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爱情错过你

作者:锦上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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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险


      昏昏沉沉一整夜,还是前台服务员打电话过来,青文才醒。服务员说方主任让叫醒大家,今天有活动。青文起身看表,才刚七点,天色都还微暗。而自己昨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直接是和衣而卧的。
      虽是宿醉,但好在酒是真正的好酒,人又年轻,睡一夜起来,青文倒也不觉得头痛,也不觉有什么难受,只是还困得厉害。
      洗漱起来,青文来到前台,才看见一众人都已经穿戴整齐。白慕行站在外面抽烟,换了一身简单轻便的夹棉冲锋衣裤,脚上是高帮的户外鞋。旁边周光野也是一身户外装扮。背着一个黑色的摄影包。
      吕鹏正在对陶敏志说:“陶总,我们这边还有工作,白总要去考察我们就不参加了。”
      陶敏志大手一挥:“都去都去!什么工作?陪好你们老板才是最大的工作!”又招呼青文:“小周,赶紧上车!”
      吕鹏看了一眼青文:“我这边确实还有工作,这样,让周律师陪着一起去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一点头竟然自顾自的走了。
      陶敏志朝他背影瞪了一眼,把青文拉上了车。
      青文坐在晃晃悠悠的中巴里,似乎还没有搞清状况。最终出发的时候,只有前面一辆越野车和自己这辆中巴,参加这次活动的人,也只有前面车里的白慕行、周光野,和自己这辆车里的方主任、司机以及原本在车间工作的一个被他们叫作“老袁”的中年男人,据说是盘石度的本地人。原因是白慕行对陶敏志直言自己喜欢清净,不需要再大张旗鼓、影响矿区正常工作云云。
      陶敏志无奈却又有点庆幸地看着白慕行一行两辆车绝尘而去,冷笑一下小声对身边的人说:“瓜儿子,我看他来长峰是假,去盘石度是真——不管他们,回去上班!”
      这些,在车上的周青文却并不知道。整个过程她都莫名其妙,直到从方主任和老袁的对话中断断续续听懂了只言片语,联想到昨天酒席结束时周光野好像说是要去一个什么喀斯特的地方,她才有点反应过来。看着窗外薄阴的天色和飞速后退的景物,她还如在梦中。
      层层叠叠的全是山,车进了山以后又开了一个半小时,路越发崎岖难行,到最后已然不是省道,也不是县里或乡里修的柏油路,甚至连坑坑洼洼的土路都快要到了尽头似的,车才终于停了下来。一行人下了车,白慕行和周光野也从车里钻出来,老袁指着前面说:“白总、周总、方主任,这里就到了盘石度了,往前车也开不进去,我们得徒步过去,大概有三公里左右就到石群了。”
      白慕行瞥了一眼周青文,像是才发现她也跟来了,微微有点吃惊,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周光野安排道:“两位司机师傅在原地休息。方主任、袁师傅——周律师也来了,那就一起,自己背上给养,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方主任毕竟想得细心,中巴车上备好了矿泉水和方便食品,甚至还有棉服、手电筒和打火机。
      五个人慢慢地往山的深处走。直到脚踏上这片陌生的泥土上,闻到周围带着湿寒水汽的气息,青文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在徒步户外。工作学业繁忙,从来没到这种环境来玩过,来到贵州后也没有认真看过周围的景色,来游一游也好,自己上大学时也是在小型马拉松赛事中拿过名次的选手,在学校里长跑更是难不住她,体力好、耐性佳,这让她倒不由得生出些意兴来。
      南方的冬天也与北方不同,北方一入冬,便多是一片光秃秃灰蒙蒙的景象。南方虽然也是阴冷,但他们一路走来,两旁高大的云杉、楠木、香樟还有低处一些的冬青树,在冬日里却更加苍翠遒劲。
