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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赛市警局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苦味、老旧文件的霉味,以及如影随形的压力。
警长马丁坐在主位上,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西装,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冷静,其外表更像是一位大学讲堂里的教授,而非身处罪案一线的警官。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警员,最后定格在王澍身上。
“对阿古约的审讯,进展如何?”
王澍抬眼迎上马丁的目光,喉结滚了滚,面容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
“阿古约对自己贩售禁药的事实供认不讳,库存、交易记录、几个下家……这些他都交代了。但是,关于上家,关于货源渠道,他咬死了不松口,目前审讯已经陷入僵局……”
他深吸一口气,台面下的手无声地攥成拳。
“除非有新的、强有力的线索补充,否则按照程序,下一步我们只能将现有证据移交检方,仅针对他个人的罪行提起诉讼。这也就意味着,他背后的贩售网络……”
王澍没有说下去,他想起那些蹲守的夜晚,想起阿古约心脏骤停时自己按压胸口的无力,内心的不甘像团烈火,烧得他指尖发麻。
马丁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够满意,镜片后的眼神骤然结成了冰。
紧接着是一声粗暴的咒骂。
“他妈的!按照杜总统的指示,这些该死的药贩子完全可以当街射杀!审个屁审!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卡洛斯,团队的新晋成员,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此刻双眼冒火。
他的父亲多年前死于误食掺了禁药的饮料带来的并发症,从此,他对这白色的魔鬼恨之入骨。
王澍皱了皱眉,他能理解卡洛斯的痛苦,但身为执法者绝不可意气用事。
“卡洛斯,菲律宾是一个讲法律的地方。我们是警察,不是职业杀手。动用私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会种下更多的仇恨。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撬开阿古约的嘴,挖出他背后的人——那只真正的黑手。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铲除这一祸害。”
卡洛斯像一只被训斥的大丹犬,高昂的头颅耷拉下来,语气哽咽令人动容: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sir。我就是太恨了……我长大的那个社区里有很多像我父亲一样遭遇的人……他们本不该英年早逝……”
“但我们正在努力,不是吗?”莉兹轻声安抚着卡洛斯,朝王澍眨了眨眼,试图缓和有些紧张的气氛。
马丁知道,这个会议再开下去也不会有实质性的突破。他抬手示意大家散会,叮嘱每个人回去后继续跟进自己手头的工作。
“班尼,你留下。”
等其他人都走出会议室,门被轻轻带上,马丁才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远处高楼林立的都市天际线。
“班尼,你知道的,这个案子,局里高层盯得非常紧。给了我们二十天的期限,必须套出关键信息——指向更上层的线索。现在,时间过去不止一半了。你,得抓点紧。”
王澍挺直了背,点了点头,自己何尝不知晓其中的压力呢。
“我们好歹算是救过他一命,他总不能不领情吧?实在不行,试着做做他家里人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帮忙劝劝阿古约。我知道这些药贩子大多天性凉薄,但,是人就有软肋,只要肯下功夫,总能找到突破口。”
马丁转过身,观察着王澍的反应,然后抛出了一个诱饵,也施加了另一重压力。
“上头那边,已经私底下通过气了。只要这件案子办得漂亮,等我退休以后,我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他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主位。
看到王澍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马丁又补充道:“至于晋升时需要打点的‘人情费’……我帮你说说,尽量让他们少要一点。”
他知道王澍家境平凡,手头并不宽裕。
王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混杂着感激、压力和对前程的渴望。他深深地躬下腰,牵起马丁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的右手,将手背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表示极度尊敬的礼节。
“谢谢头儿!我一定不负重望!”
马丁满意地看着这个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得力干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拍了拍王澍的肩膀: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然而,王澍刚走出门,马丁脸上那副优雅从容再也强撑不住,他腿脚发软,几乎是跌坐进椅子,额头冒出层层虚汗。
从刚才听王澍报告时腹部就开始隐隐作痛,而后愈演愈烈,似有台巨型盾构机在胃里面疯狂地钻洞。
可他还是绷紧牙关,竭力将呻吟咽了回去——
绝对……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下属们听见!
他颤抖着,从上衣口袋摸出止疼药,看也不看便混着唾沫生生干咽下去。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药效似乎终于起了作用,胃部的剧痛感缓缓减弱,留下的是身体被掏空般的虚脱。
他长吁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收拾笔记,准备继续在人前扮演那个无懈可击的马丁警长。
然而,就在他直起腰的瞬间——
一股腥味猛地涌上喉头,都来不及捂住嘴,地板便被染上一滩猩红血色。
马丁怔怔地注视着地板上那片宣告不祥的狼藉,没有惊慌,只有深入脑髓的了然。
那来自天国的钟声,已然为他敲响。
……
午餐时间,王澍和莉兹、卡洛斯三人坐在警局附近一家喧闹的Jollibee(乐蜂快餐)里。
面对一桌子香气扑鼻的鸡块,王澍却有些食不知味,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马丁的话,以及阿古约那张油盐不进的脸。
上午的审讯还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摆在桌面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王澍一看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和……慌乱?他沉吟了足足三秒,才按下通话键。
“嗨,索菲亚。好久不见……”
王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与他平日里沉着冷静的形象相去甚远。他甚至没有等对方说话,便立刻起身离开座位,朝着餐厅门口相对安静的地方走去。
卡洛斯嘴里叼着根薯条,一头雾水地问:“王sir这是怎么了?接个电话而已,怪怪的。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莉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可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透着浓浓的醋意:“不知道,大概是撞鬼了呗!”
年轻的卡洛斯看着前辈明显不悦的表情,明智地决定不再多问,低头继续大口啃着他的招牌炸鸡块。
和餐馆内低气压的氛围不同,站在餐馆门口的王澍与电话那头却似乎逐渐“热络”起来。
“什么‘好久不见’?大概两周之前不是才见过吗?你忘了?那天晚上,快半夜了,你骑着那辆破摩托,风风火火冲到我们警局门口,押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说他当街猥亵女生。好家伙,你当时那样子,凶神恶煞的,我们值班室的几个人还以为是你把人给‘绑架’了呢!”
王澍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连续高强度的办案,昼夜颠倒,让他的记忆都有些混乱了。
“噢……对!对!”他尴尬地对着空气笑了笑,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你当时……也在值班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而且,给我做笔录的人……貌似也不是你。”
索菲亚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笑,带着某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你没注意到我也正常,毕竟咱俩都好多年没共事了。大家……变化都挺大的。不过,有一样没变,你还是那么嫉恶如仇。”
她突然话锋一转,像是无意又像是有心。
“对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王澍张了张嘴,却发现千头万绪堵在胸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数年未有联系,彼此之间已经生分了许多。
“就那样呗,整天跟那些药贩子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好了,不闲聊了。你特意打电话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索菲亚也恢复了正经的职业语气:“是这样的……班尼,下午你方便过来我们警局一趟吗?有件案子……我觉得,需要你帮忙。”
王澍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是正常的案件协作,需要从其他警局借调人手,完全可以通过官方流程发函申请,何必需要她这样私下打电话联系?这不合规矩,其中必有隐情。
“很棘手吗?”王澍试探着问道。
电话那头的索菲亚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然后,王澍听到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她说,她只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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