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为瓦全

　　抢册子的人落在我前方，将战利品拿在手上耀武扬威，“宁女侠，还认得我是谁吗？”
　　那人长着一张鞋拔子脸，说话间眉毛挑来挑去，一股欠抽气息扑面而来，我倒吸一口气，“你怎么来这儿了？”
　　“上次你趁我上茅厕偷袭我，这事你怎么讲？”
　　我手心不禁发汗，两腿不禁打颤。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把它撕了。”
　　卡兹一声，册子在他手中变成两半。
　　我咬牙，两半我还可以粘合！
　　卡兹，四半。
　　还可以粘！
　　卡兹，六半。
　　卡兹、卡兹、卡兹、卡兹、卡兹…….漫天纸屑飘满头顶上方，像雪一样飘洒。
　　我傻住了，心中顿生两个字：断了。
　　一个小恶念能瞬间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是老天都要让我和宋断开。
　　掐准我此时的怅然，对方恶狠狠补了一句：“这就是报应！”
　　我怒不可遏地路边找了块大石，朝他后背砸去，但跟上次在台下扯他领带一样，砸的力气不知不觉少了一分——砸偏了。本该砸得他半死不活的结果，却扭转成他躲过一劫，并迅速反应，拔剑劈头盖脸刺向我。
　　这都什么破事啊，我无语问苍天。
　　轻功终于在这儿正式派上用场了。老娘也不是吃素的，专门挑了曲折颠簸的小路逃命，希望能够绊死这丫。
　　可惜这丫古装版比现代兔儿爷版强多了，我用尽全力，但眼角不时飘过他追上来的衣袂，短短一截下山路，我这辈子总和的汗水都出了，突然身后“喝”的一声，往后一瞟，他竟然拔地而起，完了，要身首异处了。
　　就在这时，无暇看路的我撞上一堵肉墙，肉墙将我紧紧抱住，“师妹！”
　　这声热情的呼唤让我浑身颤抖，冷热交替，甚至还没抬头，我已经主动离这熟悉的怀抱两尺远了。
　　“有人追你？”
　　我埋着头回觑了一眼，哪有什么人影，来路空空荡荡，恶念转瞬即逝，破坏却已根植。
　　他关心地朝我靠近，就像我认识他最初，毫不掩饰的关怀与热情，我向后退一步，他向前一步，我又后退一步。
　　他站定了，声音更温柔地伸手来揽我，“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不不。”我避开他的怀抱，吮吸完最后一口来自他身上的味道，抬起头指着反方向，“应该往那边跑了。”
　　他疑惑地道：“师妹，那是我来的路，你确定？”然后牵住我的手就往下走。
　　就在为他无条件相信我而感动时候，他道：“这事能否暂且搁一边，你先跟我回总堂，珊儿拿了我的秘籍，应该是给冲儿送去了。”
　　我懵懵懂懂被他牵着，绕了个弯，转入向上的岔口，直到看见高山顶上的微弱灯火，我明白过来：这条才是岳灵珊所说通往山下的直路。
　　“那本秘籍对你很重要？”
　　他脚下没停，身形在暗影中越来越紧绷：“你说呢？华山先辈留下的唯一一本秘籍，那是我的性命。”
　　不错，我又走错了路。而他，走了最正确的路，却冥冥之中与自己的目标——秘籍擦肩而过。
　　也许趁大祸还没酿成，我可以做一些补救。怎么补救呢？把秘籍毁尸现场处理了？
　　我在总堂口思考这些的时候，岳不群约摸进去了十分钟，里面静悄悄的没半点动静。
　　“师妹，你进来。”他的声音忽然从华山后院贯穿到前院落在我耳边。
　　我也察觉到了异常，一共有三个人留在这儿，怎么没有一点响动？
　　门“吱呀”一声在我面前打开，岳不群铁青着刚才还柔情蜜意的脸，让我看到一幅足以使血液停止流动的景象：瘦皮猴直挺挺躺在地上，岳灵珊一动不动倒在床榻上。
　　我碰了碰地上的瘦皮猴，脉搏停止跳动。
　　“没用了。”岳不群止住我，以为我要采取什么救人措施，我一抬头，就见这从来人前言笑晏晏的男人双眼嚼泪，哽咽道：“珊儿她……”
　　是我造成的。
　　鞋拔子找上我前，来过这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走错路他都能找到我了，从华山总堂，他就一路跟着我。
　　原来大祸早已酿成，怎么补救都没用了。

　　“康淑、康淑，起床了，我们该走了。”
　　该死的谁在叫？
　　李晶捉着我的双手，使力想把我提起来，但我身体又倒了回去。
　　“我…….”
　　李晶伸手摸我的额头，“天啊，康淑，你怎么睡一觉就发起烧来！”
　　“我……”喉咙像有东西堵住，使我说一个字就发音困难。
　　“别说话，我去给你买药。”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已经很多年没感冒到床都起不了了，不病则已，一病就如山倒，还没挨到药回来，我又陷入昏睡中。

