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水浒之一吴用处

　　白雪皑皑，房屋内却暖意袭人，更显室外寒冷，红纸糊的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下，一阵冷风吹过，轻轻飘动，扬起喜庆的尾巴。炮竹声中除旧岁，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男孩眼中闪过丝好奇雀跃，却又终归于平淡。他衣着破烂，面目污秽，一双眼眸暮色沉沉，毫无喜气，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街边的行人看了纷纷绕道而过。
　　“哪来的小乞儿，让开让开。”他甫一靠近店家便驱赶辱骂，生怕这不知哪来的小子阻了自己客源。
　　不能怪他心狠，大过年的这场景任谁见了都晦气，更何况最近流民本就多，他哪顾的了这么多。

　　男孩神色上有些难堪，但仍旧捧着一个空碗挨家挨户乞讨着。

　　前一阵子南方水灾，灾民纷纷往北方迁移，沿途凄凉罄竹难书。郓城也有为数不少的灾民涌入，聚集在城郊一处偏僻破落的庙宇里。
　　这孩子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他跟随自己父亲从安徽歙州一路来到这里，本是想要投靠河北东路沧州的亲戚，可谁知走到这里老父已经是积累成疾，再难复远行之苦。
　　这大冬天里是否有钱看病已经是奢侈，现在他们只求有顿饱饭便可挨过一日。

　　除夕傍晚，当地的孩子穿着新做的衣裳在街边玩耍嬉闹，吵闹着一个个从身边走过，他只是低着头叩开一家家的门。干涸的嘴唇上早已结痂，一双手紫红肿胀，早不复往日的白皙。无论对方是骂是鄙夷是可怜都只低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其实说来今天讨得的饭菜还是不少的，大过年家家都怕晦气，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呆在门口怎么看都不是件喜庆事，故也都多多少少给了些饭菜随意打发了。

　　他捧着讨得的饭菜向出城的方向走去，想起父亲早已变得骨瘦嶙峋的身材不禁加快了脚步。男孩尽量往人际稀少的地方走，这地方虽然治安尚可，可到底有些流氓地痞的最爱欺负自己这种外来人，如遇上了又是麻烦。

　　可如真有麻烦又哪是躲的过的，眼看着就要到庙宇，就见边上小巷子里窜出了个大红色的小身影，如微小跃动的火苗一般溜到了自己身后。

　　“小兔崽子！别跑！”
　　两个约十多岁的少年追了出来，口中骂骂咧咧，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哪家的公子和小厮。

　　男孩皱了皱眉头，回过神，对上身后小娃略带泪珠的双目微微有些闪神。
　　粉嫩的小脸被寒风吹的有些红扑扑，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眨巴着一闪一闪，犹可见两抹泪珠挂在眼角。许是怕冷，小娃身上裹的颇多，像个球一般，男孩着实有些奇怪刚刚小娃朝自己这边跑来的速度之快。若不是她身上衣着崭新并无伤痕，他真要怀疑对方是否是滚过来的。

　　“你别挡道！”也不待他解释与否，那两个少年看他打扮身形便心生鄙视，直冲上去就要拉扯那小娃儿。

　　男孩本没想救她，只是看那小娃儿硬拉着自己裤脚生怕一个不留神原本就充满补丁的衣裳被拉碎眉头紧蹙。

　　巷子里一小股风掠过，滑过墙壁作响，那两个少年只觉得手上一吃痛，齐齐松了手。
　　抬眼瞧去，那男孩捧着个破碗站在原地，低眉顺眼，也不像是有动过，更何况这种隔空打人的功夫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小乞儿所会。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巷子深曲，他们对看一眼，觉着有些寒颤，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去。瞧了眼男孩手中的碗，小厮打扮的人得了自己主子眼色，上前将男孩乞讨的碗打落在地，还顺带狠狠踹了男孩两脚。

　　“以后别让我们家少爷看到你们！”

　　男孩眼中闪过恼怒，却是生生压了下来，看着落在脚边的饭菜，面无表情的蹲了下来，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放入怀中，将未落在地上的饭捧起放入。

　　“你为什么刚刚不教训他们？”待来人走后，小娃儿稚嫩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响起，听来清澈纯净，“你明明会武功。”
　　男孩的手停了停，随后又继续拾着饭菜。

