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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法01
蒙德尔城是一座有名的不夜城。
行脚的商人会赞美它的繁华,吟游的诗人会歌颂它的不朽。
虽然白天的时候,街上行走的都是些身穿粗制布料,穷困潦倒,双眼无神的为生活奔波而操劳的人们。然而一到了晚上,蒙德尔就像是换了一个样子,让人难以相信白日里的萧条和破败竟然是从眼前这座城中呈现出来的。
蒙德尔城的夜晚从来都不缺乏明亮又颇具诱惑的光源,暖黄色的光晕映照着的,是一辆辆豪华的马车和马车里一张张油光满面的脸。
豪华的马车在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纵横交错,胭脂香水浓烈的香气从马车内散发出来,并伴随着豪爽男人的笑声和女人娇声的低嗔。
夜晚蒙德尔城内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卖着各式各样新鲜玩意儿的商贩,叫卖和卖力表演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可是那些豪华的马车却没像往常一样为博得美人一笑暂且停留片刻买上一两件有趣的玩意。
今晚的人潮和车潮全都向着一个方向涌去,小摊贩们自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听说一个移动的马戏团来到了蒙德尔城,将会在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表演。
今天是马戏团来到蒙德尔城的第三天,看过的人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没看的人想方设法的也要看上一场,况且根据场次的不同,每一场表演的绝技不一样,习惯了每天都泡在交际场所的贵族早就觉得生活缺乏新的娱乐性,可以说,马戏团的到来及时的为他们解决了间歇性-社-交障碍的麻烦。
马戏团今日依旧高朋满座,被堵在门外的迟来者忍不住对着门口的检票人员破口大骂,更有些道貌岸然的贵族就要差遣手下的仆人对门口那人动起粗来,只可惜,巨型帐篷搭建起来的表演现场里坐着他们这些小角色一辈子都惹不起的人,所以在吐了唾沫泄愤之后,那些小角色骂骂咧咧的走了。
至于被堵在外面的会不会有比表演场内爵位要高的,答案是不可能的。
马戏团的团长也不是白当的,早在马戏团进驻蒙德尔城之前早就已经打听好这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惹了后再给个台阶下也能息事宁人,总的来讲,虽然这几天总是冲突不断,但马戏团里面还是一片高-潮迭起的祥和景象。
今天的特技表演,也就是所谓的压轴戏是吞剑,由每天那位看似无所事事,收收钱逗客官们在观看演出之外的空闲时间里展颜一笑的小丑。
小丑脸上虽然化着浓浓的装束,衣服也是不太合身肥肥大大的样子,可几天的接触下来,从声线到体态不难看出,小丑的扮演者八成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的手指纤细灵活,变个玫瑰花和糖果,折叠处不同花样的气球,或者从意料之外的地方掏出一张本该是客人给上的小费的戏码都不在话下,观众们本以为他只是简单的一个丑角,窜梭于观众席之间表演一些有的没的收收小费,从没想过这位卖笑卖丑的角色会成为今日马戏团压轴的重头戏。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
好在这时候团长兼主持从后台走了上来,积极的向大家介绍起了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吞剑。
节目名称一报出来,嘘声顿时变为一片惊呼。
吞剑这个戏法观众们不是没看过,但表演过的人都死了,也因为这项戏法危险性太高,很多马戏团已经不再设立这个环节,比如前几年蒙德尔城那个倒闭的土著马戏团。
观众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还能看到这个惊险刺激又令人无比兴奋的马戏节目,一个个兴奋的有些雀跃想要站起来一探究竟,尽管表演还没正式开始,小丑还只是拿着几把剑站在那里。
然而团长好像不太满意观众们这种‘平淡’的反应,继续加了筹码,如果给的小费多,那么小丑将会多增加一柄剑。
观众席中再度齐齐的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形成了独特而有韵律的气声,听起来像是一群人踩在钉板上,忍不住惊呼跳跃。
那小丑听了团长这样说嘴唇小幅度的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有说话。
他训练的时候最多能够吞进四把剑,但第四把剑进入喉咙,代价是为期三个月的休息。
小丑之所以会成为小丑,是因为他不会说话,学会并熟练掌握吞剑这门技艺的代价,便是永远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可这些代价换来的却是在马戏团内虽然仍旧被嘲笑却无人能够取代的地位,小丑不知道这样值不值得,他只知道这样他就不用饿肚子了,也不用再回到那个阴森的下水道过着和老鼠抢食物的生活。
团长报幕完毕之后退到了一旁的阴影处,将舞台留给了小丑。
一柄剑对于小丑来说不算什么,伴随着观众席中时而发出的惊呼声,剑身已经全部没入小丑的嘴里,只剩个剑柄在外面。
随后,小丑听到了一片掌声雷动。
听到掌声,小丑松了口气,差点将剑尖戳到放松的胃壁上,吓得他立刻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然后小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自己身上,一开始只是一小部分,随后越来越多,还在他耳边‘哗哗’作响。
