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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挑衅（上）
武当山果真人杰地灵，秀丽非凡。
清歌的剑术卡在瓶颈数月，在武当后山修习吐纳仅仅数日就有突破迹象。
清歌在白云城时，随叶孤城每日以海涛洗剑。清歌生长于大海，若论对海的熟悉度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他，是以他学剑初时进步飞快，在汹涌的浪潮中使剑如鱼得水，十分自在。
这份熟悉帮了他，却也害了他。
叶孤城每日海浪加身都有新的领悟，而清歌却没有。他对海的一切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纵使天天于海边修习，也无法像叶孤城那也从海水中获得突破。与他人相比，清歌有一个十分之高的起点，让他从一开始便凌驾众人之上，然而清歌却缺失了发展的道路，待他走到路尽头时，便是他的极限。
白云城广阔无边的滔滔海浪于清歌已是再无益处，而换到与南海截然不同的环境里说不定还能有些许帮助。所以在叶孤城让清歌送叶孤鸿来武当时，即使清歌明知道叶孤城对他有所隐瞒，他还是同意了。
清歌并非真正的剑客，他也做不到向叶孤城一样把剑视作毕生的追求，但是他对剑是十分重视以及珍爱的。就算知道自己很可能终生无法到达剑意的顶端，清歌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提升剑术的机会。
此间正是大好韶光，武当山后的竹林雾气弥漫，晨初的日光浅浅淡淡，温柔地透过交叠的竹叶洒在铺满枯枝的地上。前阵子刚下了一场雨，地上的泥还是松软的，积着几洼浅水，在阳光的反射下呈现出碎金的光色。竹林深处有一口寒泉，无论冬夏都泛着森森冷气，冰凉的泉水只是轻轻一触，便会让人打心底冷透，内力不够的人擅自接触泉水极容易受冻伤。此地幽静偏僻，甚少有武当弟子过来，于是在清歌要求在武当清修时，叶凌风便把这里介绍给了他。
微薄的日光照在清冽的寒泉之上，愈发显得四周雾气缭绕，水面波光粼粼。清晨的竹林十分静谧，连一两声蝉鸣也无，只偶尔有一丝微风拂过，带动竹叶发出细细的摩擦声。
一片半枯的竹叶似落未落挂在竹枝上，挣扎了许久，还是顺着清风慢慢悠悠、盘盘旋旋地掉进了寒泉。
枯叶遇到了水面上漂浮的雾气，转瞬就开始凝结冰霜，待其掉落水面，已是一片冰叶了。这汪水汽弥漫的寒泉温度竟是早已低于零下，却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结冰。
突然，平静的水面激射出四方气劲，水花溅起数尺，那片枯叶恰被激飞的水珠射中，表面的冰壳四分五裂，化成无数碎屑。
哗啦的水声响起，清歌猛地从水中甩出头来，扬起的细小水珠四散飞溅，在日光的照耀下灿然生辉。他慢慢地起身走向泉边，身上凝出的薄冰随着他的动作片片碎裂，他的头发上还覆着一层霜雪，眉毛与眼睑也覆盖着浅浅的白霜。几滴冰融成的水珠凝成一条线顺着他挺翘的鼻梁向下滑去，滑过微抿的嘴唇，顺着下巴掉落至精致的锁骨凸起，水珠欲再往下探去，却被身体运转的内力蒸发地干干净净。
待清歌走出寒泉去拿青石上的衣物时，他全身的水气已经被内力烘干了，只有发尾处还有些湿润。
清歌对着泉水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看着清冽的寒泉，心里有些失望。
他来到武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求突破。清歌每日以寒泉水净身练功，初时效果显著，全然一新的环境让清歌多日的瓶颈有了松动。但是寒泉加持的效果随着时间日益减少，到如今已是微乎其微。
今日，寸功未进。
清歌能感觉到自己只差一点点阻隔就能达到更高的层次，可就是那一点点，清歌怎么也过不去。
并非武当不够好，只是环境再好再有利修行也只是外道罢了。清歌长叹了一口气，他本想碰碰运气看不同于大海的内陆绮丽风光能否助他突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若是他的心境跟不上来，换什么环境都没有用。
可心性本为天生，哪里有那么容易改变？
阿叶说，他的心境无法提升是因为他的世界太极端，这点清歌自己也知道。茫茫大海远没有表面上表现的这般美好，海里的世界是一个肉弱强食的地方，不说没有人情，便是同类也常常自相残杀。清歌生于南海，心性也继承了这种凉薄。于他来说，什么江湖义气，做人正道通通是耳旁风，他的世界只分为重要的人与无关的人，全然没有一丝中间过渡。清歌在城主府住了三年，被他接受的也不过叶孤城叶孤鸿并叶伯三人而已。
别看在武当山上他与叶凌风，梅掌门等人相处甚欢，甚至可以一起坐而论道，若是有一天只有杀掉这些人才能保下叶孤城，他一定会毫无心理负担地下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人和鲛人终究还是有差别，这般冷情冷性，爱恨分明，是无法学会人类剑法精髓的。
清歌从山上下来回房时，谁也没有惊动。倒不是他要做什么避开人的事，而是……武当弟子的好奇心实在太强了些。