　　“这些饭菜脏了，不能吃的。”小娃儿也蹲了下来，只是她身形本就小，蹲与不蹲区别并不大，口中语气与其说是童言童语，不如说是将对方当孩子对待在说教，“我请你吃吧。”

　　看着他手中动作不停，小娃儿有些头疼的支起下巴。

　　救了自己，说明他是个好人。

　　刚刚那个少年是这当地一个大户的独生子，年纪轻轻已经颇具鱼肉乡里之势，不论是伤了他还是让他惦记上了都不是件喜事，这男孩会武功却不用，看来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但他还是救了自己，不能让他就吃这个吧。

　　小娃儿想了想，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拿过了男孩怀里碎碗，在男孩奇怪的眼神中咽了咽口水，然后猛的将碗里的饭菜都倒入了自己口里。

　　她该庆幸，这饭菜凉归凉，倒也都还算干净，没什么酸腐气息，否则还得全吐出来。

　　“你……”男孩皲裂的唇动了动，才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早已因干渴而嘶哑不堪。

　　“我请你。”
　　男孩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些不耐，也不看她，拿过那碎碗站起了身。

　　“你再去讨可不一定讨的到了。”小娃儿有些吃惊于他的坚持，看他年纪轻轻倒是挺有骨气，不过似乎有些迂腐，“你可以问那么多人再要，为什么不让我请你？”

　　看对方闻言停住了身子，她展开了得逞的笑容，听到男孩的话后却僵在了脸上。

　　“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

　　凛冽的寒风都不曾带给她如此冰冷的感觉，男孩的话却清冷空洞的仿佛不带一丝人间温度，让她听得心中凉寒。

　　小娃儿看着他背影不禁茫然，她才是不应该属于这世界的一份子，怎么这男孩好像活的还要游离？

　　=========
　　男孩又乞讨了一阵才得了少许米饭，量虽然没有刚刚的多，也够他们父子两今天这一顿了。他捧着食物回到庙宇里，这庙早已破落，四面穿风，虽然在里头躲避的难民不少，可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暖和，反而有种腥臭味蔓延，让人闻着不适。

　　角落里坐着一个越四、五十岁的男人，只是长久的风餐露宿让他显得苍老不堪，满鬓白霜杂乱散下，两眼浑浊而空洞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男孩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朝男人走了过去。

　　“父亲。”

　　男人因为他的话稍稍有了些反应，却只是眼皮抖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本的无神。
　　现在的他早成了儿子的负担，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还不如早早离去也好过再在这受苦。
　　冰凉的米饭送到了他嘴边，男人却迟迟没有张开嘴。

　　“父亲……”

　　男人闻言摇了摇头，却是慢慢闭上了眼，不再看他。男孩心中着急，却明白自己父亲为人倔强，决定了就很难再劝，还想开口，就听庙中其他人突然发出一阵骚动。

　　庙外三四个小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随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大步流星，神色看来有些焦急。

　　“你们确定小少爷在这里？”

　　几个下属踌躇了半晌，才有一个人走了出来道，“是的，刚刚确实有看到小少爷出现这里巷口，并没有见他出来过，想来应该是到这来了。”

　　“找找看。”少年看了眼庙内微微皱了皱眉，里面流民颇多，看起来环境有些杂乱，他这个妹妹古怪精灵，刚刚街上走散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让开让开，没看见我们找人！”

　　一个小厮走到男孩身边想要绕过去进到后堂，可谁知道那个躺着的老头依在门框边一动不动，他做惯了有钱人家的下人，一向是欺小怕恶，如今见了这两个衣衫褴褛的自然不会客气，当下就不耐烦的将老人踹开了。男孩见了立马上前用身子覆了上去，这小厮下脚没有轻重，实打实的踢上了男孩的肩膀，他一吃痛手中的碎碗也落了下来，发出一阵闷响。
　　庙里的流民一路上已经受了富贵人家不少气，当下见了，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站了出来将他围住。

　　“你……你们想要做甚！”那小厮见状有些害怕，喊出声。

　　不远处外院站着的少年听到后走了过来，“怎么了！”

