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渡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里弥漫着璇卓闺房里独有的味道，气氛在这秒因为他们的宁静而变得微妙。脸被他盯得泛红，璇卓连咳了几声，才打破这阵沉默的尴尬。
　　“子悠哥哥傻了吗？怎么只管看着人家……”擦着汗渍的手在他额头微一用力，撮得子悠往后一仰头，再回过脸来，那双好看的眼睛竟已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

　　他落寞而充满无奈的笑，却依然温柔的注视着她，道：“卓儿，兴许从此之后我再也见不着你了。”说这话时他终究放了璇卓的手，“你可知道，娴妃娘娘的家信要召你或者璇英进宫去了？”
　　进宫？进宫？虽傻傻愣愣的念叨着这二字，她却想着长姐的家信是否就是大娘那日看了神色莫测的那封。口中便只顾着问：“这就是长姐给大娘的信中所说之事了吗？”

　　“嗯！”背对她，子悠沉沉的叹了口气，“我也是才从哥哥那里晓得，嫂嫂与侯夫人已在商量，按娴妃娘娘之意，将会在你和璇英之间择一送入宫中…陪伴左右…”
　　璇卓瞬间有些恍惚，一时竟明白不了是怎么个含义，“入宫？……陪伴左右？是？……”兴许，她是知道还有其他可能的，只是……那红墙内谜一样的生活，或者在她眼中从来都是只属于璇英的梦，她不敢多想，却还是没来由的一阵焦慌。

　　错愕的看着子悠，不禁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语态浑浊的喃喃：“子悠哥哥，你告诉我，入宫……那是怎样？”
　　虽是万般的不忍，拧着揪着自己的心，却依然无法逃脱这残忍的现实……子悠微闭上眼，眉头拧在了一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同她一样……成为皇上的女人。”
　　掷地有声的话回响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璇卓的手默默的垂下，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铺天盖地的就像风暴般席卷了她简单的世界。

　　“你……是不愿意的，对吧？！”忽而迫切的想得到肯定的回应，即便言语有些哽塞，子悠依然梗着脖子道，“璇英，她才是一直想要进宫的，所有人一早都知道，只要……你说不愿意……你不愿意，便是可以回绝的，对吗？”他的手握住了璇卓的肩膀有些用力的摇晃，“可以不去的，对不对？”
　　璇卓懵懂的回望着他，被他这么摇来晃去一阵摆弄，他又是这么焦急的神情，一时反倒被他唬住，不晓得如何吭声了。

　　牵强的笑意难掩他满面的愁容，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小脸，试图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答案，可却分明瞧见那上头写着斑斓的、迷茫的、焦虑的、期待的、迟疑的、害怕的……种种……
　　“不可以……不去吗……”忍不住再三的尝试，子悠那认真的表情伴着越发迫近的距离让璇卓一阵瑟缩，他极少这么心急的逼问她，来不及照看他的表情，顾不上他内心的感受，频频往后缩了几次，急了，她只好憋着脸匆匆的说了句：“我……不知道……还不晓得……”

　　那双浓墨般一刻不舍想要将她紧紧锁住的黑眸，在刹那间终是失了颜色，连手也无力的顺着她的衣袖滑了下来。

　　门“咯吱”一响，惊得两个人齐齐的扭头去看，闯进来却原来是福杏，她屈膝略一福，语速仓促的道：“五小姐，夫人传话，让你和三小姐速去老爷书房，说有要事相议。”
　　璇卓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待她言语，子悠很快收敛起先前的神伤，抬手替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微笑着极轻柔的道了句：“那就快去吧！只记住凡事不必勉强，一切随心就好，我总希望你做什么都是自己乐意。”说罢，便极是干脆的转身扭头，那熟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的宅门之中。

