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宦女难为

作者:金针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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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最毒不过妇人心



      最近一个月,唐萱天天从噩梦中醒来。

      梦里,唐珍一直在索命,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梦里,有烧煤的味道,衣服、书卷、甚至是她的头发,都像被煤熏过,一股呛人的烟味。

      梦里,总是寒风瑟瑟,冰冷刺骨。与那真实的一晚不同的是,梦里没有唐安来陪她。

      唐萱每天早上,都是哭醒的。

      然后自己默默端盆子、倒水、洗把脸,在镜前穿戴整齐,去教唐安识字。

      白天沉静少言。

      最怕的,是黄昏。

      太阳都落下了,夜晚还远么。

      床,以前是她喜欢的地方,现在却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唐萱突然想知道,爹活着的时候,必定干过杀人的勾当,那他每天是不是也如此。

      那唐珍呢、徐璜呢、汉桓帝呢?他们的手指甲缝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他们就不怕遭天谴么?

      他们是怎样度过这一个个日夜的呢?唐萱很想知道。

      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可唐萱觉得,自己这样,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们比,哪算毒了。

      唐萱觉得,那个夜晚,那个她蹲在雪地里,看唐珍一点点昏睡过去的夜晚,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派别人去杀人,和亲自令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完结,完全不是一档子事。

      她曾经问妹妹唐安,晚上会不会做噩梦,那时,唐安正在学写自己的名字。

      毛笔,在安字的那个点停住,唐安抬头,送给她一个笑:“姐姐,我这一个月,一直醒两天,睡一天,哪还有梦做?”

      唐萱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否则,总有一天,姐妹俩要疯掉。

      唐萱在唐衡去世后,再没去过尚书台,不想去,也进不去。

      没有唐衡,唐萱就和一般小姐一样,无权无势,自然进不去尚书台。

      甚至,她还不如寻常小姐。

      因为,她多了一个“克父”的名声。

      唐萱苦笑,这次,倒真让人说了个正着。唐衡说是中风去世的,但他也的确在那充满煤气味儿的屋子里整整呆了一晚上。她不知道,爹听没听到唐珍、姨娘羞辱自己的言语、以及自己给他们搬炭盆子时的低声下气。若是听到了,爹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她仿佛听到,爹在夸赞她:“非唐衡不可有此女也!”

      爹,我好想你。

      唐衡的那间卧室,已经让唐萱封了。两条人命,唐萱负担不了那么多。可即便如此,她的脑海里,还经常能浮现出当天那间屋子的格局,唐衡躺在榻的左半边,唐珍坐在右边的席子上,还有那九个火盆,是怎么个摆法,还有水盆是怎么围起来的。每想到这儿,唐萱就毛骨悚然。

      不行,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她还没被自己吓死,就已经疯了。

      怎么办?

      这时候,荀悦来了。

      在东汉,如果大家说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就会说他“面可吊丧。”

      荀悦的确生得美,而这次,他也的确是为了吊丧而来。

      看着荀悦,唐萱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她只是觉得,荀悦浑身都干净,而自己,浑身都脏。荀悦的心本就是纯净的,不像唐萱心里掺着各种杂质,这一点,没出事儿的时候,唐萱就早知道;不过那时,她不以为意,黑白配,不是正好?当时,她的手还是干净的,而且当时,她甚至不知道,她还会脏了自己的手。

      如今,无论再怎么洗,指甲缝里,也一定还有煤渣儿吧。

      有那么一瞬,唐萱觉得,把唐珍毁了的同时,她也把自己毁了。

      荀悦就站在唐萱对面,看着她一个人杵着,看着她自我否定、自我嫌弃。

      叹一口气,荀悦给了她一个很久很久的拥抱。

      对于荀悦,这是他头一次,拥抱女孩子;

      对于唐萱,这是她第一次,接受男孩子的拥抱。

      拥抱的时候,两人都没想到爱情。在亲情和自我面前,爱情,轻若浮烟。

      荀悦轻拍她的背:“别伤心,丧父你不是头一个。我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了。”是了,否则他也不会和叔父荀绲一同上京。

      唐萱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儿:“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不单单只是想我爹。我还想,我还想我叔叔。而且我的叔叔,和你的叔叔,是不一样的。”一个狠戾无情,一个至尊至行,能一样么?

      荀悦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可不是想你叔叔。别怕,你叔叔已经死了。”

      唐萱猛地抬头,盯着荀悦:“就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我才害怕。”

      话,唐萱已经说的很露骨了。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唐萱必是做了对不起唐珍的事。荀悦懂了,手也松开了。

      那个拥抱,也到此为止。唐萱心里,突然很害怕:荀悦,不会去告发她吧?