如果清歌直接走在大路上，就会巧遇无数武当弟子，上至内门弟子下至火工道人。其中总会有几个摔倒时手忙脚乱“不小心”扯住他的面纱的，茶水没端稳“不小心”泼到他脸上的，或者是同门切磋时“不小心”剑气没控制好气劲划过他脸颊的……
虽然这些小打小闹没有一个成功的，清歌还是心力憔悴地避开了众人。
他单知道武当是名门大派，可没人告诉他名门大派的弟子也这么八卦呀！
总之源于这样的原因，清歌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房里。天还早得很，算算时间孤鸿该去武当演武场参加早课了，反正闲来无事，清歌决定去隔壁看看他。
叶孤鸿正在给手臂上伤痕上药，清歌进来地太快，他忙不迭地想将袖子放下时已经来不及了。胳膊尚未放下就被一把抓住，叶孤鸿只得抬头面向清歌。
清歌冷声问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叶孤鸿十分自然地将手抽出来，很轻松地笑了下。“嫂子你想多了。我是新来的嘛，身份又高，总要打上几场才能确立威信呀。”说着叶孤鸿还极有气势地扬了下拳头，兴致勃勃地炫耀道：“我跟你说，我这几天可是挑翻了不少人，现在演武场有一半的人都是我小弟哟！”
清歌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叶孤鸿，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嗯？”
对视几秒，叶孤鸿讪讪地转过头去。“人有失手嘛，打那么多场受点伤在所难免，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在清歌直直地注视下，叶孤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声音都没有了。
终于撑不下去了，叶孤鸿双手合十做求饶的模样。“哎呀嫂子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注意……”
“以后？”清歌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危险意味。
“咳咳……错了！我再也不随便跟别人打架了。”叶孤鸿有些讨好地拉住清歌的袖子。“这不是我初来乍到试试斤两嘛，我绝对不去主动挑衅别人。”
“你懂就好。”清歌伸出手使劲掐住叶孤鸿的脸，直到他不住挣扎眼泪汪汪才罢手。“武当是你的师门，以后你便要长住于此。届时我们都回了南海，发生了什么事也鞭长莫及。所以你一定要和同门好好相处，不得惹是生非，知道吗？”说着作势又要掐脸。
“诶诶我知道了，”叶孤鸿赶忙躲开清歌的魔掌，一手紧紧捂住自己发红的脸一手握住剑就跑出了房间。“时候不早了嫂子我去上早课了！”
望着叶孤鸿一溜烟跑出去的背影，清歌意味不明的哼了声。
那伤痕外青内红，看着不严重，实则是内劲入体伤在筋骨，就是十道外伤口子加起来也没那一道伤痕重。
——若只是普通的同门切磋，哪里会有这么歹毒的伤口？
清歌眼神蓦地转冷，不着痕迹地跟上了前方的叶孤鸿。
早课完后，是武当弟子的例行交流切磋时间。
“叶师弟，刚刚你使得那套剑法颇有几分佳妙，就是有几处不太连贯，你可愿与我过几招？”说话的是武当三师兄陆元，一下早课，他就如同前几天一样过来找叶孤鸿要指点他。陆元长相十分温和，脸上时常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一看便想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典故来。而且陆元为人大方，时常指导新弟子们剑术，在武当一众弟子中人缘极好，倍受众人追捧。
看着陆师兄又抛下了他们去找叶孤鸿，不知有多少武当弟子在心里默默咬袖子，内牛满面。
师兄你酷爱看我看我，我的剑术也需要指导啊！
就算知道叶孤鸿是掌门亲传弟子还是初来乍到，陆师兄肯定会多关照几分，可是还是很不甘啊。陆师兄都那么主动上前了，叶孤鸿那个死小子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冰山脸，看着让人很火大啊！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感受着周围投射过来的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叶孤鸿垂下了眼睛，并没有去看眼前笑得一脸春风的陆元。
左手却用力握紧，带动着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良久，叶孤鸿复又松开手。
“……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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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