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辞莫求：爷儿，天亮叫我

　　阑珊微弯唇，暗自笑了一下。她抬手拿过放在茶几上的包袋，是个很讲究的中国风样式。中国红的底布，布料精良。手工缝制的双边缎锦，黑丝双线挑绣着曼陀罗的花纹，夭夭曼曼。

　　“五姐，你用这么有韵味儿的包包装宵夜啊？”唐烛一歪着小脑袋左右盯看着阑珊手里的包，怎么看都感觉装宵夜太可惜了。

　　“恐怕此‘宵夜’非彼‘宵夜’。”邵墨砜懒散的踱着步子，他一早就看出了阑珊包里装的并非寻常“宵夜”。估计只有她家的宵夜才圆咕隆冬的，块儿头那么大。

　　沅琛也觉得阑珊包里装的东西非同一般，他合上面前的电脑，转身看过来。

　　阑珊先是摘掉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戴上了一副博物馆人员专业的白色无尘手套。接着，她便轻轻从包袋内捧出了她今晚所带的“宵夜”。

　　然后，下一秒——

　　在场的人双目都紧盯着眼前的文物，就好像是被打了麻药，一动不动的静止在了原地。

　　“我次奥，五姐！这是个……蛋？！”唐烛一凑在茶几上，素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灵眸，试探的问道。

　　“我了个大次奥，这是个蛋！”安孜楦身子原本倚靠在阑珊所坐沙发椅的椅背上，看到阑珊捧出来的东西，一个失手差点将酒倒在阑珊身上。艳眸同样落在茶几上，确定了唐烛一的说法。

　　“楦楦，你……你稳点儿……稳点儿……”阑珊被安孜楦的惊险动作吓了个激灵，差点同样失手将捧在手里的蛋给扔出去。

　　“不是，我说，你俩可都给我稳着点儿……”沅琛看到阑珊的动作，立即吓得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心脏都要飞出去了。

　　邵墨砜落座沅琛身旁的沙发上，长臂轻搭在沅琛肩头，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恩。这么大的蛋，难怪让小阑阑吓破了胆儿。有点意思~”

　　“所以，这真是个……蛋？！”沅琛扫视了眼众人，再回头将视线放在茶几上，最后总结道。

　　阑珊盛放在茶几上的宝物，形状为椭圆形的彩蛋体，大约有接近二十厘米的高度。满是中国古典味道的火镀金底胎蛋身外，嵌釉锤打上内填与掐丝并存的宝蓝色浅浮雕珐琅。釉色光泽润亮，稠密细致的堆砌式，不难看出其中的几分中西合璧。在珐琅的外层，是由纯金锤鍱而成的火焰式纹饰图腾。线条繁复的火焰纹，不规则的狂肆张扬，周边镶嵌缠绕了一圈剔透浴血的红宝石。

　　其中，白色珊瑚交水胆琥珀以双螺旋的曲线横穿蛋体一周，每到两物相交集之处，便以梨形白钻点嵌其上。珐琅蛋身两端处，皆各以细嫩碧亮的芙蓉翡翠深嵌于内。向下，则为蛋身落座的小叶紫檀木四角底座，采用精湛的雕镂技术，万古不朽。同样红黑盘错的火焰纹，是不同于蛋身的静穆沉古。紫檀独持的香气，持久不息。

　　“很像法贝热彩蛋。”始终保持冷静的海淇静坐在咖啡椅上，冰眸扫了几眼茶几上的蛋身，便回首凝视着手中的报纸，冷冽开口：“绘制彩蛋是斯拉夫民族的传统习俗，俄罗斯人一直将这个习俗保留至今。彩蛋对于他们来说，代表健康、美貌、力量和富足。所以俄国著名珠宝首饰工匠法贝热在1885年到1917年，曾为沙皇和私人收藏家制做了69颗。不过……”

　　说到这儿，她顿住，从报纸中抬头扫视过来，声色依旧如冰水般寒凉。“显然这颗，并不位列其中。”

　　众人听到海淇的这番说词，便也就知道了个大概，只是好奇海淇怎么会对俄国文化了解如此详细。“四姐，原来你对俄国历史这么有研究啊！”唐烛一抬头看向冷凝端坐在一旁的海淇，开口赞叹道。

