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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唉……本来以为老爹娶了姨娘回来,我便有好日子过了,但爹居然比以前更严了!”
星君不用睁眼便知道说话的是谁,但是记忆中却似乎没听过对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喂!喂!你有没有在听?!”说话的人嫌星君走神了,用力地摇着他的身子,等星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了白旭盈的房间。
白旭盈的房间?
星君罔顾此时正抓着自己肩膀使劲摇的白旭盈,抬头看着这个房间。很熟悉的摆设,桌椅的位置、床铺的颜色,还有眼前这茶具,熟悉得仿佛从前就见过。空气中,还有一股好闻的药香味,似乎有桂花、木樨混合的味道。
“阿吉,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吉?
记得河神说起他前世的时候,似乎说过自己捡了个男人叫阿吉,自己也曾与他一起参与了扰乱朝纲的那堆垃圾事。想来,他说的那个“阿吉”,应该就是自己了。
等思路整理了,他大概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回忆中,但是这个回忆,他却不曾有过印象,他在这几百年间下凡过几次,但不曾记得自己遇到过白旭盈。
“河……”刚开口想叫住河神,但是忘记了这边自己该怎么称呼白旭盈,似乎是叫白璎来着?
此时白旭盈已经十分失望,欲哭无泪地摊在桌面上,扁着嘴道:“阿吉,你就不想想办法吗?你家乡学的那些术法呢?”
“术法?”自己曾在这个凡人面前展现过术法?
再回神,就见白旭盈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还哭喊道:“太过分了!老爹太过分了!我不就去看看姐姐而已嘛!为啥就禁足了啊!”然后又伸着脖子朝窗外大喊,“太过分了!给你家宝贝女儿捎个信都不行吗?”
星君撑着额,他头有些痛,不曾见过这么撒泼的河神,当然遇到这种人他更加觉得无所适从。
“呀!阿璎你别这样,老爷最近朝中的事儿忙,他怕你到处走闯祸了呀!”此时有把女声从门外响起。然后便听到了开锁的声音。方才没注意到,原来白旭盈被人锁在了房间里。
那个说话的女子,看上去是不过三十,容貌姣好,身子稍微有些臃肿,只见她腹部微微隆起,似是有了身孕。她说话间正拿着个食盒过来,星君看见赶忙上去给她拿过食盒。
“梁姨!你给爹爹说说话吧!我都快憋死了,那天从宫里回来,他就大发雷霆把我给绑了,还打了我家阿吉!你看!他现在越来越呆了!刚才说话都没反应!”话语间,白旭盈为了证明阿吉是真的呆了,还边说边打星君后脑勺。
星君被他打了几下懵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火气直冒,一把抓过白旭盈的手腕。
“疼!疼!你放手!”白旭盈被抓得发疼,哇哇大叫,星君这才放开他。
“梁姨你看!他现在居然敢打我了!你再不放我们出去,他可能就打死我了!”白旭盈心痛地抚着自己的发红的手腕,一边跺脚道。
叫梁姨的女子掩嘴笑了好一会儿,星君赶忙给她搬过椅子。她坐下看了看两人,才道:“我瞧你俩玩得挺开心的嘛!不是我骗你,老爷最近真的忙于公事,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
看着梁姨话语间脸上有忧色,白旭盈也不闹了,凑过去问道:“老爹他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进宫的事被人知道了?怪罪他?”
“呵,这些事,我们女人家怎么知道呢?你呀,真的担心他,就少闯些祸。宫里是你随便进的吗?何况还是后宫呢!还有你,阿吉,平日以为你最稳重,让你跟着少爷,结果却被他溜到宫中。老爷那板子是打重了些,但你不冤啊!”女子语罢还用指头戳了星君额头一下,算是嗔怪。
梁姨看着他们吃过食盒的饭,叫来了一个丫头帮忙收拾,便自己走了回去。仆从也立马把门个锁上了。
“阿吉,你说我爹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或许是吃饱了饭,白旭盈安静了些许,还真的担心起自己爹来着。
看着白旭盈如同河神一样的脸庞,那双眼睛却不如河神那会儿,上边还盈着光,星君的心也软了下来,道:“你爹他,可能真的是忙。过两天就会来把我们放了。”
“可我真的想去见宋大哥啊,过几天他就要回去越州了。我想去见见他。”
白旭盈口中所说的宋大哥,应该是就是宋璋崎,那天他们两个似乎是一起进宫了。
听到这名字,星君嘴巴也涩,这下子彻底回不了话。
白旭盈也不管他,自己瘫在床上,喃喃道:“阿吉啊,阿吉,那天城隍庙算命的那个说你是我的捡来的吉星啊!说是能逢凶化吉啊!你可得保佑我去见到宋大哥啊!”
