身上,一转身走远了。
赵澈接过那根柳条,蔫黑干瘪,没有半点生机,心里莫名想起一句分外不应景的诗:“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安阳王部攻打安庆多日,渐有胜算,毕竟孤城一座,无依无靠,金陵一味自保不肯援手,王师南下又实在缓慢,安阳王火力全开轰炸多日,就算是铁打的城池,也该轰开了。
安庆一开,金陵何愁?
正当志得意满之际,却是忽然晴天霹雳,他的后方被攻击了。
这让人十分无措,以陆逊的速度,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何况他援手安庆还来不及,怎会绕到安阳王部后方偷袭?
这个谜底的答案在安阳王腹背受敌几日后方才揭晓,因为从后方攻击他的,不是陆逊部,而是不久前才被他攻下的南昌!
当日他出其不意,发兵甚速,南昌措手不及,几日便被攻下,整顿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往安庆,南昌留了三万人马驻守,还委任了一众官员,调停的十分妥帖。一夕之间便形势逆转,委实让人心惊。
南昌来势汹汹,原驻守人马齐齐失联,形势诡异莫测。安阳王部被打的焦头烂额,派出数名探子奸细,总算探的一点内情。
原来昔日安阳王攻下南昌之际,发落了一众大小官员,敢阵前叫骂的硬骨头们都被斩首示众,其他那些既不敢归顺也不敢表态的沉默脓包一概关押等候发落,其中有个小小推官叫颜延之,归顺了他,其人为唯唯诺诺太不打眼,安阳王和一众将领都不曾放在心上,但其是南昌唯一一个归顺之人,熟悉民情,便委派了些任务,譬如统计粮草安置人民,一直乖顺非常,卑躬屈膝。安阳王率部攻打安庆撤离之后,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安阳王留守在南昌的官员全数杀光,军队也被策反,归顺了朝廷,只怕不日就要和原部刀兵相见。
这经过让人只觉得滑稽,颜延之若真有这等本事,便不会是个年年考核中下等的小推官了,也观其人确实不是狠辣角色,何时能这般翻云覆雨了起来?又有人探得南昌主事的乃是一位复姓公孙的军师,来历不明,其人深不可测,智计无双。南昌一众大小官员被放出之后皆唯他马首是瞻,连安阳王旧部也在听他调度。
这不只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之后还咬了自己一口,安阳王的愤怒可想而知,当即下令全员开拔,回攻南昌,不过半道又明白了过来,造反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此时若是放弃安庆,才是前功尽弃。于是即刻回头,又复攻击安庆。
安阳王这一来一回的折腾,给了垂死的安庆不少喘息的时间。
宋静宜办公皆在家中,此刻宋家大堂内,一众将领官员沉默不语,唯有宋业,一直拉着女儿问着:“究竟怎么了?南昌真的递消息来了?”
宋静宜这几日瘦的脱形,下巴尖尖脸色苍白,她不理会絮絮叨叨的老夫妻,蹙眉看着其他人:“怎么说?”
余下的人皆道:“宋姑娘定夺。”
郭培重伤之后,余下的官员之中再无可以指挥若定的角色,故此除了宋静宜再无他人可以仰赖,在座诸位人士也想不到,殊死关头,他们一群冠带君子,皆需要仰仗一位红粉指挥大局。
宋静宜厌倦的一挥手:“罢了罢了,我不同你们饶了,反正我一条命在这里,安庆若有事,我是不能活的,你们不愿意拿主意担干系,也罢了。”
“诸位心里明白,我朝大军南下,收拾逆贼不过须臾光景,只不过此刻难捱罢了。只是你们里面的人若是有了别的想头,可需自己掂量好了。”
下首一人道:“姑娘多虑了,我等素蒙教化,忝居高位,当此大变,自当为国尽忠,誓与安庆共存亡。”
宋静宜微微叹气,拿起那封早上递来之后让她心事重重到如今的书信: “南昌的消息,多半是真的,不然逆贼可以仓皇南蹿?此刻调兵是他们最乱的时刻,本城危急,无力追击。但也不能白白的在这里等。我听闻他们以南昌为据点,招募了不少义军。他们已经送了信来,我们要尽快把这里情况送达,让他们速来支援!”
那刚才发言的人又道:“姑娘三思,王师迟早来援,南昌情况终归不明,不宜轻举妄动。”
宋静宜冷笑了一声。
“王师来援……”她嘴角的笑意是掩饰不住的嘲讽,“我一直在等,等了这么些天,日升月落、炮火连天,等到郭都督重伤,将士伤亡惨重,城中水米无继,王师还在长江的那一边!”
