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唐一往后挪了挪，脑子就和突然灵光了一样：“哦——对对对！”
　　摸了摸校服裤口袋，一把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抓了出来，放在了边小橘的桌上。
　　两根棒棒糖一颗硬糖，还掺了个打火机。
　　唐一眼疾手快的把打火机抓出来，反手扔进了垃圾桶，正经的当作刚才什么都没有。
　　“还好没忘。”唐一看向别处说：“书我再看几天。”
　　边小橘没有看桌上的糖果，脑子还在消化刚才和唐一差点脸碰脸这件事，目光一直放在唐一脸上，直白又灼热。
　　唐一无法忽视边小橘的眼神，因为确实是自己先靠近的。
　　按照边小橘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子，她是很有可能问出“你刚才凑近我想干什么”这种话。
　　唐一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两下。
　　“你刚才——”边小橘开口了。
　　唐一仿佛已经预料到她要说的话，为了防止自己尴尬或者没有台阶下，当机立断拿起桌上的一颗硬糖，拆开包装就塞进了边小橘的嘴里，大拇指指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若有若无的蹭到了边小橘的下唇。
　　温热的，很软。
　　边小橘砸吧着嘴，尝这颗糖的味道，没注意唐一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嘴巴上。
　　还没等评价这颗糖，唐一就急急忙忙的转身要离开。
　　“我有点急事先走了。”唐一同手同脚的出了教室。
　　边小橘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知道唐一哪里来的急事，明明刚才等到人都走光了才从座位上坐起来的。
　　唐一几乎是冲到没人的地方，校园里偏僻的角落。
　　不能停，不能停下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应该是他走的太快了，唐一这么想，却还是慢慢停下了脚步。
　　深呼吸，深呼吸——
　　站定在树荫下，心跳频率没有下降半分。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唐一掀起校服下摆，扇了扇风。
　　乱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一点后，唐一脑子里又想起方才边小橘的嘴唇，瞬间像过电一样，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唐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和边小橘的触感是不一样的，指腹摩擦，那下唇仿佛还在指尖。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片刻，唐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指腹。
　　后面几天倒不是边小橘躲着唐一了，唐一每次匆匆给边小橘放下糖就走了，装作很忙的样子。
　　指尖的温度好像残留了很久，直到边小橘在某一天同时间的下午放学在教室拦住唐一。
　　因为唐一每次都等下午放学的时候给她糖果，晚自习时间唐一又不在，边小橘只能这时候抓他。
　　“那本书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在看？”
　　唐一突然愣住，心虚的挠了挠头，“哦，最近没有，不过我已经看了一半了。”
　　瞎扯的。除了欣赏自己的签名，里面都没掀开过。
　　“哦。”
　　边小橘失望的低下了头。
　　唐一俯下身凑近她：“哭了？”
　　“没有。”边小橘明显有些不高兴，但碍于和唐一不熟，没有完全表现出来。
　　教室又剩下他们两个，唐一又问：“你不喜欢吃这个口味的糖了？”
　　边小橘又摇了摇头：“没有。我要吃晚饭去了。”
　　唐一就是感觉边小橘是不高兴的，又对女生这种情绪不知道怎么处理，便跟上边小橘：“那一起吧。”
　　边小橘突然回头看他。
　　“怎么了？”
　　边小橘摇摇头。
　　于是他们在食堂第一次面对面吃饭，边小橘吃的慢，唐一吃完了就看着边小橘，细嚼慢咽。
　　边小橘刚开始还觉得奇怪，问了唐一之后，唐一说：“没看你啊，我看你后面呢。”
　　边小橘回头看，是食堂的出口，来来往往的人。
　　“吃完饭你要干嘛？”唐一问。
　　边小橘嘴里的那口饭看起来嚼的快了些，等咽下去，又喝了口水，才回答唐一：“我要去操场散步，然后到晚自习。”
　　“哦哦。”
　　两人之间又冷下来，边小橘想起妈妈说的，这时候应该问对方，那你呢？
　　于是边小橘没有继续吃下一口，问唐一：“那你呢？”
　　“我？”唐一指着自己，没料到边小橘会问他，往常都是出校门去网吧打游戏的。“我平常都去操场打篮球。”
　　是的，就是应该树立这种形象。唐一在心里肯定这个回答。
　　“打一晚上吗？”边小橘问。
　　唐一咳咳了两声，“偶尔。”
　　“哦哦。”边小橘埋头吃饭，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不过并没有多尴尬，食堂人多，嘈杂的很，唐一就等着边小橘吃饭。
　　边小橘吃完后告诉唐一自己的安排。
　　“我要去消食了，”边小橘又想起妈妈的话，这时候应该客套的问一句，要不要一起？沉吟片刻，边小橘客套出声，“一起吗？”
