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凉凉植闲茶

　　掌灯时分已至。
　　“笃笃。”平稳克制的敲门声响起。可能因为房门由原木制成，听来倒有几分雅致安宁。
　　凉茶在卫生间里洗手。真田去打开房门。
　　像是世间所有相爱的情侣一样，生活琐碎平淡却极有韵味，二人相处时互不干扰半点不适也无，却满心温暖熨帖。
　　“您好，在您定下房间之后，有一位先生主动为您二人预约了送餐服务。请允许我把食物端进房间，谢谢。”
　　看着衣着得体笑容优雅日语流利的服务员小姐推着餐车在门口，真田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预约食物的人只有两种可能，神奈川警视厅的先锋军或者是宫树及其手下。
　　事实上，真田不觉得那些绑架走中岛大师的人拥有那个探听警方虚实的能力。他们也许能够通过某些现代化的医疗及军械设备比如麻醉针达到麻痹白虎绑走中岛大师，但却不可能在全神奈川乃至日本的警方都虎视眈眈了起来之后，再一次了解到警方的下一部动作或是在真田弦一郎身边绑走凉茶。
　　但这也无疑又把危险系数提高了不少。若是绑匪订餐便罢，对付他们对于真田来说，倒是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如果那伙人贸贸然出击，真田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他们的下落从而解救人质。
　　但是，若是宫树做出了此次行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服务员小姐被真田用冰碴子一样森冷入骨的眼神盯了许久，几乎快扛不住了。这时候，温婉如清泉的女声潺潺流过她耳边：“弦一郎，这是……”
　　是凉茶从洗手间里出来，恰巧遇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便有此一问。
　　自从凉茶知道有人可能会在暗地监视她与真田之后，就开始努力习惯叫他的名字。倒是不会不好意思，仅仅是不习惯而已。
　　“酒店的服务员送餐服务。”
　　“那就麻烦你们了。”凉茶轻轻推一推真田，给服务员小姐让开道路，“请进吧。”
　　她能清楚地看出，那个服务员眼中并无恶意。
　　真田脸色沉沉，不过还是在凉茶的目光中移开了身体让酒店服务员进入。他们二人来此，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宫树又没有理由要害他们——X集团素来是亦正亦邪的。
　　况且，一味地躲着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所信奉的从来都是当面对敌，主动出击。
　　如此，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订餐之人明显认真考虑了二人的口味，虽是西餐，但是味道清淡，在鱼排上淋了鲜榨柠檬汁，口感酸甜清香。凉茶用餐刀切开鱼排，用餐叉送到嘴里。动作虽不算太熟练，但却有礼周到，显然教养良好。
　　真田正在心里诧异，毕竟中岛大师推崇国学，多年坚持只吃日式料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在搜集有关资料的时候早就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被他一手带大的外孙女植木凉茶竟然会使用刀叉，并且看起来礼仪良好挑不出错处。
　　就在此时，许是看他面上神色微有疑虑半天未吃进一口去，凉茶放下刀叉开口：“外婆在时曾手把手教我西餐礼仪，茶道，插花。外公对此十分支持。他说，一个女孩子可以有自己生活方式的坚持，但前提是她必须有高于此单一生活的见识，这才使得她蕴藉丰厚，行为举止自然具有非凡气度。也因此，他们教会我许多东西。外婆还说，一个女孩子有很多种方式变得有钱，但只有不断地丰富自己才能使她变得值钱。”凉茶说着，眼中渐渐带起泪光。“她一直期望我成为一个珍贵的女孩子。”
　　而如今，外婆早逝，外公失踪，消息被封锁，自己的父母和兄长无法得知，自己也不忍心再告诉他们此事，毕竟他们无力改变，只能徒然担心。
　　一切都要凉茶一人承担。
　　她一直是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孩子。不管是小时候在山上受伤血流不止，还是后来被毒蛇咬伤求助无门最后任由白虎把自己背回家宅，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只因为，那伤不是在自己所在乎的人身上的，她便都能咬牙坚持。
　　也正因此，当年真田因她受伤导致关东大赛失利，又一人接受全网球部人的掌掴，她才会落下泪来。
　　而现在外公踪迹不定，自己又想起了外婆当年对自己百般疼爱，心下自然悲伤难抑。
　　真田也大概料到她为何流泪。但以原本真田的性格，估计会沉默地在一旁等待着她自己恢复起来。在他看来，每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松懈软弱。只要松懈一分，便是可耻的。他也一直这么要求自己，渐渐变得刀枪不入。但是自从那次牵起凉茶的手和她一起行走，才发现有些时候，特别是女孩子，是会习惯性软弱松懈的。这时候，他一贯的准则都行不通，就应该放慢脚步，稍稍迁就一下她。
　　他与凉茶本来是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此时微微犹豫一下，还是站起了身，不同以往的快速果决，步履缓慢但坚定，很快走到了凉茶身边，微微弯下腰，有力的胳膊轻轻虚环住她，克制又有礼，认真道：“你一直无比珍贵。”