      越往里走,路就越是坎坷,渐渐地看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岩壁,怪峰崚嶒,山石荦确,非常难走,因为是野山,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工雕琢过的痕迹,路边的的巨石上顽强地生长着各种植物,榕树盘着长长的、胡子一样的须根,钻进石缝里;黑乎乎地洞里探出叶子小小的蕨类植物;粗粗细细的葛藤也像蟒蛇一样在眼前腾来晃去。青文一开始还能看看,这座峰像一个扇屏,那座又像一只利爪欲扑的猛兽,可随着路越发陡峭,且有的石头上还生着湿滑的青苔,青文就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行路上。
      老袁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边走一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向白慕行指示前方的道路,白慕行身手敏捷,轻松地地跟在后面,肩上背着背包,时不时停下掏出相机取景,摁下快门;周光野在第三个,他稍文弱些,与白慕行之间已经拉下一段距离;青文就跟在周光野后面,时而手脚并用,时而攀住岩石,有的时候还需要借助结实的粗藤,但却也不觉得费力;方主任身子圆滚滚的,想是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很少参加什么运动。最有意思的是,今天明知道要爬山,他竟然穿的还是那双黑皮鞋,老袁问他,他不以为意地说:“老子穿了二十多年皮鞋,别的鞋穿上都不会走路咯!”这时他远远的落在后面,也不敢叫队伍等他。
      好容易上了一片高处,视野顿时开阔许多。只见这里三面高,中间低,老袁说这里从山顶到山脚,相对高度不过200多米的样子,可是因为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也显得十分险峻。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西面的一片峰顶,往下看去,因为有不规则的石头和枝叶阻隔,下面还漂着薄薄的雾气,竟好像有些看不见底的样子。
      几个人或倚或坐地在石头上休息喝水,青文早上都还没有吃饭,这时从包里摸出面包,就着冰凉的矿泉水下咽。老袁向她伸出一根拇指:“看周律师文文气气地一个女娃儿,走起路来一点都不含糊,身手好地很!也不娇气!真是没料到!”说着又往后方看看,喊道:“方主任,我来给你搭把手!“说着就把气喘吁吁的方主任拉了上来。方主任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喘着粗气说:“唉哟!”看了众人一眼,到底不敢抱怨,只苦笑着说:“今天真是减肥咯,锻炼咯!”
      身在自然之中,又经过一段攀爬,大家都很放松。白慕行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脸上不再是那种难辨喜怒的莫测表情,这让高高在上的他顿时多了几分人情味,似乎环在他身边的那个透明的气罩都渐渐消失,与大家之间的距离都缩短了似的。
      他调了下相机设置,又啪啪拍了几张,笑着说:“老方,你来过了这个地方,回去吹牛都有资本!”方主任忙啄米似的点头,笑道:“是咯!今天能有这个机会陪白总一游,我太荣幸咯,陶总都没得这个机会撒!”大家又是一笑。
      白慕行又看看正在吃东西的青文:“小周到底是年轻人,昨天醉了一场,今天状态反倒更好。”方主任忙笑着接话:“看来陶总的酒还是真好!”青文想起昨天自己的醉态,抿抿嘴角,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白皙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神采,嘴角挂着属于年轻女孩的兴奋,摘去了平日工作里的一板一眼和酒席上的生涩,这毫不做作的一笑真是百媚横生,让本就明艳的她倍添丽色。
      白慕行的目光也不由得在那荷瓣般的面庞上多停了一瞬。低头又调了下光圈,在取景窗里比划了个角度,对青文说:“小周,你去站到那边。”
      青文怔了一下,看白慕行向她比划了一下相机,明白过来是要给她拍照。她向来不惯也不喜拍照的,可此时也不好扫兴,只好站到白慕行指的位置,也不知道要摆什么姿势,就那样直直的站着,对着镜头浅浅一笑。