　　这会儿璇卓的心已静静的平息下来，思来想去几回也明白了个大概。稍稍整理了一番出了屋门。
　　二娘正同璇英从她屋里出来走在了她前头，看他们神色凛然，必也是知道些来龙去脉了。璇英，该高兴坏了吧！等着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她在心里轻哼了声，一时想起方才子悠哥哥的问话，发现这会儿她竟也明白不了自己心意。有一点兴奋，有一点雀跃，但她不确认那就是她以后想要过的生活。即便，这听上去是她曾想要的极大的荣耀。

　　在院子里一阵穿行，很快便到了爹爹的书房。屋子里很是寂静，爹爹和大娘端的是一脸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丧事要办呢！好好的大喜事，愣叫他们这副装得严肃夸张的表情给连累了。
　　姐妹二人给父母道过安，一屋子人都落了座。侯爷这才张了张眼，捋了捋那撮山羊胡，瞧着她们姐妹一阵打量。
　　璇英的样子极是坦然，她已过及笄的年纪，装扮起来无论衣裳服饰自要比璇卓精致许多，倒是璇卓，因为出来匆忙，没来得及费心整理，衬托之下不及姐姐光亮，于是有些懊恼的噘起了嘴巴。

　　侯爷左右上下端详了半天，极是满足的露出了笑意，朗声道：“都说咱家的女子是宝，也不怪外头传得厉害，出了你们的长姐自是一等一的美人了，眼看你们姐妹两个长大，模样身姿我瞧着如今也不比当年璇淑弱了。”这一开腔，言语中的高兴便上了眉头，说话间不忘转身向着侯夫人道一句：“有劳夫人费心调教了。”
　　夫人莞尔，只恭敬的回了侯爷一个笑意又凛住脸慢慢的喝茶去了。倒是二娘来了兴致，也不看侯爷的话是否说完，抢着机会就一阵逢迎夸赞，无非是璇英的心灵手巧云云……直至侯爷的脸色木了下来，连咳几声才停了念叨。

　　“今日，叫你们姐妹，是有一事要问你们。”侯爷的身子探向了大夫人，示意她接着往下说去。
　　侯夫人正端着一只玲珑紫砂杯不紧不慢的品着茶香，见侯爷授意才抬起一双微醺的眼来。说是微醺，璇卓却总觉得那背后似藏着一股凌厉的风，投射到她们两个身上，让她莫名的紧张。
　　这个时候，她是与往常任她撒娇的大娘不一样的，自小的察言观色让她很明白，能端坐在爹爹身边的女人岂是轻易能对付过去的角色呢！不怒自威是璇卓对这位有着高贵血统的女人最贴切的形容了。

　　大娘含着笑意望向了她们姐妹两个，继而露出了一脸的悦色：“为娘今日要说的，是有求于你们的事。昨日娴妃宫中传来家书，即是为此。我与你们爹爹商量一番，还是打算先问过你们的意思再做定夺。”

　　听了这话，璇英的神色变得有些局促，连身子也有些不自然的挺了起来，大娘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她，落到了璇卓的脸上，清了清嗓子忽的正色：“我们……预备在你们姐妹之中挑一个送进宫中，为妃为嫔都暂无定数。这一是我的私心，你们嫡亲的姐姐如今有孕在身，虎视眈眈之人防不胜防，有个妹妹同在宫中彼此照拂，我和你们爹爹自要放心一些；二来，宫中嫔妃众多，争宠夺嫡的日子凶险，娴妃或可担一时的恩宠，却难保……这却与我们侯门的荣辱息息相关，也是侯门女儿的命运。”末了这句的语气变得十分的轻柔，也透出大娘几分的无奈。

　　爱怜的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她又道：“若进宫后能得圣恩，自然是大好。只是荣辱成败，皆由人定，你们姐妹二人聪明灵巧是不必说了的，怕的是这深宫寂寞，定也有许多的隐忍，我这般细问，是不晓得有遭一日你们是否甘愿受得这说不出的苦楚，道不尽的委屈。你们……可懂我这话的含义？”她显得甚为焦心的看向她们，那神情在一瞬间似又恢复了往日惯有的温软慈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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