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鬼专家

　　第二十章

　　说完再见以后，陈思予就转身往楼道里走。
　　路远看着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昏黄的光线里，忽然间忍不住又把她叫住了。
　　陈思予回过头来，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到头来却是一句：“我把以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诉你，你记性那么差，会不会又忘了？”

　　她欢快地笑起来，朝他挥手的同时很肯定地说：“放心啦，这一次肯定不会忘了，统统记在这里的！”
　　她歪着头指了指脑袋，那模样滑稽又幼稚，像极了当初那个小姑娘。
　　路远竟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去北京开会的半个月里，他再一次让助理帮他巨细靡遗地查了一遍陈思予，也终于弄清了在她高中毕业那一年发生过什么事。
　　那一年，她一直以来体弱多病的父亲忽然间被诊断出患有胃癌，就这么倒下了。住院期间，得知自己时日不多，他竟然主动打电话联系了精神科的医生，强行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进去。

　　就是那时候开始，陈思予连高考都没参加，就这么住进了医院。
　　她的父亲在她入院后的第二个月去世了，临死前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路远想起了那本病历上的记录。
　　“病人抗拒治疗，不断哭闹，数次挣脱想要逃跑。每日都注射一定的镇定剂，在精神疗法不起作用之后，不得不采用药物疗法和电击疗法。”
　　电击。
　　激素。
　　不断的扎针与身体检查。

　　“病人声称自己能看见鬼，经过数月的治疗后，也始终没有病情好转的迹象。”
　　于是日复一日，她在那里待了超过半年的时间。
　　日日面对雪白的墙壁与天花板，鼻端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没有人理她，除了那个不断试图让她变“正常“的医生。

　　路远站在小区的灯光下，眼里却一片黑暗。
　　是他回来晚了吗？
　　当初一度以为是她毁了约，可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一个人究竟要受到多大的刺激，才会把那么多年的记忆都丢掉了呢？她被关在医院里的那半年里，想起他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生平第一次，路远尝到了一种苦涩到完全无法回味的心情。
　　回到家以后，嘟嘟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没烦恼舒舒服服地躺在嘟嘟的怀里，眯着眼睛打盹。听见轻微的开门声，它睁眼懒洋洋地瞧了路远一眼，然后又喵了一声。
　　路远把它往旁边赶了赶，这才抱起嘟嘟往卧室走。

　　出来以后，他松了松衬衣的第一颗扣子，接了杯水喝，又在客厅站了半天，这才走进了书房。
　　桌上摆着一只木箱，旁边是助理留下的便条。
　　“老板大人，您下次要是再请假，麻烦千万别挑在有文物需要修补的时候！为了平安把这玩意儿送来，我早上天不亮就坐上了去北京的班机，晚上天都黑了才赶回来。求您可怜可怜我，年纪轻轻的单身女人需要呵护，而非摧残T-T。”

　　路远打开木箱，看见了那只唐朝末年的玉枕。
　　纹路清晰，花纹繁复，正面刻有鸳鸯戏水的图案。左侧有一些磨损，磕磕巴巴的，大概是文物出土时防护工作并不完善。
　　他打开台灯，把一箱需要用到的仪器打开来，然后戴上了塑胶手套，轻轻地捧起了那只枕头。

　　以往只要工作时，就能全神贯注地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文物上，而今凝神很久，他却发现思绪依然飘在很远的地方。
　　总是不经意地想起她。
　　就连该分析每个缺口的尺寸与应采取的措施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想到明天她还会来，该做点什么给她吃。

　　路远几乎有些懊丧地把玉枕重新放下了。
　　是，他是想接近她没错，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还惦记着她也没错，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找她，所以害她受那么多苦也没错……可是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像个傻子一样不断为给她做什么东西吃而发愁啊？

　　抓住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抓住他的胃。
　　那他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抓住……陈思予的胃吗？

　　路远起身来到窗户边上，郁郁地出了口气。
　　脚边有个肉乎乎的东西在拱，他低下头去，看见那只不老实的家伙严肃地趴在他脚上，东张西望的，就是没看见他此刻并不愉悦的脸色。

　　真是的，怎么就连猫也和主人一样不负责任，一点也不会看脸色呢？
　　他蹲下去戳了戳没烦恼，低声问：“你是陈思予生出来的吗？怎么和她一样没头脑呢？”

　　话刚说完，他又被自己逗乐了，低低地笑起来。
　　没烦恼不安地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被他的冷笑话感染到，好像受了惊似的。
　　路远不得不提神工作，所以很快把它扔出了书房，“自己玩，安静点。”
　　他没有看见的是，没烦恼此刻终于有了烦恼，几乎是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四处乱蹿，最终躲进了沙发下面，再也不出来了。

　　＊＊＊

　　陈思予回家以后没有急着睡觉，想了想，她搬着小板凳坐在阳台上的冯程身边，歪着头说：“我有一个问题。”
　　冯程正懒洋洋地看星星，“哟，陈小姐终于记起来家里还有我这么一号人了？”
　　“错，是一号鬼！”陈思予纠正他。
　　冯程从善如流，再来一遍：“哟，陈小姐终于记起来家里还有我这么一号鬼了？”
　　陈思予被逗得哈哈大笑。