      旁边周光野添了一句:“周律师,真是好福气。白总摄影只拍风景,很少拍人物的。”白慕行倒不在意地摆摆手:“难道小周不是风景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一时大家又起身前行。老袁指着前面说:“前面路更不好行,我在前面走,大家跟紧些,小心脚下。”方主任拉着周光野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嘿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爬山,队伍里有个年轻妹儿,我看也对头的很!”周光野并没有搭腔,只是快步赶上前面的白慕行。方主任一愣神的功夫,脚底一滑,右脚踝已崴了一下。他唉哟一声蹲了下来。
      他早就疲累不堪,对爬这荒山也没多大兴致,这时正好一边哎唷一边说:“不要管我,你们走你们的。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叫司机上来接我。”也只能是这样。周光野把背包里带的外伤喷雾递给他,大家又继续前行。
      披荆斩棘、手脚并用地又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一座藤桥前。这桥高高地架在两山之间,两头紧紧地系在两边峭壁上作为桥墩的两棵对生的老树上,得有二十多米长,至少有二十层楼的高度,不大看得见底,让人心寒。这桥看起来非常古老简陋,是用这山里的粗藤编织成的,它吊在两根藤子扭编成的直径约5公分的长绳上,再在下面悬吊一张用藤子编织成的长圆形网,网底是把一段段窄窄的、险险能容一只脚的木方穿进去,作为行走的桥面。此时,这长桥静静地吊在半空,称着这怪异的山形和阴沉的天色,更显得危险可怖。
      老袁说:“从这里往头里走,必须经过这个桥。这个桥是我们当地老人们架的,主要是山里头长着天麻杜仲,采药人会从这头过。我小时候好几次走过这桥。很结实的。”周光野皱着眉头,伸脚踩上去试了试说:“老袁,照你说这桥至少得有几十年了!藤条会不会老化?到底能不能过,你心里有底吗?”老袁一拍胸脯:“不要紧!听说云南也有个藤桥,清朝时修的,现在还能过人!藤不比木头,韧得很!——这样,我先过!你们看一下。”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不等白慕行他们阻拦,就上了桥,晃晃悠悠却步履娴熟地一步步走过了桥。
      他站在对面的峭壁上喊:“没得事!你们过来吧!”
      白慕行倒显得饶有兴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相机塞进包里就要过桥。周光野一把拉住他:“白总,不要以身犯险!”白慕行不以为然:“无限风光在险峰。到这里图的无非就是这野趣!”说着就上了桥。
      周光野又一把把他拉了回来:“这样,让我先去试试路。”
      白慕行想了想:“也好。”
      周光野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从桥上蹭过去,能感觉到他非常紧张,但终于也踏到了对面。他回头喊过来:“白总,可以过!要小心!”
      青文心里也有点紧张:“白总,要不,让我先过?”
      白慕行看她一眼,一笑道:“好,Lady first.”
      青文踩上这晃晃悠悠的藤桥,尽量不去往下面看,手紧紧地抓住当作扶手的粗藤绳,又尽量轻的踏着脚步。走出去五六米,刚刚适应这个晃晃悠悠的节奏,忽然听到白慕行在身后有点紧张地喊:“小周!赶紧回头,往回走!”青文猛然回神,才发觉这个桥身似乎有些倾斜,再仔细一看,她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连在桥底和扶手之间竖向的几根藤条竟然断了几根,连着的几根也正在松脱!青文不由自主地看向脚下不见底的深渊,脑子顿时成了一盆浆糊,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了下来。
      对面的周光野和老袁似乎也发现了异样,喊过来:“怎么了?”
      白慕行已然顾不上回答。他站在峭壁的边缘上,沉声命令道:“小周,现在你听我的。身体往□□,尽量慢的转身!不要怕,不要犹豫,马上做!”