星君在旁看着这孩子样的河神,不觉嘴角就翘了起来,他想现实的河神虽然也有这种性子在,却少了这种灵气,似乎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深夜,星君没有睡,他轻而易举地便从窗户跃了出去。怪不得这少爷不从窗户逃走,原来下边是个水塘,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呢。
他跃上房顶,看着府中偶尔打着灯笼走过的仆从,听着远方寺中传来的钟声。这这房顶看去,能望到皇城的那个塔楼。现在已经入秋,但是夜风却带来了点奇怪的燥热。
这时候,从后门传来了些躁动,他看到有些灯火在那处摇曳,似乎有一辆马车,车上的人想要进府。
“老爷不在啊!”开门的老翁并不想来人进门。
“真的是紧急事!快叫上少爷和你们家夫人随我走!”车上的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听得出他十分焦急。
“少爷他,老爷不在,少爷真不能随您走啊!明天请早吧!”老翁慢悠悠地回答道。
“阿宁,别管他了,你赶紧进府找人!”车里的人一吩咐道,那个叫阿宁的人就越过围墙跳进府中,老翁一下懵了,“欸欸”地提着灯笼叫道,又怕这马车里的人也进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闯进府中的人似乎轻车就熟,很快便找到了梁姨的房间,但见那房间一下亮起来了,梁姨的声音从房中传出,不一会儿,便见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裹,披着披风,在丫鬟搀扶下出来了。
“快去找少爷!”
府中的声响惊动了值夜的仆从,梁姨一见来人,就匆匆唤其立去找白旭盈。
这时候,从另一个方向,有一道长长的火光如火蛇从皇城方向往这边蜿蜒而至,星君也不再观察了,他知晓这是出事了,翻身一勾跃进房间,叫醒了白旭盈。
睡眼惺忪的白旭盈还不晓得自己府邸出事了,浑浑噩噩地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星君随便给他拿了件外衣,让他套上鞋子便准备拉他从窗口跳下。
突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借着月色,他把白旭盈往窗边一搁,便反手给来人伸了一掌,没想到那些人这般快便赶到了。
来人武功不低,错过了星君一掌后,竟是一下把旁边的书案举起扔向星君。
许是再没有清醒,遇到这动静声响,白旭盈也是要醒来的。他瞪着眼睛发现两人正在房间斗得火热,他认得来人的身形,试着喊了一句:“阿宁大哥?”
这一声倒是把两人给喊停了一下,阿吉见他认识白旭盈,也停了手,左脚一跨,挡在两人中间,稍有戒备,却不再动手。
叫阿宁的男子,朝白旭盈拱手行礼道:“白公子,我家公子要我前来营救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上车再细说。”
白旭盈歪着脑袋一脸不解,但是此时远处的火光已然逼近了白府,楼下也传来了仆从和梁姨的呼喊声,星君看了看来人,也顾不上再细问,他把手放在白旭盈腋下,一下把他提起,越过楼下的小水池,翻到了墙外。
只见梁姨正撩着车帘,刚要跨上。白旭盈还是一脸懵,兴许是上车看到了车内的人,他反而有点放松,转头冲星君招了招手,也跟着上了车,阿宁一下坐在马后,准备驾车离开。而此时的白府附近已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火光已从正门蔓延过来,那帮人定是要围攻白府了。
“你们先走。”星君回头示意。
阿宁会意便准备离开,但是白旭盈不懂,他撩开车帘,急道:“阿吉快上车!”