      唐萱凄美的笑了笑,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该如何补救自己的失言:“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爹是我叔叔照顾的。”

      荀悦点点头。

      “我现在想,当初若是我照顾的,叔叔是不是便不会死了。” 多伪善而蹩脚的谎言,唐萱想,自己都不信。

      而荀悦,却又是点点头:“别瞎想了,这都是命。”他拍拍唐萱的肩头。动作里,带着生硬。

      她在骗他,而他,却在骗自己。

      唐萱相信,荀悦,一定不会去告发她 。因为刚才的那一下轻拍,便是荀悦的承诺。君子一诺千金,而荀家,早把他养成了一位君子。

      而君子,最是不易。

      若荀悦不去揭发唐萱,那就是对唐珍不仁;他若是去揭发她,那便是对唐萱的不义。仁则不义,义则不仁,

      所以,荀悦选择逃避,不让自己面对这种尴尬的抉择。所以,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连让唐萱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唐萱就看着荀悦狼狈地匆匆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唐萱突然发现,她之前,也许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荀悦。她之前喜欢上的那个荀悦,就像个小仙人一样,总让人惊异于他的完美:能颂春秋,是博学;斥责段叔,是仁义;批评武姜,是通达;决策没有犹豫,谈吐自成章法。而刚刚面前的这个荀悦,顶多能算是个谪仙;仁义不能两全,是矛盾;临阵逃脱,是怯懦;只看结局而不问因果,是迂腐。

      然而,唐萱却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喜欢他。

      她,终于看到了他的毛病,而他的那些毛病,偏偏她又喜欢。

      这就像是,塑钢玻璃,虽毫不染尘,却不近人情;而琉璃,虽也是玻璃,却因掺了杂质而具惑人之美。

      现在想想,为什么连仙女都会喜欢凡人?不正是因为凡人的真,凡人的不完美吗?

      唐萱就这么望着空空的门口,发呆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荀悦又来了。唐萱露出了笑,那笑,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荀悦穿着蟹壳青色的袍子,对她说:“想讲什么,就尽情说吧。我都听着。”

      唐萱直直地看了荀悦一会儿,笑了,鼻子是酸红的,正针扎似的疼;心是酸肿的,都禁不住自己去碰。她想,在到达崩溃的临界点之前,她总算握住了一根稻草。

      “那天… …”唐萱还没完说一句话,就已经哭得一抽一抽的了。

      干了坏事,死了别人,她自己反倒是哭上了;真是万事到了唐萱这里,都没有了道理。荀悦觉得,唐萱是他遇见的所有人中,最不讲道理的,和唐萱聊春秋的时候,他就感觉,唐萱,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而今天,他本身就是来听唐宣讲她的逻辑的,无论那逻辑多么扭曲、多么丑恶。

      “荀悦?”唐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荀悦面前装软妹子了。这不,荀哥哥不叫,倒把人家大名儿直接叫上了。

      “嗯?怎么了?”荀悦有点惊讶。唐萱的哭声突然卡了带,而且她脸上还一副十分正经、十分严肃的样子。

      “我可不可以把我妹妹也叫来,然后我俩一块儿对着你聊!”唐萱觉得光自己说舒坦了可没用,妹妹大晚上还睡不着觉呢。既然要治病,就要一块儿治。

      那言语里,哪里还有一点颓唐,分明丝丝全是振奋。反应迟钝点的人,根本跟不上唐萱的情绪思路。

      荀悦觉得,唐萱如今,方才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来:“我说萱儿,你之前那么淑静乖巧,合着都是装的吧?”装,永远都是装不久的,而荀悦之前,不也是在装?从装到不装,谁都是需要时间的,“算了算了,叫你妹妹来吧。”

      于是,之后的两个时辰里:

      唐萱拉着荀悦的一只袖子,故作夸张、嗲嗲地说:“荀郭郭啊,你不知道唐老鼠有多凶啊。他打了侬一巴掌,踩了侬一脚,还吼了侬一通呢!”

      唐安扯着荀悦的另一只袖子,跟羊羔子似的绵绵地说:“大哥哥啊,唐老叔还罚我们端火盆子呢!”

      “呃,罚端火盆子… … 咱们不是义务劳动去搬炭盆子么… …唐安小妮子,咱编排唐珍出出气就行了,你怎么还开始演绎了呢,这个就邪恶了啊… …”唐萱呵呵了,话里全是宠溺。

      而此时,荀悦想的是:“唉,非唐萱不可有此妹也。”

      荀悦就这样被这姐妹俩左右拽着拉大锯,一脸哭笑不得:“萱儿,我还以为今天你得哭哭啼啼的呢。你瞧,你这不没事儿了吗?怎么昨天早上憔悴得跟女鬼似的。”

      人一熟,话就多;话一多,开起玩笑也没六儿起来。唐萱喜欢,荀悦喜欢,唐安也喜欢。

      “这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唐萱端坐好,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我有自知之明:我的眼泪,对于不在乎我的人,一分钱都不值;对于在乎我的人,只是徒添那人的担心。我希望,我在乎也在乎我的人,为我而高兴,所以不想用眼泪去煞风景。自己抹几滴眼泪,图个意境也就罢了,却万不能当真,自己把这事儿当事儿,在意起来。”

      荀悦想,前一秒还犯二皮脸,后一秒就正经八本,这就是唐萱;也就只有唐衡,才能养出这样“喜怒无常”的女儿。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唐萱把唐安抱到腿上,对荀悦道:“说个事儿你别不信,今天你要是不听我们姐妹俩讲这一通,指不定哪天我俩就憋疯了。有些事,做的人不觉得是个事儿,对方却觉得是受了天大的恩惠,感激得做牛做马的心都有。大恩不言谢,以前我不懂,如今方觉得真是这个意思。说这些,就是想把感谢你的心思说明白。希望你懂。”

      唐萱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的直白。

      想说,便要敢说;敢说,便要说明白。如此而已。

      荀悦点点头:“你心里痛快就好。”

      唐萱不知道,之前做那一个月的噩梦,是否就是在等荀悦来。如今荀悦也盼来了,话也讲痛快了。那噩梦,是不是也该断了?

      果真,噩梦从那一天开始,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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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谁说最毒不过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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