      青文按他说的慢慢慢慢地转过来,桥身的倾斜更明显了,青文觉得自己要往右侧滑下去。
      桥对面的老袁终于发现了是怎么回事。也顾不上埋怨自己,大声地喊着给青文指挥起来。但周光野马上阻止了他。
      因为此时青文的脑子已经是一万只蜜蜂乱飞,她耳朵里只能听到白慕行的声音:“好……很好……就是这样!你现在松开右手,两只手都抓住左边的藤条……放心,非常结实……不要慌!你做得很好……现在一步一步地往我这边横迈过来……”青文机械地照着他的话做,两只手紧紧地攀住藤条,一步步地挪过去,短短几米的距离,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桥身已经倾斜到6、70度的样子了,青文快要不能阻止脚往下滑。白慕行一声大喝:“快!大步!一大步迈过来!”青文迈出一大步,守在边上的白慕行往前够着身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过来,她的左脚还留在桥上,就在同时,藤条又啪地断了几根,靠近他们这边的5、6米桥身已经完全90度地翻折了下去。
      白慕行拽着青文跌坐在地上。两个人惊魂未定,半晌都没有说话。对面的山上,也是半天没有动静。
      回过神来,青文才发现,只是一分钟的时间,自己已经汗透重衣了,手心里一片湿凉滑腻,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再看白慕行,脸色也不好,鬓角里也流下了汗。这时她才觉察到,自己还半躺坐在白慕行的怀里,她有些尴尬地扶着地起来,却发现腿都是软的,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白慕行的脑子却已经转了好几个圈,刚才真是毫无预兆、惊心动魄。今天只是出来玩,满足自己的探险欲,如果出了事,这个结果将很难处理。更何况,如果是自己先过桥……或者是走到桥中间才发现问题……他身上担的又是怎样一副身家、一副重担!这个后果谁又能承担得起!想想确实有些后怕心惊。但他毕竟见多了风浪。更年轻时,他也曾在犹他州的木阿布沙漠中寻找水源,在哥斯达黎加的雨林里迷失方向,还曾在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中横越峭壁、用救生绳垂直降落……每次也都惊心动魄,但也都在同伴的帮助下顺利脱险,脱险之后,反倒会想念那种刺激和冒险。年岁渐长,工作忙碌,他已经有些年头不再折腾,父亲竟还对他有“才大胆高、和缓持重”的考语。虽说“持重”,可毕竟是“胆高”,他天性当中那种不屈服、敢于挑战、不惧冒险的劲头从来没有丢过,无论是在商场中,还是在这峭壁旁。他的思绪迅速转换,神经元所携带的信息以倍于光速的速度互相连接碰撞:弟弟白慕言在这点上其实和他不同。虽然身上流着相似的血,但慕言所谓的年少轻狂和喜欢冒险,却仅仅停留在在午夜的四环路飞速飙车、在鱼龙混杂的夜店耍勇斗狠上。哼,画虎不成,骄奢成性。不过最大的冒险,还在于他已经年届而立,还敢一事无成,将富贵全系在父亲的权位和自己的财团上,大树有荫好乘凉啊!殊不知寄望于他人便是授柄于他人,父亲在一日他能得一日照拂,他竟也不怕有朝一日父亲百年,同父异母的兄长翻脸无情?不虑后路、不计后招,只管恣意挥霍,哼,难道这就是他的冒险和勇猛?还是说……这是白慕言的骄兵之计?不过他的花销、交往自己都掌握得清楚,他倒不像有这样的心计……还有这个老袁……他目光阴沉地看向对面的峭壁,目力所及,周光野和老袁像是在商量对策,老袁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自己这次到盘石度,之前没有打过招呼,而老袁也毕竟只是个车间里的工人、山民后代,不应该是有意为之——陶敏志,小人耳!正是有求于己、想从自己这里拿资金、靠人脉的时候,更不应该有这样的图谋……
      千头万绪,却只是短短几秒。白慕行看向周青文。小姑娘一脸苍白茫然,嘴唇都失了色,身体有点微微的发抖,微微地倚在自己胸前。却又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的样子。那样惹人怜惜。
      他脸上却不显。先站起来,又拉起青文:“你没事?” 青文抬眼看了看他:“没事。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谢谢白总。”刚才的生死一线让两人之间莫名地有了一种熟稔。白慕行安慰她:“冬天天冷,藤条韧性变差,又刚走过两人,这才让你碰上——回去让陶敏志给你倒酒压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和刚才大声呼喊、从容指挥的他好像不是同一个人,看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青文勉强一笑:“……没事,不用。”
      对面山上的周光野此时喊过来,确定他们两人没事后,又请示白慕行下步应该如何。白慕行反问过去。周光野为难道,只能是分成两路,白慕行和青文自行下山,周光野和老袁绕一圈返回。貌似也只能这样。日已过午,青文和白慕行坐在一处缓坡又吃了点东西,开始往回走。