星君欲开口问个集合的地方,但是看到阿宁不耐的眼神,他知晓对方并不想泄露逃走的路线,于是他挥手让众人快走。
白旭盈不解地在车窗叫唤了数声,却被梁姨拉回了马车内。
看着他们离去,府中响起了尖叫声,而那队人马也快要来到星君跟前。原是一群穿了铠甲的官兵,怕是要抓拿白旭盈一群,他们有人发现了刚跑了不远的马车,已经大吼一声。
星君他自问对当年白旭盈的事一无所知,当年自己究竟是被抓走还是跟白旭盈一起逃走,他都拿不定主意。但是他不想花费这点时间的性子或许一如当年。他猜得自己被梦魇住了,若是在梦中受重创必然能醒来,但是他害怕还有变故。所以,他想赌一下,或许自己猜得没错,当年发生这事的时候,是需要有个人来殿后的。
方才夜里他尝试过凝聚法力,似乎可行,兴许殿后的不是自己便是那个叫阿宁的凡人。
思虑万千间,他指尖已汇聚了猩红的光芒,在众人赶来之际竟是唤出了一条庞大的火龙,只见火龙盘旋而上,把刚才供白旭盈酣睡的双层楼阁给烧个通顶。
官兵看到突然失火,被吸引了目光,这时候星君再度施法,在白府四周又燃起一道火墙,把围在外边的士兵也给堵上,那火伤不了人,却让里头的人惊慌不已。这下倒是让那白旭盈的马车顺利逃脱了。
星君在一片混乱与浓烟之下,并没有迅速逃离,而是混进了一群被抓的仆从之中,跟着进了监牢。
因为少爷逃走了,夫人也不见去向,循例问了一遍白氏的其他府邸还有梁氏,可去之处后官差的人发现真的找不到别的线索,于是便开始了用刑,星君想要见到白老爷,也想了解更多的事情,于是他故意露出了所谓的马脚,让官差注意,顺道抓去了用刑。
星君晓得白老爷若是犯罪被抓的话,不会这样抓了好几天都没消息,而且白旭盈的姐姐在宫中地位也不低,能让大家都这么安静的事,可能只有当朝皇上的一些家族私事。想了想情况,估计是跟她有关的。所以他故意在用刑之后,气息不稳地吐了句:“我们家小姐……”
本来负责审讯的官并没有提起过宫里的事,但是见这小小仆从居然在严刑之下提及到了白氏,他断定这个仆从便是
原来是当朝太子被毒杀了,下毒的人正是白旭盈那个当妃子的姐姐白倩。
案发后,白倩在房间服毒自裁。留了一封认罪的信,坦言一切跟父母兄弟无关,只是自己私心妒忌东宫。但毒杀太子这本来就是一个足以诛九族的罪,这样的信怎么能够抚平当朝皇帝的丧子之痛,他一怒之下抓起了白老爷白敬堂。
但白敬堂也是一脸懵,他女儿杀了人?还自杀了?这震惊之下,面对大理寺的审讯,他只能瞪着眼,一问三不知。
事情也就这样了,到底是不是白倩毒杀东宫,白敬堂到底跟这桩案子有没有关系,现在星君不晓得,他知道当年恐怕白老爷和白家上下应该都是死了的。
于是略微施法,让审讯的以为自己咬舌自尽了也就罢了。
午夜,他趁看守的官兵偷懒打屯的时候,寻到了白敬堂。按照凡人的岁数来说,四十八岁的白敬堂不算老,但是这下借着牢房小窗的月色看,他第一眼恍惚以为看到了一个白发老翁。
白敬堂虽然身陷囹圄,但是仍有他待客的风度。故而在他醒来见到星君的时候,除了愣了愣,以为他也被抓进来了,先跟他安慰了一番后,还帮他整理了一块好地方,让他先坐坐。
白敬堂见是星君,似乎进牢以来憋了好多的话,拉着寡言的星君便说了起来。只道自己教导无方,白倩入宫年纪小,宫里像个大染缸,怕是平日被人教坏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罔顾后果的事情来。
星君静静地听他说着白倩,心里却想到了白旭盈,按他前几天见到的白旭盈,也很难想象到他是后来那个从谋害忠臣到叛国通敌的奸臣联系起来。
“你进来了,阿璎怕是也被抓了,愷妹她也……”突然想起有身孕的夫人,刚才还一脸看破生死的白敬堂突然眼眶红了。星君抿了抿嘴,伸手拍拍白敬堂肩膀,压低声道:
“夫人和公子没有被抓,那天夜里宋公子派人来救走了他们,但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我进牢中寻你。”
听见夫人和儿子没事,白敬堂先是一惊,定定地看着星君,待发现对方脸上都是认真后,木然的嘴角突然往外一拉,却猛地转过头去,抽了两下鼻子,用袖子擦了几把脸。再回过头的时候,他不敢看星君,两只手却紧握着他的手,不住地道:“宋公子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白敬堂呆呆地看着顶端小窗的月光,叹了口气道:“阿吉公子,老夫在初见你的时候,已经觉得你不是常人,甚至我有更加可笑的想法,觉得你可能还不属于这天地……但也许这样你今夜才能进来跟老夫报信。想必他们也走得不远,是否要你来牢狱中救老夫出去?”
听到这话,星君微微一愣,梁氏和白旭盈当时来不及交代他这事,但刚才他的确是起了这样的心思,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段往事,如梦似幻,但是在梦中都不能圆梦的话,那又算什么梦呢?
