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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故事
我捧着Andy姐给我买的热奶茶和她一起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在我们身后，是台北璀璨的夜。
当她把热奶茶递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陈楚希让她来的。那么这件事情，Andy姐知道多少呢？
我觉得很累，整个身子都想要瘫软下来一般无力。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谁，也不知道在我的生活里，还藏着多少秘密。可是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我跟了四年的师傅，是我在这个城市里，最亲的姐姐啊。
我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Andy姐，你会怪我么？因为我自私的请求，让楚阁损失了很多。”
Andy姐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你怕什么，楚阁退出这个案子，是董事长思考之后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终究还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去求总经理，等那个财团跟市政府谈妥之后，楚阁就能顺利地接下那个新楼盘的案子。”我喃喃地说。
Andy姐转过身子，我把头从她的肩膀上移开。她定定地看着我说，“对我来说，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出一点牺牲，并不是什么损失。”
为了……喜欢的人？
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很明确，可是我的脑子太乱了，就像是一团麻线，找不到关键的那个头。
Andy姐看了我一会儿，又笑着摇摇头。她的视线落在对面墙壁的挂钟上，她说，“忆轩，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声地点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吧。”Andy姐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是我大学的校友。说是校友，是因为我进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很多年，在商场上也非常有名。我在学校的校友名人录里看到他的照片，然后，在他作为名誉校友回校演讲的时候，第一次跟他说话。他英俊，成熟，有风度，他的创业史，在我还没有见过他的时候，便已经可以倒背如流……我常常想，这一辈子，若是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便无憾了。”
我仿佛看到年轻的Andy站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下，崇拜地望着台上正在演讲的人。那时候台上的人光芒万丈，而她，只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一朵小花。
“我像一个陷入初恋的少女般，腼腆而羞涩。演讲结束后，我都不敢挤上去跟他说话。后来我的舍友把我死拽到他跟前说，‘前辈，学妹想认识你呢！’你相信么，那时候我的脸，红得就像熟透了的苹果。”
我想像着一向干练的Andy姐青涩的样子，想着想着，便出了神。
“后来呢？”
“后来……他像每一个有风度的学长一样，给我留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很高兴，毕业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自己不只是学校橱窗里的一个名字，居然真的有人认识他。他把电话号码写在我的笔记本上，说以后如果有需要，都可以打这个电话找他，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地帮忙。
“忆轩，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就像是有一天，你崇拜了很多年的偶像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对你说，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不过，我没有傻到真的相信因为室友的一句玩笑，因为他留给我的一个电话号码，我们之间就会发生什么。我只是沉默着，孤独而又无望地爱着他。”
我轻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是的，我能体会，因为我的生命中，也有那样孤独而无望的时光。
Andy姐笑了笑，“可是即便知道没有希望，我也还是爱他……年轻的时候，觉得爱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东西。他的成功，变成我最大的动力，他的创业史，也成了我最好的教科书。我在课业上加倍加倍地努力，我想终有一天，我要去到他的身边，成为一个能帮助他的女人。”
“后来呢？你做到了么？”我追问。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大学毕业以后，我应聘进了他的公司，他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指着我说，‘呀，你不是那个崇拜我的小学妹么！’就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我觉得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因为我爱着的那个人，竟然记得我。然后，他就安排我做他的助理。我每天都跟在他的身边，安排他的行程，我终于可以帮到他，也可以天天都看到他。”
原来每一个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天真。可是很明显，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是幸福的。
“你还要问我后来么？”Andy姐问我。
“恩……”
“后来……我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企划部的文案，企划部的组长，企划部的副经理，企划部的经理。”
“那他呢？”我问。其实问出口的瞬间，我已经懂了。