　　我趴在别人背上，在雨中行进，旁边有人专门为我撑伞。
　　前行的华山派弟子人人身着斗笠蓑衣，队伍如一条黑色长龙游移山间，在细雨的清晨无声沉重。
　　他们是来接岳不群下山的。
　　今天，他们遭遇了岳不群执派以来的最大危机，让他们不得不放弃根据地华山，还将伤重的大弟子撇下，只为先行一步，以混入广阔江湖，寻找重振之机。
　　我被他们背到歇息的破庙里，放在稻草堆上。
　　回头见我圆睁着眼，他们轰地退后，就像看见鬼现身。
　　“师娘你醒了？你突然不说话也不动，把我们都吓死了。”
　　我翻身跃起，“尸体呢？”
　　他们面面相觑。
　　“华山上的尸体。”
　　“六师弟的尸体已经埋葬在华山，小师妹还在昏迷中。”
　　我忽然发现至始至终有一项很关键的事实，所有人都没去关注——令狐冲在哪？
　　身后突然传来喧闹，一男人背着沉重的东西一脚深一脚浅走近破庙，没有任何挡雨设备，他离庙门口几丈远就停下来，低吼道：“快来接你们的人！”
　　众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来人眼光最后落在我身上，“是你徒弟！”
　　我立即冲上去扶人，他背上双眼紧闭的人不是令狐冲是谁？一碰他，他幽幽睁开眼，喊了我一声：“师娘……”声音细若游丝，就像走了千山万水来到我跟前。
　　一个弟子来到我身边小声道：“师娘，是淫贼田伯光，要我去告诉师父出来宰了他？”
　　岳不群此时正在庙里守着昏迷的岳灵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看田伯光背着令狐冲才不敢接。
　　“没看见是他救了你们大师哥吗？是杀人要紧还是救你们大师哥要紧？”
　　这些弟子才反应过来，一个二个赶紧来扶人，冲在最前面的，我霍然看到陈源的脸，他见我跟田伯光说话，表情微讶，但很好地掩饰过去，掉头走开。
　　“我在你们下山路上捡到他，他不愿意回华山，我寻摸着你们踪迹寻摸到这儿，人送到了，就当我还你们在思过崖放我一马的恩。”田伯光简单阐述捡到令狐冲的经过，然后拍拍我的肩膀，“你夫婿可不好惹，宁大姐你自己保重，后会有期。”
　　他离开前那眼神……是怜悯吗？

　　“康淑…….把嘴张开……吃药…….”
　　嘴被人强行掰开，她手指顶着我的上颚，让我烦恼不已，逼得我睁开眼，“不用给我吃药，等一会儿就好。”
　　后来李晶跟我提起的时候，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说过这话。

　　被李晶打了岔，进来就晚了一步。
　　令狐冲在稻草堆前长跪不起，放声大哭。
　　看他这样哭，是想把最后的体力都花在哭上吗？
　　“珊儿还没死，你哭什么？”岳不群表情冷冷地盯着地上人。
　　令狐冲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擦都擦不完，他也没有擦，哭成了泪人，“当时我只是头也不回走了，完全不顾小师妹和六师弟……是我害了他们。”伸手就去拔岳灵珊腰间的剑，却扑了个空。
　　剑早被我抽了。
　　他又转身去拔其他人的，那些弟子早就站在他几丈开外，他一靠近谁谁就避他三丈。
　　他哭的时候我就给这些弟子打好招呼了。
　　最后没拔到剑的他，颓然坐在地上。
　　岳不群扫了我一眼，“你要寻死，也得先把我的秘籍还给我，秘籍在哪？”
　　令狐冲眼里露出茫然，慢慢视线移向了我，我头上开始冒冷汗了。
　　现实世界我对宋只怕过一次，就是他说我们不合适，这么多年了，不应该他换了身衣服长点胡子我就重蹈覆辙了。
　　可我双腿还是禁不住打颤，大祸临头又跑不掉的各种应激反应开始出现。
　　“徒儿不知……离开之前，秘籍扔在我房里。”
　　“我上上下下搜遍了，影子都没有，你会不会神志不清带在了身上，又在路上丢了？”
　　“徒儿对天发誓，师妹将秘籍拿来那一刻起，我没有翻过，也没有碰过一下。”
　　岳不群明明听见了发誓，却忽然转头问身边弟子，“送他回来的是谁？”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怎么回答，岳不群凉凉扫了我一眼，大步奔了出去。
　　令狐冲脸上立即浮现恐惧，眼神变得绝望，如果救他一命的田伯光也死在今天，这将会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热血上涌，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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