　　海淇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报纸翻过一页，头也没抬冷声道：“这是一个私人收藏家的研究，临死前跟我念叨了几句。另外，”她举目换过报纸的另一个版面，“我只对死人有研究。”

　　唐烛一听了海淇的一番“冷言冷语”，吓得她耸肩吐了吐舌头。随后跟螃蟹一样横着移到沅琛面前，压低声音问道：“经理，你说四姐跟块儿冰似的，姐姐是怎么跟她做搭档的？”

　　众人不禁因为她的发问笑了起来，的确，苏璆跟海淇站在一起，绝对是典型的一温一冷。沅琛摸了摸挺直的鼻梁，讪讪的说：“下次，咱们一起去跟三妹讨教一番。”他的建议，得到了唐烛一小鸡啄米般的强烈支持。

　　海淇自然听得见他们的“悄言低语”，身子轻向后靠，懒得去理会他们。

　　经过海淇言简意赅的一番解释，他们对阑珊带来的这颗蛋更为好奇了。沅琛轻指了一下，开口示意性的叫了一下：“五妹。”

　　阑珊听闻，了意点头。她将蛋轻轻转了个方向，然后抬眸对沅琛说道：“经理，麻烦把灯关一下。”

　　沅琛点头应过，看到海淇将手中报纸放下后，起身反手在水晶琉璃罩台灯上轻敲几下，关闭了屋内的所有灯源。就在灯源关闭的一瞬间，茶几上立刻现出了夜光如烛的浅蓝色荧光。

　　“哇……好漂亮，这是夜明珠吗？”唐烛一整个人都快趴在茶几上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茶几上那颗珠圆玉润的亮体。

　　阑珊拿过无菌绢布轻轻擦拭着蛋身，“是蛋壳内嵌的萤石，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夜明珠。萤石在地质储藏中的含量较高，我国古人开采起来也不算困难。”

　　“我国古人？这么说这是中国古代工艺品？”安孜楦听到了关键词，开口问道。

　　阑珊点了点头，换了块无菌布开始擦拭四角底座，“没错。这颗蛋名叫‘凰涅雏卵’，是清朝乾隆年间的大不列颠宫廷画师郎世宁所亲身设计，其灵感就来源于四姐所说的‘法贝热彩蛋’。”随后，阑珊摘下手套，从包内取出一份文物详阅册放置在一旁。“郎世宁带领如意馆弟子，历时大约两到三年的时间制成此物。‘凰涅雏卵’深得乾隆皇帝喜爱，最后作为陪葬品一同下葬了皇陵。”

　　“啧，这皇帝老儿想得倒还挺周到，死了还得整几箱宝物留着去冥界花，就是可怜那些美女了”邵墨砜摇摇头可惜道，一派的狂侫不羁。“所以，对于盗墓这种职业，本少还是非常看好的。”他指节敲了敲茶几，掷地有声的坏笑道。

　　安孜楦拍了他肩膀一下，曼言曼语：“知道您邵公子最怜香惜玉了，不过省省吧，古代女人都跟慈禧老妖一样丑。”

　　“哈哈哈哈……“众人听到这俩人一个“皇帝老儿”，一个“慈禧老妖”也是深深地醉了……

　　“凰涅雏卵，难道，蛋里面还有卵？”沅琛念叨着方才阑珊说的名字，猜测道。

　　安孜楦听闻沅琛的话，也移目重新观察起来，思忖道：“对啊珊珊，如果只放个芯片，这东西会不会忒大了点儿？”

　　邵墨砜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看到唐烛一小脸儿一直贴在离蛋身咫尺的地方，挑眉打趣道：“丫头，再贴该亲上了。要不让小阑阑给你消个毒，你抱着蛋蹲旁边孵一会儿，没准儿还能蹦出个玩意儿。”

　　唐烛一听闻，气恼的给了他一记白眼，“你才是鸡！”然后无视掉邵墨砜抽筋似的狂笑，拉过阑珊的袖子拽着撒娇道：“五姐五姐，这里面是什么呀？能不能打开看看哇？”