　　看在她这么捧场的份上，冯程的眉梢眼角也染上了点点笑意。
　　他转过头来看着陈思予，“说吧，想问什么？”
　　然而陈思予一开口，就把他那点笑意给全部逼退了。
　　她说：“冯程，路远和我以前是什么关系？”

　　＊＊＊

　　什么关系？
　　冯程想了很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陈思予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又一次提起这件事。

　　冯程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路远的那一天。
　　一直以来被认作是怪孩子的陈思予忽然间兴奋地带着路远回来了，那时候冯程正在旧居的阳台上晒太阳，大老远就听见陈思予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含笑回过头去。
　　然而这一次，回来的不只她一个人，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衬衣的少年，眉眼清隽，唇角紧抿。
　　她背对那个人，向冯程挤眉弄眼，然后就开始和那个人聊天，做作业。

　　冯程明白她的意思——她好不容易有了朋友，不能因为他把朋友吓跑。
　　所以她完完全全忽略了冯程，并且和新朋友路远一起开开心心地写起作业来，同时老是偷偷瞄路远的答案，然后恍然大悟地把解题思路不断往自己的本子上写。

　　路远瞥她一眼，“陈思予，你在剽窃我的答案吗？”
　　陈思予无辜地把本子递给他看，“我有故意改错一点的，你看，这道题和这道题的最后一个步骤我都假装不小心写错了。”

　　路远的嘴角抽了抽，“所以故意改错了就不算是剽窃了吗？”
　　陈思予撅嘴，“这样难道不算在你的思路里加上了我的个人创作吗？”
　　“不算。”＝＝。
　　“那这个结果难道不算是我们共同努力出来的心血结晶吗？”
　　“不算。”＝ ＝。
　　“那，我都故意在最后一步做错了，难道不算是还比较诚实的表现吗？”
　　“陈思予同学，请问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努力了，诚实了？”＝ ＝。
　　“那你到底要不要给我看啊？”陈思予不高兴了，瞪圆了眼睛，“帮助同学是乐于助人的一种表现，就给我看一眼也不行吗？”

　　路远看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有点无语，为什么抄作业的人还能这么有理？
　　他低头看了眼她那一团糟的解题过程，叹了口气，把她的草稿本摆在了自己面前。
　　“专心点，看我演示一遍解题过程。”

　　好像是从那天开始，冯程就再也不需要充当陈思予的老师了。
　　他没有实体，不能握起笔帮她解释思路，不能一步一步清晰地为她讲解过程，他能做的太有限，而路远能做的却远远超过了他。
　　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两个坐在一起的人，他们热切交谈，身影被定格在窗边的阳光之下。

　　陈思予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冯程，她会说的话不再只是“冯程你帮帮我吧这道题真的抠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她开始趴在床上每天认认真真地跟他说路远又怎么怎么了。
　　“你知道吗，路远今天把高中的数学题解出来了！”
　　“我的妈呀，路远竟然拿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
　　“啊啊啊，冯程，今天居然有人让我帮路远送情书！我义正严辞地答应了，还把巧克力也收下了，不过事后就忘了，只好把情书偷偷扔掉了。”

　　而在这个时候，冯程能说的也不过是一句：“什么义正严辞，是义不容辞，文盲陈思予。”
　　一开始，他还在为她的世界多出了一个朋友而欣慰，然而很快，所有的欣慰都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思予的世界里不再只有他了？

　　她动不动就把路远挂在嘴上，也因为结识了所有人都仰望的优秀少年而骄傲。
　　当冯程意识到路远已经取代了他在陈思予生活中的地位时，一切都已经发展得太远。她的世界真的不再只有他了，可悲哀的是，他的世界却依然只有一个她。

　　再后来，他看清了陈思予自己都没有看清的东西。
　　当有人试图接近路远，有人试图追求路远时，陈思予总有用不完的理由从中阻挠。忘记递情书不过是其中之一，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理由横亘在路远与那些追求者之间。
　　冯程看清了，路远看清了，唯独没有看清的大概就只有陈思予本人了。

　　那时候因为太年幼，没有爱情，没有什么在一起。
　　但冯程却清楚地意识到了陈思予的动心，她的整颗心都被路远占满了，再也没有别的位置留给他。
　　可是怎么办呢？他的世界里只有陈思予，如果陈思予也不要他了，他还能去哪里？

　　那种感觉如同附骨之蛆，在冯程的心上缠绕多年。
　　他眼睁睁看着陈思予经历了精神治疗的全过程，也陪她经历了所有苦难，在痛恨那段时日的同时，其实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庆幸的。
　　庆幸那段日子让她忘记了路远。

　　可是怎么办？在多年后的今天，那个路远又回来了。
　　冯程回过头去看着陈思予，无论如何也答不出她的问题。

　　“冯程，路远和我以前是什么关系？”

　　冯程沉默许久，望着黑夜中灯火阑珊的城市，低低地笑了两声。
　　“陈思予，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命运一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注定了一定会发生的。”他转过头去看着她，“可是今天我却好像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不管你多么努力，该来的始终会来。”

《反正都要在一起》




《这事儿我说了算》




《亲爱的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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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成长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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