但听白敬堂继续说道:“不必为难了,阿吉公子。圣上失去的是太子,未来的圣上,也是这个国家万民未来的主子,我那个不孝女的命是抵不过这笔债的。生前没有好好教育她,想必她生母在九泉之下也责怪我了吧。我白敬堂这一生虽不算有何功过,但也不想背着个罪名天涯漂泊,但这罪无关愷妹和阿璎,还有愷妹肚子的孩子,还望阿吉公子多照顾他们母子……”
白敬堂说至此,已转过身,朝星君深深一拜,嘴上继续道:“还望星君告诉他们,别再惦记着老夫,逃出去后,换个姓名,好好过日,别再回这朝堂。他们此番不能连累世子,要劳烦吉公子让他们尽快告别,世子那边的恩情,还望……”
星君没想到白敬堂此举实属迂腐,但他却找不到任何驳斥的理由,他愣了那么一会,才赶紧上前几步扶起白敬堂,道:“你不必如此,我会保护好夫人和公子,宋公子那边我会尽力报答……”
“吉公子,前几天朝中忽传东宫出事,料及我儿曾偷入后宫探望他姐姐,我心里就知道出事了,为怕他又到处乱跑,之后把你跟他困在一处,还望见谅。”白敬堂说及这事,脸上稍微有些窘迫,是一个父亲为自己孩子麻烦到别人而感到羞愧的神色。
“无妨,您真不跟我一起走吗?”
白敬堂没有看他,坐在角落里,兀自说着:“我深知倩儿并非鲁莽之人,若有机会,真想仔细问清楚……”
“您,多珍重。”
当星君说出这句的时候,白敬堂的身子忽然一颤,星君理解为他是害怕了。但在他真的从牢房阴影处消失的时候,又看到白敬堂还窝在那个角落里,抬首仰望着小窗投入的一片清光,星君才突然想起,白敬堂这副表情,他曾在那个病怏怏的河神脸上看过。
星君循着自己之前留在白旭盈身上的灵息,很快便在城西的一个清冷小别院中找到他们,这时候已经离白府被抄两天之久了。
梁氏那晚受了惊,动了胎气,但眼下城中到处搜捕他们,根本不敢随便找大夫看诊,她本人也不敢让这几人冒这个险。本想让他们放下自己,早日出城,但是此时城中多处出入要道已有重兵把守,宋嶂崎回乡也因此耽搁了,众人不能离开,只好都留下,也好让梁氏休息一下。
白旭盈那天受惊吓太过,恰好星君又被抓,听闻白府上下都被抓进牢狱,他总想出去一探究竟,但被宋嶂崎近侍司徒宁看管,不能出去,眼下他只能颓然窝在房中,只待用膳出恭的时候,才会出来一下。
星君这时候出现,无疑是让这个压抑了数日的几人穿过了一口气,当星君说起白敬堂的遗愿的时候,白旭盈揪着星君的领子,要他送自己进宫面圣,说那天他跟姐姐在一起,姐姐哪儿都没去,这都是诬陷。
星君没料到,这时候的白旭盈可以天真如斯,竟还想当证人进宫给白家洗冤屈来着。梁氏看着乱做一团的男人,强忍着不适,上前就揪起了白旭盈的耳朵,把他愣是拎出来,扬手就给他两个耳光。
“你爹让你保住的命,可不是这么白白糟蹋的!”梁氏捂着肚子,喘着大气地喊道。
白旭盈被扇愣了,脸上左右各肿起了一个五指印,鼻子一酸,呜哇地哭起爹来了。
“没出息的东西!”梁氏咬牙骂了句,但她终究是心痛白旭盈的,待星君搀扶她入了房后,她让星君去陪陪白旭盈。
“我打了那孩子。”说这话时候,梁氏苦笑着抚着自己的手心,那儿有些发红,那力度,想必她的手估计也不好受,“我身体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本来想不要的了,但是想想阿璎这孩子不定性,若是做了哥哥,有个弟弟妹妹,可能会有担当些,到底还是我的私心作祟。现在我跟这孩子结果成了累赘。”
星君低头看着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的梁氏,想起了白敬堂在牢狱中的话,虽然他不会安慰人,但是有些话可能说出来会让梁氏安心些:“白……老爷他说,希望你们能改名改姓,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梁氏笑道:“是吗?我道那个没良心的,是想抛低我们母子,去找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去了呢。”
见星君不答话,她方觉这夫妻之事不好跟外人说,于是敛起表情道:“我想,这两天世子会回来了,最近阿宁总说看到这边街口有陌生人窥探,怕是前天世子来这边的时候,被人看到了,他最近都在自己府邸中不敢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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