小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他梦寐以求了许久的东西——金币。
蒙德尔城被称作不夜城的同时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富庶之城,贫-富分-化虽然很严重,但贵族却是可以称得上是实心儿的富有,自然也舍得花钱买快乐。
“再来一把!”观众席里不知谁喊了句,于是金币的声音变得更加凶猛了。
团长开心的眯起了眼,然后对小丑下了命令。
第二把剑再度入-喉,这时的小丑比刚才更加的小心了,他严格的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和喉管食道的松紧度,否则脚下的这些金币就要被染成红色了。
当第二把剑只剩下剑柄的时候,小丑险些被金币淹没了。
站在阴影里的团长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但是他却叫停了小丑,让他结束今晚的表演。
不满的声音从观众席中传来,然而团长却没打算改变主意,只是说想看更惊险的,请三天以后再来。
这是一种手段,不然马戏团太快将全部的绝活抖出来,别说三个月,三个星期就没戏唱了。
贵族们也明白这是商家的营销方式,意犹未尽的散场了,反正他们时间很多,不在乎等上这一两天,倒不如说,有个新鲜的盼头,总比每天无聊的会议、下午茶和晚宴要好得多。
他们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时间了。
观众散去之后,团长招呼自己手下亲信将金币一个都不漏的捡走,然后分给了小丑十个,然后让他留下打扫场地垃圾和收拾道具。
小丑不上台表演的时候通常被指派着做所有杂活,此时,偌大的马戏团表演场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刚刚热烈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小丑茫然的看了一圈,突然觉得心里和胃里都空荡荡的。
呆愣了一会儿,小丑才收好金币然后在一旁拿起一把大扫帚开始打扫场地。
贵族们自然不会空手来,马戏团不售卖茶点,但还能拦着人家不自己带么?况且还会有许多移动商贩搬着一个木板,将小零食放到上面一边溜达一边叫卖,蹭了不少马戏团的油水。
于是地上满是果皮和坚果碎屑,甚至还有脏了的丝质手绢。小丑将那些脏了的手绢捡了起来揣入怀里,然后才将地上的那些垃圾一点一点认认真真的扫成了一堆,收起来放到了垃圾袋里,然后又趴在地上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残留的碎屑。
否则他会被老板打死的。
场地很大,小丑费了很长时间才打扫完,然后再去收拾道具,全部收拾完毕时间已经将近午夜。
他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正打算将门口的布帘放下系上带子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个男孩儿。
那男孩儿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身上挎着个小板摊儿上面放着几个卖剩下的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而此时的小男孩儿正努力的将一颗剥了糖纸的棒棒糖往喉咙里塞,很明显是在模仿小丑刚刚的吞剑表演,小丑吓了一跳,赶忙将那颗棒棒糖从他嘴里弄了出来。
小男孩儿被一颗和自己喉咙大小完全不匹配的棒棒糖呛得满脸通红,止不住的咳嗽,小丑给他拍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疼。”不知道是疼了还是咳的,小男孩眼眶红红的抬头看着小丑。
小丑没法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儿,想了想才模棱两可的从口袋里拿出了刚刚捡到的沾着污渍的丝质手帕,从里面挑出来条相对来讲比较干净的,给卖棒棒糖的小男孩儿擦了擦脸上的灰。
小男孩儿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愣愣的被小丑擦干净了脸,才想起来他刚刚想问的话,“你疼不疼?”
小丑没想到男孩儿会这样问,一时之间愣住了。
疼吗?
大概是疼的吧。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疼了。
回过神来的小丑冲男孩儿摆了摆手,然后将用来给对方擦脸的手帕折成了一个小兔子送给了男孩儿。
男孩儿从没见过这样的戏法,惊奇的接过,兴奋的脸色比刚刚还要红,视线无数次的在兔子和小丑之间来回转移,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终,小男孩儿将兔子放在了自己的板摊儿上,然后从一堆花花绿绿里掏出个粉色的棒棒糖剥了糖纸举到了小丑面前,“请你吃糖,甜的,就不疼了。”
小丑条件反射的接过棒棒糖,愣愣的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抬头时发现男孩儿已经走了。
于是小丑站起身,将马戏团的布帘落下系好后,往自己的住处走。路上,他忍不住将那颗粉色的棒棒糖放进了自己嘴里。
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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