      青文是没有方向感的。但路径的事也并不归她操心,她只亦步亦趋地跟在白慕行后面。白慕行步子不算快,坚决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迈回去,像是永远都知道应该怎么办,永远都知道应该怎么走,虽说依然沉默,却莫名地让人信赖。
      白慕行走了一段,看青文跟得不甚费力,便也加快了步伐。
      原本天就阴沉沉的,此时连那一点微薄的日色也都收尽了,四周起了山岚,完全感觉不到此时其实才刚下午两点钟。又过了一会儿,云里竟濛濛地落下雨来。气温渐渐降低,耳边阗无人声,饶是他们在不停的行路,也觉得周遭是这样的阴寒冷寂。
      两人一句话不说的快步走着。又走了一会儿,白慕行忽然停下来,看看周围的景物,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又拿出一个小小的指南针,比划了几下,脸上的疑惑更深。他不说话,青文也不问。半晌,白慕行指着前方左手边的一块像雄鸡一样的怪石说:“你看,又是这块石头,我们好像转了个圈……不应该,我们上山是自西向东的方向,下山基本是朝东走,没有错啊……”。他嘀咕着。
      一阵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雨点越发大了起来。青文听见白慕行这么说,才知道可能是迷路了。于是她也掏出了手机,雨滴急乱地扑在屏幕上。她用手遮着想打开地图,才发现APP在这里根本打不开,手机信号竟然一点都没有。天色越来越暗,她看看这陌生的环境和完全辨不出方向的路,“鬼打墙”三个字不听话地从脑海中冒出来,纵然是有一个户外经验丰富的男人在旁边,她也不由得从心底里打了个寒噤。
      白慕行扫了一眼青文。他穿的是户外冲锋衣,防风防水性能极佳,刚才戴着冲锋衣上的帽子一路走来,只湿了些额发。可青文身上的却是普通的棉衣,现在留神一看,棉服已经半湿,一头黑发也也湿哒哒的贴在头上、贴在鬓边,脸上都是雨水,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形容非常狼狈。
      在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迷失方向虽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对白慕行来说却也不算是一回事。以往总是和同样经验丰富的同伴在一起,心里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有一次迷路,他们甚至就地扎营,在泥泞的雨林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日出之后才重新辨别方向,顺着小溪找到了大河,又横泅过大河找到了人家。相比之下,这次是在国内,在方圆不过几十公里的喀斯特地貌的石群中,而且老袁和周光野知道他们的大致方位——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他大可以趁着天未全黑再冒雨摸索一会儿的,但现在不同的是,还有一个青文。
      这个姑娘,就像老袁说的那样,敏捷的很,也不娇气,不用自己分神照顾,一路上跋山涉水,一点也不叫苦叫累。最重要的是,她基本上总是静静的,并不找机会和他搭讪,他不说话,她也就一直不开口。遇到状况也不见她如何慌乱,更不像有的女人那样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的发表意见。这样的女孩,像是真的对自己毫无所求,只是信赖自己能带她走出盘石度的大山。这让他起了两分刮目相看的心思。女人越贴上来,他越觉得危险;要求越多,他越要掂量掂量。她们要,他未必会给,欲擒故纵的那套把戏并不新鲜。但当她真正对他无所要求的时候,他却反倒升起了一点含着骑士精神的柔肠,也更愿意在这种时刻顾念她几分。
      他试着用卫星电话联系周光野,但是始终拨不出去。急促的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在他们身上,头顶稀疏疏的叶子一点都阻挡不了。于是白慕行叫她:“跟我来。先找地方避一避。”长了青苔的石头在雨后更滑,青文急匆匆地跟在白慕行后面,一不留神就滑了一跤,满身泥水。好在穿得够厚,并没有受伤。不等白慕行伸出援手,她又麻利地爬了起来,继续跟上。走了又不知多久,终于看见那边的山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形状不规则的大洞,最高处大约有两人多高,洞口长着些杂乱的植物,泛着黑色和赤色的岩石张牙舞爪地盘旋在洞口,像一张会吞人的大嘴。白慕行转头说道:“先去那里暂避一避。”
      两人进了洞,雨声霎时小了。这洞穴像是山内有水蚀成的,进来以后才发现里面极大极深,黑洞洞的,又曲曲折折的看不见头。白慕行从包里掏出一个戴头灯的头盔,开打雪亮的头灯往里照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溶洞,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发育得很好的、最长能有十几米的钟乳石石笋,地上偶尔汪着黑黢黢的一潭水,莫知深浅。
