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变形记 Faces of Love

　　【2010年6月8日 19:30 蒋爱国所在设计院的办公室】

　　苏卓飞原本并没有打算真的离家出走的。虽然之前接到了他的生父蒋爱国的电话，说要给他在外面租房子住，不让他再和文丽住在一起了。
　　“你要是不想要我，就别生我啊，我从来就没求过你，让你当我爸。”苏卓飞这么对他爸爸说。
　　蒋爱国其实也想说，早知道今天会这样，我也绝对不会生下你。但是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当初蒋爱国之所以和苏卓飞的妈妈苏文芳在一起生下他，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出轨问题，作为蒋爱国自己，他还是爱自己正式的妻子。但是，无奈自己的妻子没有办法生孩子。
　　他和妻子商量好，领养一个女孩儿。决定领养孩子之后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蒋爱国都颇为郁闷地坐在酒吧里喝酒，还骗妻子说最近在监督一个比较赶的写字楼的现场，近一段时间要加班。不是蒋爱国在等待什么艳遇，而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强装笑脸，面对着整日兴奋地期待那个孩子的妻子。然后在第四天的当口，蒋爱国才认识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当时刚刚抛弃了自己之前一个儿子的苏文芳。
　　“你是工程师？”观察了蒋爱国好几天的苏文芳，看对方今天与之前几天不同，终于喝的有点醉了，就笑着上前搭话。
　　“你怎么知道。”蒋爱国很惊讶，看看自己身上，笑了，“因为我穿着工作服吧。你没拿我当民工就不错。”
　　苏文芳笑着看了看他手里印着某某设计院的蓝色书包，没说话，“气质相差很多，不会看错的。”
　　说起来，让蒋爱国这么郁闷的，其实也不仅仅是孩子的问题，前些日子工地上的包工头为了赶进度，没有完全按照规程去做，再加上他整日为孩子的问题心烦意乱，于是有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断了颈椎，几乎全身都瘫痪了。虽然主要责任并不在他，但是，本来就催得紧的工程，眼下更得加紧，而且还有理赔之类的问题。这还不算完，今天上司又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好好训了一顿，要扣他奖金。
　　正陷入人生低谷的蒋爱国，和苏文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当听说苏文芳之前有过一个儿子之后，在蒋爱国眼里，苏文芳就不再是一个女人，而变成了一个漂亮又健康，可以制造出一个自己亲骨肉的母体。他想象着自己的孩子在这样一副完美婀娜的身体里孕育着，脸色因为憧憬而变得平添了几分红润。更让他高兴的是，当他借着酒劲儿斗胆问对方“能不能给我生个孩子”的时候，对方意外地爽快答应下来。
　　“你之前的那个儿子没关系吗？”
　　苏文芳笑了笑，“我已经把他交给他的爸爸抚养了，没关系。”而所谓这个“交给他的爸爸抚养”，就是给那个孩子的刚刚爸爸留下一张字条，然后脚底抹油。因为对方刚在工地遇上事故，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了颈椎，残废了。话说回来，苏文芳原本就没打算和那个窝窝囊囊的老乡冯刚过一辈子——不过是个在工地打工的，能有什么出息。自己是因为刚进城的时候，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人，才蹭他租下的房子，暂时住了些日子而已。只不过这一暂住，就暂住了三年。
　　“如果你能帮我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感激你一辈子——我从小父亲去世，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爸爸。”蒋爱国激动地握住对方的纤纤玉手。
　　然而等苏文芳真的生下了苏卓飞——对了，那个时候起的名字，还叫蒋卓飞呢——蒋爱国却有些后悔了。自从领养了孩子，蒋爱国和妻子精心地呵护着这个，他们起名叫做蒋玉雯的小宝宝，渐渐地竟也体会到了天伦之乐。血缘关系真的是必要的吗？——一直执著于此的蒋爱国动摇了，他去看苏文芳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家里和妻子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多。但是，无论倾向哪一边，蒋爱国都感到深深的负罪感。随后的好几年，两个孩子都渐渐长大，该上小学了。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维持着两边脆弱平衡的蒋爱国，终于吃不消了。一直以为蒋爱国能和妻子离婚的苏文芳也终于忍无可忍，提出再不给孩子上户口，孩子就没有办法上学了。
　　“对不起。”酝酿了半天的蒋爱国，终于跪在文芳面前，坦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娶对方，“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没关系，我来养他就好了！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苏文芳看着玄关处穿衣镜里面已不再年轻的自己，只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如果不是因为还心存侥幸，一定会当下就把蒋爱国剁碎了喂狗。
　　“呸！”苏文芳啐了他一口，“你想的美，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着你儿子！”
　　随后苏文芳就一气之下让卓飞随了自己的姓。
　　然而苏文芳毕竟没有什么文化和技能，一个人养活苏卓飞太困难，就三天两头找蒋爱国要钱，蒋爱国大多时候都尽量满足对方的愿望，既是稳住对方的权宜之计，也是为了买个心安。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苏卓飞上了初中，一次苏文芳不知去哪里逍遥，把苏卓飞锁在屋子里自生自灭，蒋爱国刚好打电话到家里来，被苏卓飞接起来。
　　好几年没有和自己儿子有过任何接触，每年只能收到一张儿子近照的蒋爱国，久违的听到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一时激动得不能自已。
　　“你是苏卓飞吗？”蒋爱国试探性地询问。
　　“对，您是哪位？”苏卓飞的声音很客气。
　　“我，我是你，爸爸。”蒋爱国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换了冷冰冰的声音回答道，“我没爸爸。”随后挂断了电话。
　　蒋爱国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沙发上，不由得咬着牙恨自己，同时也恨苏文芳——这个女人到底有多恨自己，不知道每天都跟自己的孩子说了些什么，他才能恨自己恨成这样。蒋爱国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下去，他必须得行动起来。蒋爱国最先想到的，就是先把自己儿子的学校查出来，这样就方便自己接近他了。
　　但是直到苏卓飞高中毕业，他对蒋爱国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改变。尽管后来，因为苏卓飞连手机也没有，家里电话也不是总能碰上苏卓飞接电话，蒋爱国甚至找到他的学校，硬把写有自己联系方式的纸条塞到了苏卓飞手里。一开始苏卓飞当着他的面就会撕碎了扔到垃圾箱里，到后来终于被对方的固执纠缠到无语，任由自己的父亲把纸条塞到他书包里。
　　今天，对自己的母亲完全失望了的苏卓飞，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蒋爱国，却并不是要原谅他，接受他要给自己单独买房子来住的好意，而是来彻底和他说清楚，从此断绝来往的。
　　苏卓飞也没有什么好心绪，板着一张脸进入写字楼，和刚刚放了学，顺便来给自己正在加班爸爸，送生日蛋糕的蒋玉雯擦肩而过。对了，忘了说，今天是蒋爱国的生日。
　　蒋玉雯停下脚步，颇感兴趣地回头看刚才从旁边走过去的男孩子，知道对方进了电梯，电梯关上了门，“好漂亮，是男生还是女生啊，如果是男生的话就好了。”蒋玉雯自语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就算是男生也不可能喜欢我，还不定便宜了哪个小样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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