　　凉茶听到以后惊诧抬头，泪珠刷地安静划过她洁净面颊，大大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盯着真田。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了这番话，看到他此刻认真的眼神就知道，刚刚那一句话并不是敷衍。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她带着眼泪微笑起来，笑容那样灿烂，是真田从来不曾看到过的，盛满了浓浓的释然和感谢。
　　然后，她伸出双手，认真但坚定地环住真田精壮的腰，把头靠在真田坚实温暖的怀里：“谢谢，谢谢。”
　　真田半天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女孩子此刻需要这个怀抱。一切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她所想要汲取的，不过是片刻的温暖。
　　他静静地不动。过了很久很久，他觉得胸口湿热一片。是她的眼泪打湿。
　　察觉凉茶手臂动了动，他轻轻后退一步，两人松开手。没有尴尬，自然得仿佛进行过千百遍的动作。彼此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之间的拥抱。她需要，他便给她。
　　就是这么简单。
　　早就用完晚餐，为表谢意，凉茶特地为真田点茶，手法一如初见时精妙，佐以上好云雾茶，色香俱全。每人一小茶碗清茶，互相施礼后饮用。凉茶一口就尝出是当年的新茶，味道极好。
　　真田不比凉茶整日练习茶道，又因为中岛大师酷爱品茶，练得一身绝好的品茶功夫。他只是从小跟祖父一起有了喝茶习惯，大略能分辨茶品种，但对于口感及茶的新陈倒是不太敏感。
　　看到凉茶品茶之后脸上的神情放松愉悦，他便知这茶确实不凡。
　　但即便是片刻的放松，他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懈怠。他深知，有些危险总是在人难以预料的时候出现。他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
　　当然，真田的预感从来不会出错。
　　特别是在此时，凌晨时分，天空仍是漆黑一片没有光亮的这个时刻，凉茶更有这种感觉。
　　本来用过晚餐之后两人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就没有出门的打算。于是早早地洗了个澡，准备稍微聊一聊就睡的。客厅里就有一张雕花双人大床，漆黑的床单倒是跟真田房间里的床单有点相似之处，不过区别就是这家酒店的床单上绣着的是艳丽到深入骨髓的深红大朵玫瑰。
　　不愧是浪漫之都。
　　真田看到这里也明白过来，恐怕起初花瓶里装的也是玫瑰花吧，只是因为凉茶的爱好临时换成了栀子。
　　如果要正面对上的话，毫无疑问，那个宫树肯定是他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对手，没有之一。
　　他舔一舔嘴唇，心里竟有些微微的兴奋。每次剑道段位审核的时候，他都有这样轻微的兴奋感。但这次是无比浓烈的。
　　男人的世界，强者为尊。
　　他一直渴望着这样强大的对手。
　　“坐呀。”凉茶拍一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微微仰着洁白秀丽的小脸对他说。
　　真田这才发现，凉茶早已经抱着黑底红花的枕头猫儿般乖乖地坐在床上，发丝漆黑面容皎洁，一身洁白与漆黑的床单和枕头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纯色水晶娃娃一碰就碎。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凉茶暂住他家时的场景。只见一次，就久久难以忘记。
　　他抿了抿嘴唇，走过去坐下。
　　“这个……要怎么开？”
　　凉茶看看电视又看看他，目光中带点好奇带点期盼。
　　难以抗拒这样的目光，纯洁又天真，像小猫爪子在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挠了一下。
　　他走过去按开开关，又拿起遥控器：“喏，你瞧，这个键是用来调声音，那个键……”
　　声音低沉冷肃一如往常。
　　但是凉茶突然就有一种家一样的感觉。想起外公在很久之前外婆刚刚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专攻富士山，那时他画过一枝栀子花，仅仅那一枝，满是洁白花朵。
　　但他起的画作题目却是“吾乡”。
　　又在旁边题字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一直不懂。却在此刻豁然开朗。
　　眼前男人再冷厉又如何。他只给她温暖与关怀，纵然仍是带着坚硬的外壳，可她就是知道。
　　他对她很好。
　　“……就是这样。”他把遥控器递给她，“你可以试试看。”
　　凉茶是个聪明的初学者。虽然稍微分神，但是她还是很容易就学会了。真田看她新奇地调换着各个频道，终于在一个美国音乐大奖赛的直播频道停了下来。凉茶虽然英语一直很好，但对法语实在毫无研究，因此不得不收看美国的节目。而看到她对新生事物上手很快，真田又变戏法似的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只做工精致的手表，粉色系还镶着亮晶晶的钻，很可爱很少女的风格。
　　凉茶看到它的瞬间有些呆怔：“这是你选的？”