为什么Andy姐那么有能力，却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职位；为什么被老王压了那么多年，她都毫无怨言。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所处的位置，因为她即便走得再远，也始终走不到她梦想的位置。
“他？事业越来越大，越来越成功，家庭幸福，平安健康。”
是的，我猜到了，Andy姐的他，就是董事长，楚希的爸爸。难怪楚希每次提到Andy姐都很冷淡，有一次甚至还脱口而出“那个女人”……
可是，我不懂。爱而不得，却要天天相对，不痛苦么？
“Andy姐，我不明白。这么多年，你从未想过要放弃么？你耗费了你的青春，你的年华，可是却什么都得不到啊！”我问。
她的唇边浮起一层浅笑，“怎么可能没想过放弃？尤其是当他发现我爱他，却把我从助理调到企划部的时候。我连着好几个晚上，睡着了都会掉眼泪，然后哭着醒过来，再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突然觉得有些愤怒，“他的意图这么明显，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Andy姐看着我，用很平淡很平淡的语气说，“舍不得，走不掉，所以就留下来了。”
“你为了他留下来，可他依然有他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他甚至根本不认可你的爱情。这样值得么？”
Andy姐握了握我的手，“不值得么？我生命中所有关于爱情的记忆，只是他这个人。而他在发现我的爱情之后，并没有理所应当地把我隐没到看不见天光的地方，而是刻意的疏离。他好像伤害了我，但其实，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忆轩，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值得我爱么？”
我沉默着，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董事长是非常正直的。对于不能承诺的人，疏离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一段值得珍惜的爱情里，势必要有一方懂得牺牲和成全。虽然他不爱我，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爱他。我愿意安静地在他身边，陪伴他，帮助他，守护他，用我的方式来爱他，这就是我们的默契。旁人不见得能明白的默契。”
我的心，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剧烈的颤抖。是怎样的深情，才能让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所以，忆轩，不要觉得抱歉，真的。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去说服自己的家庭，愿意为了你牺牲事业上的利益，对你而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的思绪骤然停顿，原来Andy姐告诉我她的故事是为了让我明白，我正在被一个愿意为我付出的男人，爱护着。
我愣愣的，这一天对我而言太过漫长，经历了陈楚希和夏桀的争吵，在我苦恼于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否与夏沫有关的时候，有一个人走过来告诉我，陈楚希爱我。
我的耳边响起楚希对我说的话，“林忆轩你知道么，在我的世界里，你是一个灾难。”
“忆轩，你应该看得出来，陈楚希和我的关系，并不好。”
Andy姐过了很久之后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我点点头，“恩，有好几次我都想问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轻笑，“幸好你没有问。他应该是非常不屑于跟别人提起我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和他爸爸之间的事情，他不能理解我们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对我便一直有隐隐的敌意。虽然我们大家都明白，我永远不会介入他们的家庭，但是我的身份的确很尴尬。凭心而论，在他眼里，我总是个不应该存在的角色。”
我明白Andy姐的处境，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有多少人能明白这些年她受的苦？
她深吸一口气，“可是忆轩，他今天愿意为了你，亲自到企划部来找我。你知道么，即便是你当初进楚阁的时候，他也只是求了他爸爸，把你的资料送到我这里，让你进我的组。可是这一次，他是自己来的。敲开我办公室的门，站在我面前，拜托我来陪你。忆轩，让一个男人愿意在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前低头，是多么不容易。”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我仿佛正淹没在海水中，刚挣扎着探出头，又被扑面而来的浪花凶狠地打进水里。
我尽最大的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你是说，当初我进楚阁，是因为陈楚希拜托了董事长的缘故？”
“是啊！”Andy姐的回答让我仅存的一丝丝希望，也彻底毁灭。我颓然地靠倒在身后的落地玻璃上，原来，这才是故事开始的样子。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常会问我为什么老王那么不喜欢你，你还能进我的组。其实原本我也不愿意收你的，毕竟你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经验。可是楚希的爸爸对我说，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一次。而我，也愿意相信我爱的人一次。事实证明，我们都没有看错，你的确很棒。…………”
Andy姐还在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我扶着落地窗，慢慢地站起来。我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 Andy姐想要扶我，我甩开了她的手。
“没事，我自己可以。”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办公室，走进台北的深夜，冷清的街头。
我突然很想大声地笑出来，为了我可悲的生活。
我终于不用烦恼为什么陈楚希会突然闯入我的生活，也终于不用纠结什么老房子、财团、夏桀……究竟跟夏沫有没有关系。
原来我的生活，从我离开辰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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