　　众人见他气宇轩昂、衣着不俗心下有些胆怯纷纷让开，这时少年才看清了人群中央那个男孩和一边的老者。
　　当下有些诧异，却不是为了众人聚集，而是男孩眼中隐隐透漏出的沉静。

　　这孩子看来顶多也就八、九岁，神色却有些不符合稚气的沉着静谧，只是这双漆黑双眸中到底还是带着些恼怒，想来是为了刚刚自家小厮的行为。

　　“少庄主！”

　　他挥手打断了小厮的话，自己走到男孩身边蹲下了身，“小兄弟怎么称呼？”见对方并不搭理自己，他转过头让小厮给男孩赔礼道歉。

　　“少庄主……”那小厮在少年的瞪视中不情不愿的开口，“对不起。”他看男孩仍旧不动，眼中有些不屑却还是上前将那碎碗拾起放到了男孩的边上。

　　男孩见状敛了目也不再坚持，缓缓道，“吴加亮。”

　　“在下晁家庄少庄主晁盖，加亮兄弟可有见过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小娃儿，约莫三、四岁的模样？”

　　见对方摇头晁盖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那是家弟，如果见到希望加亮兄弟能来告知在下，在下暂住在城里客来楼。”他站起身道，“自然小兄弟如有什么困难也可来找在下。”说完看了眼男孩身边的老者，思忖了会儿拿出了锭银子交予了吴加亮。

　　吴加亮低着头，看来是有些犹豫，可抬起头来却对着晁盖摇了摇头，“不必了。”

　　“可小兄弟你的伤……”念及他身上的伤毕竟是自家庄客造成的，晁盖心中愧疚，尤其看着男孩身边老者的样子，只怕再不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是撑不过这几天，只是他仍旧没有说出口，看男孩心意决绝，他也不好强迫，只能对着男孩抱拳后带人离开了。

　　“这孩子怎的这么傻……”众人见他有钱也不拿纷纷嘟囔起来，却不见男孩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耐。

　　破庙里虽都是些一路一起过来的流民，可都饥寒交迫太久，他见到过有些为了一个铜板都可以大打出手，人到了一定程度六亲都不认，更何况他们父子两个看着便手无缚鸡之力，届时有人见财起意谁保的安全。

　　众人看他没反应，反正不干自己的事便都回了原处躺下。男孩将洒在地上的饭粒拾回，回到了男人身边。却见他仍旧闭着眼，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自始自终都没有睁开过，也不知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还是早已心如死灰不再管外界的事。
　　吴加亮眸子暗了暗，将碎碗中的饭挑着有些脏了的那些吃了，剩下的仍旧放在男人身边，自己也躺在一边慢慢阖上了眼，许是饥饿的关系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本是练武之人，体质是不差的，只是许久的营养不良加之所有能蔽体御寒的衣物都给老父裹上了，所以睡梦中还是感到了冷意。吴加亮蜷缩起身体想要借此抵抗不停溜进破衣洞里的寒风。
　　他梦见了曾经私塾放课后母亲给他煮的面条，蒸腾冒着暖人的热气，扑面而来直暖到心坎里。梦着梦着他似乎感觉也不这么冷了，还有一双暖暖的手像曾经母亲的手一样摸上了他额头。

　　这梦真实的可怕，将他心中那片冷漠麻木逐渐驱逐，将这些年来建筑的防线缓缓击溃。

　　“我儿聪慧，将来必可光耀门楣。”父亲的眼中含着赞赏，母亲在一边慈爱的看着他，一家其乐融融。
　　可惜，还不等到他长大成人，便遭逢剧变，家乡大水，无数村庄田地尽毁于一瞬，母亲在路上病逝，如今他父亲也眼看就要撑不下去。
　　一路而来，他看尽了世态炎凉，官府贪腐，奸吏当道，为了一碗稀薄如水的赈灾粮饥民相争，几个分发的衙吏竟然在一边嬉笑打骂。

　　数万灾民能到这的已经是寥寥无几。

　　似乎有什么暖暖的从他脸上滑过，轻轻的一声叹息似有若无的传来。他幽幽睁开眼却只见月光如洗，银霜撒入了庙内，一片清冷。

　　他和父亲身上盖着一件大红棉袄，虽然小小的一件不足以抵挡寒风，不过想来刚刚梦里的暖意应是如此来的。吴加亮刚要起身就感觉有什么从小红棉袄里落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分明是几锭碎银子，细细数来竟比下午那个少年给的还多。