　　真田微微红了耳根。他事先跟自己手下的刑警们都打听过了，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喜欢粉红色亮晶晶的饰物，因此特意挑选了这只手表。虽然在他看来，过于花哨了些。
　　看他咬紧牙关不说话的微微窘迫的模样，凉茶突然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丢掉了两人平日里相对时会有的那一份疏离，倒是显得亲昵了不少：“你害羞了。”语气淡淡，却分明带着几分笑意。
　　真田抿紧嘴唇不说话，周身的气势却愈加冷冽。
　　“那手表有什么功能？”看出真田有点恼羞快要成怒了，笑过之后，凉茶很聪明地不再进行刚刚的话题。因为她知道，真田不是那么随便就送给别人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的人。
　　“咔哒。”真田微微一按数颗水钻中的某几颗，仿佛是按照什么特殊的顺序，也可能是围成图案，凉茶并没有仔细观看，只是在他操作之后，手表上显示着“对话模式开启”的字样。
　　果然有别的设计。
　　“如果你遇到危险，我又恰好不在你身边，你就用这只手表求救。”他轻轻挽起袖口，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一个系列但明显粗犷男性化许多的黑色手表。他清楚凉茶不会使用电话，所以才有此准备。不过，这两个手表倒真的是名牌手表改装而成，价值不菲。“这两个手表可以自动加密互相联系。使用的方法是……”
　　“等一下！”凉茶突然制止了真田继续说下去的行为。
　　“怎么了？”
　　原本两人就是靠着坐在一起的，凉茶一直没出声，真田也不明白她为何中途打断自己，刚要开口道：“凉茶……”
　　“隔墙有耳，我们还是谨慎些。”凉茶猛地抬头，水蜜桃一样粉嫩的嘴唇靠近他耳朵，为防止有人偷听，她刻意放低了声音。
　　气息温热，气氛暧昧，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脑袋。
　　闻到了她发丝的香气。不太很浓烈的栀子花香，却是极让人感觉熨帖舒服。
　　说话带着的热气让他耳朵微痒。若此事在别的女人身上出现，那估计是一种挑逗的暗示，带有故意的暧昧色彩。不过此事若是发生在凉茶身上，特别是她说完之后还认真严肃地用她一贯纯洁的目光盯着他，真田就明白她天性如此随性洒脱，也奈何不得，只能惩罚似的自己揉揉耳朵作罢。
　　虽然，他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仍旧目光冷静如水，面色沉肃仿佛在研究什么国家机密。
　　当然，对于凉茶的顾虑，他很明白那不过是多此一举。敏锐谨慎如他，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心入住。早在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他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整个房间里所有有可能藏有摄像头和窃听器的地方，确保万无一失。即便是自己的手下亲自定下的房间，他也要认真再审一遍。这种谨慎与认真，一次一次地在各种紧要关头救了他及战友的性命。
　　而经过他排查的房间，被人窥探的风险也几乎降为了零。
　　不过，这凉茶还真是有点不简单。对新鲜事物接受能力很强，上手也非常快，不仅如此，在不懂任何侦察与反侦察常识的前提下还能考虑到避免被人窃听，这种智慧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唔，仿佛小动物一般的，天生的危险感知能力。
　　而在半夜的时候，这种能力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真田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凉茶，让她睡到了里面的房间，而自己则住在一开门就能进的客厅大床上。这就是说，如果有人要去到凉茶所住的房间，就必须先要经过他那里。
　　真田原本敏锐性就强，突然到了这么个四面危机的地方更是不能够放任自己轻松入睡。因此，当听到门外那刻意放轻至几乎无声的脚步声时，本就浅眠的他猛地睁眼坐起，一双鹰目在暗夜里格外的亮。他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迅速换好作战服装，顺手拿了几支平常惯用的手枪，缓缓下床，落足无声，轻轻推开凉茶房间的门，迅速闪进了她的房间里。
　　这是凉茶的主意。她说，自己若是把门锁上，他来敲门时势必会惊动敌人，那样真田就失去了先机，甚至有可能使他受伤。更何况，“我相信你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她是这么跟他说的，眼神里全然是信赖。
　　虽然话说得不太客气，但是他知道她是真诚的。女孩子都不在意此事了，更何况尽量减少人员的伤亡是一定要做到的。若他受伤了，恐怕凉茶自身难保。
　　此时，他小心地把凉茶房间门掩好，回头看向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的小人儿，轻轻走过去，刚想伸手轻轻拍她把她叫醒，却在此刻，被子被一下子挥开，只见剑芒一闪。
　　凉茶握剑，那剑毫无预兆地向他胸口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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