　　阑珊拍拍她的手，随即勾着深意笑道：“那你可看好了。”说着，她重新戴上了无尘手套，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来。

　　她双手摸索在蛋身最中间那道珊瑚与琥珀交缠盘叠的位置，手上微用力，只见椭圆形的单体从中间处被启开了条缝。而后，她便缓缓将上半个蛋身掀拿下来。刹那间，一股带有琥珀与香子兰的东方香调弥漫开来。最先漫荡的，是新鲜清爽香氛嗅感。而这种嗅感，蕴满了年代的古老以及东方的神秘。

　　“啊啊啊啊啊！！蛋里还有蛋！！！！”唐烛一先是被那股香气迷得七荤八素，当她看到阑珊拿走一半蛋身后，从剩下的一半蛋身里又捧出了一个蛋时，便伸手指着大叫起来。

　　邵墨砜伸手拍了一下唐烛一的脑袋，“不瞎，再叫开窗户把你扔海里去。”

　　唐烛一冲她做了个鬼脸，扬起灵眸看向阑珊：“四姐四姐，为什么蛋里还有蛋？”

　　“这难道是……”安孜楦看到这场景，惊异之余似乎猜到了什么。

　　“套娃。”海淇接了一句，道出了安孜楦心中所想。

　　阑珊小心捧着“二号蛋”，轻放在“一号蛋”的一旁，“没错，中国有一种古老的玩具，叫做俄罗斯套娃”说着，她回身将“一号蛋”的上半部分盖好，恢复了原状。“听名字就知道起源于俄罗斯，小七你在子塾应该常陪小孩儿玩，一般女孩子比较喜欢。”

　　“恩恩！我知道！套娃娃！”唐烛一低头看着这两颗蛋应道，然后突然才反应过来，惊讶问道：“五姐，你的意思……该不会‘凰涅雏卵’是按照套娃娃来的吧？“

　　阑珊戴着手套的素手轻轻敲了下“二号蛋”，垂眸看向她，“那你猜猜，这里面还有几颗蛋？”

　　唐烛一认真回想了一下，随即伸出五个手指答道：“五颗”她最常摆弄这东西，平素的套娃一般设有五个。

　　安孜楦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赞同道：“按照古代皇室的习性，五颗恐怕太少，我猜有七颗。”

　　沅琛骨节有力的大掌摩挲着下颌，暗自思忖静默不语。一旁的邵墨砜挑挑眉，耸肩邪魅一笑：“我对这些没兴趣，如果疯婆子在这，大概她能猜准。”

　　阑珊于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弯下腰，便在众人越来越震惊的表情下，一口气拆到了最后一颗。空气中的香气愈加浓烈，但郁而不腻。唐烛一惊悚的张着嘴，从左侧依次数过去：“一、二、三、四、……八、九！天哪！这特么是在逗我么，九颗蛋？！”

　　“恩，九颗。数字‘九’在古人心里是最为吉利的数字，所以郎世宁一共制作了九颗进献给乾隆。”阑珊双手环胸，解释道。

　　“作孽啊……”安孜楦看到排在茶几上的九颗蛋，不由的感叹道。

　　沅琛炯眸扫过，只见九颗蛋依次排成一道横列在茶几中间。渐渐地，他发现这九颗蛋从珍贵宝物的嵌饰、火焰纹的纹路、到中间部分的设计，两头的嵌饰全部一模一样。如此精雕细琢，体积越小则难度越大。其次，他还发现，蛋身所发出的荧光以及蛋壳的颜色是除去大小之外的第二个不同。

　　“从第一颗到最后一颗，颜色依次的变化是蓝色、白色、黄色、红色。这难道是……”沅琛长指依次指过去，列出了九颗蛋的颜色变化。

　　邵墨砜随之抬眼看过去，接过话茬：“火焰。”