　　他微微怔愣，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吴加亮握紧了银子，看了眼正在沉睡的老父，终究是不忍心拿走那件红棉袄，自己单独起身追了出去。

　　可出了寺庙奔出小巷却仍旧不见那小人影。
　　莫非人已经走远？

　　他回了庙内，却猛的一愣。那小身影正呆在寺庙外的一角阴影里蜷缩成一团。

　　因不敢一个人回漆黑的大街上，光看着小巷子幽深不见底就有些发颤，晁元并没有离开寺庙。
　　借着月光，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的地上。晁元心头一凛，心里头有些害怕，还是缓缓缓缓的抬起头来。
　　好一会儿，她才认出眼前这个男孩就是刚刚躺庙里的人，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在这？”吴加亮冷冷问道，眯起眼。

　　“……天黑了……”她本来想躲她哥哥来着，谁知误了时间，这天黑一个人在路上走，她不敢。

　　“你很冷？”

　　听了吴加亮的话，晁元语塞，总不见得做了好事还要把衣服拿回来吧，这太窝囊了。
　　其实她本仗着自己穿的多，想不会太冷，谁知道这漆黑的夜里寒风就像有生命一般的直往衣袖里钻，便找了个不透风的地方坐下想熬过这晚上，心里也在暗暗后悔这离家出走的勾当着实不好做。

　　她还想逞强，却感觉有什么落到了她身上，晁元拿起来一看，是自己刚刚给吴加亮的银子。

　　“拿回去，我说过我们并没有关系。”

　　“……可你刚刚哭了。”听着吴加亮冰凉的语气，她不自觉道。

　　许是没想到对方插出来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吴加亮一时没有回答。

　　晁元笑着抬起头，一张稚嫩的脸庞因寒冷的关系在月色下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你不曾欠我，这钱当我借你的不就行了，日后还我记得带息。”

　　知道吴加亮正在犹豫，她也不说话。

　　看着小娃递到他面前的银子，不久吴加亮还是闭眼接了过来。

　　晁元笑了起来，看到那碗还放在老者身边的剩饭她就知道，这老人是男孩唯一的弱点，那弱点会让他收下这钱。

　　还没得意多久，冷风吹过，她一哆嗦又蹲了下来。
　　吴加亮见状紧靠着她身边坐下，大概是不知道她女儿身，只当她一个小娃，迟疑片刻有些别扭的伸手环住了她，晁元倒也没觉得尴尬，她当了几年小孩子早把男女之防扔到了脑后，在男孩的怀里也惬意的很，完全把吴加亮当成了自己哥哥。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从庙宇墙外透了进来，两人逐渐醒了过来，都觉这觉睡的安心。借着太阳的金光晁元看着吴加亮的脸庞，虽然污秽却颇为清秀，想到自己在人家怀里睡了一夜，不免有些红脸。

　　吴加亮看对方这么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眼，心里有些慌乱。看小娃站起身，他突然感觉怀中变凉，有些失落。

　　“我送你回去。”难得的，他主动开了口，晁元倒是早撇开了心头想法，一派天真的点了点头，笑的没心没肺。

　　“你怎知道我住哪？”晁元话刚问出口，就骂自己笨，昨天晁盖带了这么些人来寻自己，不是傻子都猜到了。

　　吴加亮唇角第一次带上了些弧度，整个人也不再那么严肃沉静，却想起了件事，这小娃儿怎么看都不像外貌所表现的那么小。
　　可他还是没有问。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虽然这份温暖让人流连，自此再难忘却。

　　========

　　数年后——

　　吴加亮走入晁家庄暂设的课堂，看着自己那被要求抄书的学生睡的正香，午后暖暖的阳光下的晁元，不禁想起了那时的场景，会心一笑。

　　然后将手中的书本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的击中对方的脑袋，看着对方盛怒中抬起的头，一双晶亮眼中的怒火在见到自己笑容后逐渐熄灭，变的警戒。

　　这债，有些难还，如果被她知道，只怕利息难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