　　唐一立刻点头答应：“行啊！走吧。”
　　边小橘感觉一道雷劈到自己头顶，整个人天灵盖都冒烟了。
　　不对不对，妈妈说的不对啊，他应该拒绝的啊！他，他怎么能答应啊！
　　边小橘带着一脑袋问号和唐一去了操场，唐一就跟在她身后。
　　“你不要在我身后，”边小橘停下脚步回头对唐一说，“一起走的话要在我旁边。”
　　唐一愣了一秒，随后长腿一迈，到边小橘身边，两人胳膊之间是有距离的，唐一却觉得这一块格外热。
　　“你今天不打球吗？”边小橘问。
　　唐一差点忘了在食堂告诉边小橘这个点他要打球的事了，“不打，今天陪你散步吧。”
　　“为什么要陪我散步？”
　　这话问的唐一都懵，陪就陪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怎么不问为什么陪你吃饭？
　　“哦，不是陪你，我不想打球，顺便散步，咱俩一起。”
　　边小橘这才点点头，又停下脚步，问唐一：“你还有糖吗？”
　　“怎么？”唐一掏掏口袋，尝试找出一颗糖。
　　边小橘老实巴交的说：“想吃了，没带。”
　　唐一终于找出一颗糖，摊开掌心给了边小橘。
　　“谢谢你。”
　　实际上唐一根本没料到自己口袋还有糖，之前从来没有这些的。
　　看着边小橘剥开糖又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风吹过来，边小橘扔完糖纸又走回来，唐一恍惚了一瞬间——这个女孩在向她走过来。
　　只是字面的意思。
　　更让他恍惚的是，自己很久没有翻墙出校门，又或者和朋友一起玩了。唐一开始在自己每天的行程列表里加上，给边小橘买糖，下午给边小橘糖。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糖，小橘子。”唐一笑着问她。
　　边小橘把那颗硬糖舔到自己的右边腮帮子：“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太甜了。”唐一把手揣在兜里，重新和边小橘并肩走，“你喜欢吃糖是因为它甜吗？”
　　边小橘点点头又摇摇头。
　　唐一没明白，总觉得边小橘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
　　“糖果不甜了你还喜欢吗？”唐一问，“它如果是苦的辣的酸的咸的，你还喜欢吃吗？”
　　边小橘也没明白唐一这话，扭头盯了唐一好久，这个问题也消化了很久。
　　“不知道。”边小橘半天没想明白，两人走出一百米，边小橘才只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喜欢？”
　　“为什么？”唐一问。
　　边小橘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唐一脑子是不是也有点问题，这种回答为什么还有为什么？
　　妈妈说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不要突然不说话或者不理对方，要和对方有明确的话语结尾，才算这段聊天的结束。
　　边小橘想说“没有为什么”来结尾，可是这样好像说出来有点太凶了，于是她绞尽脑汁决定用比喻的手法告诉唐一。
　　边小橘突然停住脚，唐一往前走了两步才注意到，又回头看她，以为边小橘累了要回去，问：“散步时间到了？”
　　边小橘往前走一小步，想起妈妈告诉自己和人相处的方式，要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用坚定的目光去回答，在心里打好草稿后再明确的说出自己的观点。
　　“比如我喜欢你，你变丑变老我都喜欢，没有为什么。”
　　边小橘满意的给自己这段比喻和流畅的沟通打了一百分，没有在乎唐一愣住的神情，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时间到了，一起吗？”
　　唐一没说话。
　　边小橘以为自己表达不够清楚，又问：“一起回教室吗？”
　　唐一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不了。”
　　边小橘点点头，这才是正确的聊天回答，转身走了。
　　很快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了，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离去，路灯亮起，唐一从白天呆到晚上，从塑胶跑道坐到足球场中央，枕着胳膊看天上不明亮的星星。
　　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而去，只有边小橘的“比如”。唐一反复看自己的手，又摸自己的脸，最后把手掌覆在心脏的位置，好半天突然笑了一声。
　　唐一摸清了边小橘的每天固定行程，自己的路线也随之改变。
　　原本下午最后一节课给边小橘糖果，到后来两人每天在操场散步的时候唐一才给她，有时候更是等边小橘扭扭捏捏问自己看完书没，唐一才拿出糖来。
　　边小橘似乎也习惯了，下课后两人默契的等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两人去吃饭然后散步。
　　唐一算边小橘在这个学校交的第一个朋友，当借阅的那本《小王子》被还回去的时候，边小橘看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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