　　“火焰？！”唐烛一跟着重复了句，再看向茶几，果真不假，真是火焰燃烧时的颜色变化。

　　阑珊笑着点头，随即轻端起大概三厘米高的第九颗蛋，“因为蛋里，不只有蛋。”说着，她并没有按照前八颗蛋一般拦腰敞开。而是纵向从上到下，将这颗殷红炽艳的蛋分启开来。

　　最后，只见阑珊无暇无尘的白色手套上，立着一直纯金打造的金凤凰！水晶凤冠下，凤眼嵌着蜜黄色的透明猫眼石，光润明亮。妖艳惑丽的翅膀末端，利用血玉点染之上。而双足，则用的是黑曜石。线条圆滑纤美，媚曼款款。

　　“啊！！！！！凤凰！”唐烛一惊叫。

　　“凤凰？！这也可以！”安孜楦喊道。

　　“啧，有了这个凤凰，不怕钓不着妹子了！”邵墨砜打了个响指，顺带着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

　　就连海淇也向这边看过来，冷凝的扫视了一眼阑珊手里的金凤凰。

　　显然，所有人都再次成功的被阑珊手里的金凤凰给震了一下。阑珊捧着金凤凰，手上一个用力，便将凤凰的双足卸了下来，她举到沅琛面前指着说道：“经理，等三姐拿回芯片，刚好可以放进凤凰体内。”沅琛看着她手里的金凤凰，先是点头说了声“好”，之后又暗含深意的看向她：“五妹，我觉得，你会很忙。”

　　阑珊显然不明白沅琛指的是什么，她一边将开始慢慢往回拼着蛋，一边小声嘟囔道：“可不是，我一个堂堂的拆弹专家竟然真的拆起蛋来了！”说完，她还故意嘴角下撇暗自做了个鬼脸。

　　就在阑珊千辛万苦的将凰涅雏卵恢复了原装，刚一屁股坐下的时候，众人便瞬间都围了过来。

　　“珊珊，我家缺个装饰的漆盘！”安孜楦拉过她的左胳膊喊道。

　　“小阑阑，哥哥缺个战国时期的斑铜和氏璧七宝匕首！”邵墨砜在右侧揽过她的肩膀喊道。

　　阑珊被他俩弄得正摸不着北，便看到唐烛一一把搂住阑珊的大腿，哭着喊着大叫道：“五姐五姐！你们那儿有没有皇帝老子吃过糕点的模雕我想要我想要！！！！！”

　　邵墨砜伸手便把唐烛一从阑珊身上扯下来，冷哼着道：“小丫头片子旁边排队去！先让你四姐给我把那个七宝匕首整回来。”

　　唐烛一满是不服气：“大叔！先来后到的规矩不懂吗？！”

　　邵墨砜抬手一个脑瓜儿蹦招呼过去：“我认识你五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阑珊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黑线默默地爬满额头……这才明白沅琛口中的“忙”是怎么个法。见沅琛走过来，她立马火烧屁股似的跑到沅琛身边，上来便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就跟抓住了救兵：“经理，博物馆都快让我掏空了，我要被开除的了我说真的！”

　　沅琛表面十分淡定，他一边努力拯救着快被阑珊拽破的衣袖，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下回别偷这样儿的绝品，整个稍微一般的就行了。”

　　阑珊立马换上一副“泪眼汪汪”的感动相说道：“懂了！经理你真是个好人！”

　　沅琛安慰式的在她肩上拍了拍，“好说好说，不过我听说你们那儿收了一对月光酒杯”

　　阑珊算是看明白了，她就不该对这堆人抱有任何希望来着！“我要退出组织我说真的！“

　　这时安孜楦迈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按坐在沙发上，搂着她的肩妖艳款款的说道：“珊珊不如这样，咱俩直接把这蛋拆了一年拿出去买一个。这样下辈子的棺材钱都有了，还在这儿呆着干啥！”

　　阑珊连眼都未抬一下，轻摸着四角底座顾自道：“我偷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

　　“欧了，我四你六！“安孜楦立马大言不惭的抛出价位。

　　阑珊一把搂过蛋紧抱在怀里，生怕被谁抢走似的歪头道：“凭啥，我七你三！”

　　众人皆笑了起来，“哎唷看不出啊小阑阑，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啊。”

　　沅琛抚了抚额头，心里默默地哀叹一句：组织里可没亏待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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