“若不是南昌攻击逆贼后方,安庆早就城破了!现在虽是喘息,但架不住逆贼卷土重来。到时候城破,小女子贱命一条,陪在这里就罢了,诸位可是城中百姓的父母官,焉能直视子民于水火?”
那人一时无言,只得讪讪道:“儒生不懂战事,姑娘见笑了。还请姑娘裁夺。”
宋静宜道:“给南昌送信,他们不明白我们情况,以为我们还有力再战,请我们拖延敌军,我们须告诉他们,城中弹尽粮绝,他们要来支援我们。不然他们等我们拖延,我们等他们支援,最后齐齐翻船,一并沦为逆贼俎上鱼肉。”
众人点头,又道:“只是派何人去合适?现在虽然逆贼南撤,但是仍有残兵流连,被发现了可是不妥。”
宋静宜指了指那封南昌来信,沉吟道:“信上说,为防意外,不必回信,只选个可靠人,记一句暗语,依他的路线进南昌便可联络上。”
众人又复点头赞思虑周祥:“只消派个可靠人,如今战火起,多有百姓流连在外,只需改扮,料是不会起疑。”
宋静宜疲惫的挥了挥手,道:“那便是请诸位去寻个可靠人来罢,事不宜迟,晚上便要动身。”
宋静宜已经彻底放弃指望的陆逊部,并不知道孤城对他们已经不抱指望,只图自救。□□坐在车辇中给陆逊倒了一盏茶,道:“将军,只怕如此速度,安庆已经不能指望了,只图金陵罢。”
车外潇潇细雨,一众军人满身皆是泥点,衣料都被洇的透湿,陆知远一直策马随行在车旁,此刻冷哼了一声,:“发下的军费到手只有一半,兵将多北方作战,不习南方气候,所发的衣料粗制滥造皆不耐湿润天气,再这样,只怕到了地方,军力也是要减半。”
他策马在车外,公然插言,车内二人尚未答言,沈柏早追了上来,骂道:“陆知远!大人议事,你是鸡鸣狗盗之徒么?竟然窃听,甚至插言!莫非从未有人教你规矩?!”
陆知远声音丝毫不放低:“我自说我的话,干你甚事?军备不堪使用,拖缓了速度,任那逆贼猖獗,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再者,这逆贼发兵名号从何而来?”
一语未闭,沈柏喝道:“大胆!”
自发兵以来,沈柏陆知远干架已经二十余场,此刻二人轻车熟路的约了战,一并策马离去。待二人走远,□□方低低的咳嗽了出来。
陆逊见不过初秋天气,南方还温润,□□却是缓带轻裘的裹的个严实。遂问道:“镇抚使大人最近身体不好?”
□□笑道:“不妨事,只是雨天有些骨痛,还有些怕冷罢了。”
陆逊道:“温大人年纪轻轻,怎的一身是病?大约是平时劳碌辛苦了。”
□□道:“是我没用罢了,不比陆将军战功赫赫,久经沙场,又老当益壮。”
陆逊道:“这一趟委实辛苦了大人,此间难处,还望向九千岁言明。”
□□垂首道:“将军的难处,九千岁是知道的。只是九千岁亦有难处,此次逆贼竟然借九千岁的名号发兵,千岁爷处境艰难,只得将军援手。”
陆逊笑道:“九千岁只管宽心,逆贼成不了气候。”
□□道:“若要千岁爷真正宽心,还是得将军出了成绩方可啊。九千岁有一句话交代将军,望将军折节附耳。”
陆逊慢慢的喝了口茶,附耳去听,□□低声说了些什么,陆逊神色微微一凛,继而又面沉如水,笑道:“千岁爷待温大人真是亲密无间。”
□□云淡风轻道:“千岁爷待人素来如此,比我更亲厚者甚多,大人得胜归京,自然就知道了。”
陆逊脸上没什么表情,点头道:“请九千岁放心。”
□□又笑道:“将军给陛下的上表,千岁爷亦看过了。深赞将军国之股肱,文采非凡,情真意切,让人动容。故此,千岁爷还是放心的。”
陆逊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不再与□□敷衍。□□说完话,自觉任务完成。又开始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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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出放出一点,本来打算全部写完再更新,还是忍不住。。。。。删了又改,改了又删,非常不满意,唉,我觉得不还是不能全文存稿......因为我可能觉得始终不满意......再也不更新了
马上要迎来全篇的高潮(daopian),希望可以精彩点,所以反复删改唉,但貌似事与愿违,越改越不合心......初次练笔,请大家见谅......
PS请珍惜这一章的小和谐~因为后面都是连绵不绝的刀片
后面估计还是不定时更新......非常对不起......研究生太忙了,我会稳定在更新频率.....不会诈尸,请大家不要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