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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傍晚的时候,天气开始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云层仿佛直接压在人的心口似的,让人窒闷得喘不过气来,滚滚的雷声从天边隐隐传来,昭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云烟阁里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楼里楼外的灯盏依次亮起来,依然是一派旖旎风流,只有萧玉的住处还是一片昏暗,小七端了个盘子,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公子,该用晚饭了。”
萧玉坐在窗户边,没有动,只轻轻应了一声:“不用了,我不饿。”
“公子,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好歹吃点吧。”从她早上进来伺候他洗漱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那里了,现在洗脸水还是原封不动的摆在架子上,早饭中饭也都没有动,看来已经在那里坐了一整天了。
小七端了盘子走到他身边,想着怎么也要劝他吃一点,本来身体就不好,哪里还经得住这样折腾。放下盘子,在他面前蹲下来,却吓了一跳,失声道:“公子,你怎么了?”
萧玉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冷汗不停的渗出来,衣服早已被浸透了,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早些歇息去吧。”萧玉微微睁了睁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不是‘蚀心’又发作了?”小七慌了神,握住他一只手,又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最后慌乱的站起来往外走:“我听说教主今早来云烟阁了,我去找他拿解药。”
“小七,回来!”萧玉喊了一声,站起来想拉住她,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摔在地上。
小七急奔回来:“公子,你怎么样?”
“别去,他不会给你解药的,你这么去不是找死么?”
“可是……”小七急得快哭出来。
“可是什么,我还撑得住,你先出去。”
“公子……”小七哽咽着,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出去!”
小七慢慢的退了出去,她知道萧玉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而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她带上门的时候看到他的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她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她见过这里的一个侍卫毒发的时候,哀叫了两个时辰,然后拿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而萧玉一定是今天早上就已经发作了,或者更早一些,是昨天夜里。
风声愈加的紧了,将近三更的时候,雨点落下来,砸在窗上,啪啪的响。小七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她隐约听到一丝压抑的呻吟,过了一会儿,呻吟声渐渐大起来,她再也坐不住,跑到萧玉的房间,却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
“开门!公子——”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大过一声的呻吟。
“公子,开门!开开门啊——”她使劲的拍门,其实她知道,就算开了门,她也做不了什么,她不能为他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
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响了整整一晚,后来渐渐的哑下去,再后来终于没了声息。小七仍然跪在门前,一下一下的拍着门,喊着:“开门,开开门啊——”
一个侍卫再也看不下去,过来帮她把门踹开。萧玉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是一阵一阵无意识的抽搐。小七冲过来,很费力的将他抱到床上。
“公子,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啊——”
萧玉又是一阵抽搐,小七手足无措,她真的做不了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不停的拿毛巾替他擦额上的冷汗,然后拿另一条毛巾蘸了水给他润润唇。
又一个夜晚开始降临,萧玉睁开眼睛,小七连忙凑过去:“公子,你想要什么?”
“小七,杀了我。”声音弱得微不可闻。
“不要,公子,你再忍一会儿,他们会给你送解药来的,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小七抓着他的手大哭,那只手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萧玉整个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的痉挛,上半身努力的撑起,头向后仰着,喉咙里发出一串喑哑破碎的气音。小七被吓懵了,奔到门边大喊救人,却没有一个人应她。
一刻钟之后,可怕的痉挛终于停止了,萧玉无力的倒回床上,已经没有焦距的眼睛,缓缓合上,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凌然进来的时候,看到小七趴在萧玉身边哭,听到响动,抬起头哀哀的对他说:“凌先生,公子他已经死了。”
凌然大惊,奔过去拿起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然后塞了一颗药丸进他嘴里,撕开他胸前的衣服,将几枚银针插进他胸口的几处大穴,护住那一点微弱的心脉。独孤虹现在折磨起他来已经是驾轻就熟,时候把握得极准,不会早一刻,也不会晚一刻,刚刚好留他最后一口气。
“小七,去准备点热水。”
小七见此情形,知道萧玉还有救,连忙擦了擦眼泪,跑了出去。
凌然双手在他身上几处穴道游走,然后集中在胸腹间按压,以外力来强迫他的心脉搏动。等小七拿来热水,撤下银针,用热毛巾敷在他心口,转而开始从足下逐渐向上行针,调集他全身仅剩的力量来维持那一点心跳。
一个时辰之后,萧玉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凌然,朝他虚弱的笑笑:“凌然,你真是越发了得了,进了鬼门关都能被你拉回来。”
凌然长吁一口气,一开口就能说这么长一句话,应该是没事了。不过他此刻却没有心情跟他调侃。
“你以后行事小心一点,独孤虹已经对你起了杀心,如果不是想留着你来威胁李昂,他这次不会让我送解药来。”
“我哪里不小心了?”
“你杀了杨启之后,独孤虹本来已经以为泄密的事情都是杨启做的,可是他追杀李昂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插手?”
“我这不是想找一个帮手么?”
“你明知道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他也会来帮你。独孤虹本来想扶植李勾登基,在长安城多次阻挠李昂,都没有成功,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你别把独孤虹当傻子,他不杀你,有他的理由,可是他若发现你威胁到他,也一样会杀了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当了皇上对我也有好处,不是么?”萧玉说着朝凌然伸出一只手,“给我药。”
“什么药?”
“我累得很,想睡觉。”
凌然转身到床头的柜子里给他找安神的药,却发现药瓶已经空了,只好从药箱里又拿出来一瓶,想了想,开口说道:“萧玉,你不可以爱上他。”
“你胡说什么,我能爱上谁?我不过是利用他帮我除掉天圣教而已。”
“萧玉,跟我说,你不会爱上他。”
“凌然,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啰嗦。我不爱他,永远也不会爱上他,行了么?”
凌然把药瓶塞在他手里,萧玉倒出来一把药丸就要吞下去,却被凌然拦住:“这药里含有迷药的成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一粒就够你睡六个时辰了。”
萧玉看他一眼:“凌然,你真小气。”仰头仍是将那一把药丸吞了下去。
凌然看着他渐渐睡着,苍白脆弱的容颜,依然美得惊心。眼前渐渐浮现出另外一张相似的面容,菲儿,当年,我害了你,如今,也救不了你的孩子。萧玉的身体明显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留在这里,万万不行,能救他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了吧。
将近黎明的时候,萧玉惊喘着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角落里还亮着一盏灯,对于从恶梦中惊醒的人来说,这一点亮光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是小七的细心之处,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要在他睡觉的时候为他留一盏灯。萧玉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凌然,你这个庸医,说什么一粒就可以睡六个时辰,我吃了六粒也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他有点心烦,只顾着抱怨,已经忘了那个庸医才刚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头像要裂开似的疼,萧玉蜷起身子,额头抵在膝盖上,他只是想要好好睡一觉而已,可是睡眠对他来说都已经成了奢侈品,他突然很怀念那个可以让他安睡的怀抱,那个人现在一定在忙着找解药吧,他轻轻笑了一声,都是傻瓜,什么爱,什么恨,到头来,还不都是一场空,他自己也是傻瓜,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屈辱,坚持着活下来,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只不过,总是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白白被毁了,总想要坚持一点什么,哪怕明知这种坚持只是一场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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