      白慕行又摸出手机试着拨打电话。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路,青文也觉得腿脚酸软,她靠着岩壁坐下休息。刚才一直活动并不觉得,现在呆在这阴凉渗骨的洞里,青文才觉得身上冷起来。脚上的运动鞋像是透了水,身上湿乎乎的棉衣把这寒冷的潮气透进了里衫。刚才出的汗也凉了下来,冷冰冰的很不舒服。
      白慕行收起电话,看样子还是没有打通。空荡荡的溶洞里两个人面面相觑。白慕行打破寂静说道:“先避雨,雨停了我们再找路下山。周光野和老袁他们估计也会找过来,你不用担心。”青文点点头:“好的。”
      白慕行招呼青文再吃些东西,补充热量。他把水瓶里的开水倒进青文的矿泉水瓶里。想了想,慢慢地说:“以前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我们也不止一次地玩过洞穴,横井竖井、干洞水洞都有。那时一起玩的一个澳洲同伴对我说,贵州的这个方位也有几个很好的洞,而且是野洞,他已经玩过了。我想他说的就是盘石度。所以我也一直想来看看。”
      氤氲的热气让他线条冷峻的脸变得柔和,从昨天到现在,这是青文听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可是这样的事情离青文太过遥远,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是点点头:“……哦。”
      白慕行又接着说:“盘石度,我想应该是古时盘石‘渡’的误读。既然是‘渡’,必然有水,我猜想这里是有暗河或者隐泉的。现在我们呆的这个洞就应该是一个有地下河的水洞……”
      他絮絮地慢慢地说着,青文点头应着。
      洞外的雨还是那么急,打在洞前的石壁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洞里静谧一片,像是另一个世界。身上太过冰冷,冷得已经感觉不到冷,手里小小的塑料水瓶子反倒让她觉得暖和。青文渐渐有点迷糊了。
      这时白慕行推推她:“不能睡。”
      青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强打起精神。白慕行默然一会儿,他又哪里会和女人这样没头没续的聊天。他问青文:“你是小周?……你叫什么?”又慢慢地问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在哪里读书,家里父母如何,有无兄妹。青文知道他是尽量让她不睡着,便也一一的答了。豫北的农家的女儿,父亲是乡村老师、母亲在乡务农,一个学业不成的弟弟。自己从初中、高中、大学到研究生一路考过来,现在力图能留住这份律所的工作,毕业以后结婚生子,照顾好家里人,平平淡淡的活着……其实如同一张白纸,又有什么好说。
      白慕行像是听得很耐心。因缘巧合,谁能想得到,平日脑海中恨不得同时盘旋着几百件事、无暇旁顾的他,跟无关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的他,今天竟然会和一个小律师坐在几亿年前的古老溶洞里,听着外面的雨声,慢慢地闲话。
      他又无意地问道:“有男朋友吗?有喜欢的人吗?”青文这时一下子想起了白慕言,想起他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像是心事忽然被看破一样有点心虚,猜想是不是他知道了些什么。偷眼觑一觑他的神色,却觉得不像诈她,再说,完全是捕风捉影没谱的事,还够不上让白慕行关心吧。她定定神说:“有一个。是我师兄,做公务员的。”
      白慕行“哦”了一声。又是半晌没话。
      已经四点多了。冬天山里黑得早,现在外面天色更暗了一层,洞里也越发地冷起来。即使离得只有两臂长的社交距离,白慕行的轮廓也像是淹没在了黑暗中,渐渐得看不清晰。青文心里开始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老袁他们还不找过来,自己今天还能不能下山。
      又过一会儿,白慕行起身说:“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生堆火。”青文帮忙从洞口附近收了些树枝干草,白慕行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生火。可惜树枝和草都有些受潮,很难点燃,费了好大力气才算是燃起火来。橘红色的小小火堆给黑暗的洞穴带来了些许光明和温暖,火光跳跃在他们疲惫的脸庞上,心里踏实了一些。
      白慕行看起来并不着急,也或者只是面上不显。他看看青文湿漉漉的棉衣:“你得把棉衣脱了,这样下去肯定要生场大病。”青文也觉得周身都是寒气,火都烤不透似的,依言把棉衣脱下来,凑近火堆来烤,却不防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偎着火光,两人都再无话可说,外面的黑暗沉沉地压进洞来,疲惫围裹着青文,她蜷缩成一团,就算是冷,也顶不住困意一阵阵袭来。
      这时忽然有一个宽大怀抱从后面包裹住自己,铺天盖地的温暖。她猛地惊醒回头,原来是白慕行拉开了自己冲锋衣的拉链,把她拥入怀中。她刚要说话,白慕行拽住她胳膊,淡淡地说:“事急从权,何拘小节。‘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他平缓的声音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停止了动作,她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脊背僵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又听他说:“再这样下去,你不一定能等到人来救你。你如果倒下,难道要让谁把你背下去吗?只是徒增营救难度。……我也曾和素不相识的人共过一个睡袋,还曾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吃过虫卵、喝过自己的尿液。户外就是这样,总有些风险,在这个时候,最珍贵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礼仪,不过是生命和健康罢了。”
      他重新把她的身体靠向自己,将衣服在她身前裹紧。
      脱下了厚重的棉衣,她里面不过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和一件毛衣。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又在她肩膀处响起:“论年纪,我都能当你的叔叔了——我结婚已经十年。……你不用多想。”
      青文不再说话。他说服了她。何况那个怀抱实在太温暖,在这湿冷的冬夜里让人没办法抗拒。她的肩膀、脊背很快就放松了,几乎只有那么一分钟,她就睡着了,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她走在一条很黑很冷的路上,但是有人对她说:“没关系,跟我走。”拉着她手的那个人依稀是陈耀林,再看却长着那么一双幽深的眼,瞥她一眼说:“其实细看起来,你也并不比别人漂亮。”她正觉得窘迫,忽然前面的路上冒出一座嶙峋的石山,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在爬山,正疲惫不堪的时候,山顶冒出一个人,微笑着对她说:“干嘛不坐个轿子上来?”那个人又是白慕行的脸……她就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越沉越低。
      燃料将近,火光渐渐暗下去。两个人的体温融在一处,抱着青文的白慕行也觉得温暖。怀里的人已经睡沉了,他能感受到她已经完全放松和渐渐深沉的呼吸。他也很累,却睡不着。他当然不能睡着。但这似乎并不完全因为他要等待救援,也因为他的身体现在竟然变得非常敏感。
      事急从权,何拘小节。柳下惠和淳于髡的典故说服了青文,也说服了自己。道理是这样的。可是现在这姑娘毫不防备地依偎在自己怀里,鼻端能闻到她发丝的香气,下巴能触到她脸颊柔腻的肌肤,她的身段那样柔软,甚至隔着衣服,他的手臂似乎能感觉到她丰满圆润的胸形。
      一阵火热的感觉从下腹烧起来。他竟然起了反应。
      怀里的周青文却还睡得酣甜,一无所知。
      他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冷静地感受着自己的这股冲动,等着它自己平复消散。他从不缺少女人,更不缺少经验,在他的妻子之外,他也算是阅美无数了。此时此刻,他知道,他不是什么白总,不是叔叔,不是柳下惠,“食色性也”,美色在怀,别无旁人,他只是个正常的男人罢了,现在这种冲动,也只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无关情爱。情爱,哪有情爱?……也许少年时在美国求学,阳光下那个穿着白色背心裙、笑得如同一朵百合的黑发女孩?都二十年了……他都快忘了那女孩的脸。朦朦胧胧中,那张美丽的脸重叠成了周青文的样子……
      这时,他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喊声。周光野和老袁他们终于是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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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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