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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地铁门在身后合拢时,你的背影已经变成透明。车厢带着我的半颗心开往你没有的冬天。]
十二月的初雪来得毫无预兆。
午休时还是灰蒙蒙的天,下午第一节课下课时,窗外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雪花。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跑到窗边伸手去接。
萧然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些白色的精灵在风中打转,落在香樟树还未落尽的叶子上,很快就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想起两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的初雪,她和张子寻在天文台看流星雨,他说“蝉也许能看到雪”。
那时她还是个不敢大声说话的初一女生,他是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初二学长。而现在,她坐在高二的教室里,等着他保送的消息,等着一个即将到来的、更漫长的分别。
“看什么呢?”狄淇儿凑过来,“想张子寻了?”
“没有。”萧然否认,但耳尖泛红。
“骗人。”狄淇儿笑,“不过也是,他下周就要去北京参加保送面试了吧?”
“嗯。”萧然点头,“周一走,周五回。”
“那你这几天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什么独守空房!”萧然瞪她,“我们又没有……”
“知道知道,你们最纯洁了。”狄淇儿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肩,“不过说真的,异地恋啊……想想就难。”
萧然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难吗?当然难。但有些事,不是因为难就不去做。
张子寻的保送面试安排在十二月十五日,周二。
周一晚上,他收拾行李时,江应怜靠在他房间门口:“哥,紧张吗?”
“有点。”张子寻把几本专业书装进背包,“但不是因为面试。”
“那是因为什么?”
张子寻拉上背包拉链,转过身:“因为要离开她这么久。”
江应怜愣了愣,然后笑了:“一周而已。”
“但这是第一次,”张子寻说,“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长。”
“那你后悔吗?后悔选择这条路?”
张子寻摇头:“不后悔。只是……会想,如果能两全其美就好了。”
江应怜走进房间,在他床边坐下:“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什么?”
“你从来不会因为感情耽误正事,但也不会因为正事忽略感情。”江应怜说,“你总能找到平衡点。就像……就像走钢丝的人,看起来危险,但你走得很稳。”
张子寻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江应怜很认真,“所以这次也一样。你去追求你的星星,萧然会理解的。而且她也在追求她的梦想,不是吗?”
是啊。张子寻想。萧然最近在准备新书,每天熬夜写稿,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但她很快乐,每次聊起新书的情节,眼睛都会发光。
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但他们的轨道是相交的,他们的引力场是相互作用的。
这就足够了。
周二下午,萧然收到了张子寻的短信:「到了。北京很冷,下雪了。」
她走到窗边,西城也在下雪。她拍了张窗外的雪景发过去:「这里也是。」
很快,回复来了:「我们在看同一场雪。」
萧然笑了。她坐回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继续写新书的第三章。这一章写的是天文学少年去了远方,女孩留在原地,他们通过信件联系,每封信里都夹着一片当地的叶子。
写着写着,她停了下来。
她忽然很想他。
不是那种模糊的思念,而是具体的、强烈的想念——想他讲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想他调试望远镜时专注的侧脸,想他握笔时修长的手指,想他叫她名字时温柔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又想起他面试前需要安静。于是只发了一条短信:「加油。」
两分钟后,回复来了:「你也是。」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心里一暖。她收起手机,继续写作。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面试安排在周三上午。张子寻提前半小时到达,在等候室里复习资料。周围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他忽然想起萧然说过的一句话:“当你站在一群发光的人中间,不要害怕自己不够亮。因为真正的光,不是用来比较的,是用来照亮自己的路的。”
他合上资料,闭上眼睛,深呼吸。
九点整,面试开始。他被安排在第三个。前两个学生出来时,表情都很凝重,有一个甚至眼眶发红。
轮到张子寻时,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推门进去。
会议室很大,长桌后坐着五位教授,有男有女,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正中间的那位,张子寻认得——是国内天文学界的泰斗,陈院士。
“张子寻同学,请坐。”陈院士开口,声音温和但有力。
张子寻在椅子上坐下,背挺得很直。
“你的初赛和复赛成绩都很优秀,”陈院士翻看着他的资料,“特别是实验操作部分,几乎满分。能说说你为什么对光谱分析这么熟悉吗?”
“因为我所在的中学天文社有一台光谱仪,”张子寻回答,“我用了两年时间记录当地夜空的光谱数据,做了简单的分析。虽然设备简陋,但让我对基本原理有了很深的了解。”
“自学?”
“大部分是自学,也请教过学校的物理老师。”
几位教授交换了一下眼神。另一位女教授问:“资料显示,你还发表过一篇关于西城光污染状况的调查报告?”
“是的,”张子寻点头,“那是我和天文社的同学们一起做的。我们测量了市区不同地点的夜空亮度,分析了光污染对天文观测的影响,并提出了简单的改善建议。”
“有什么发现?”
“我们发现,即使在西城这样的二线城市,光污染也已经严重到肉眼只能看到最亮的几十颗星星。”张子寻说,“而据我们调查,大部分市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所以你做这件事的意义是?”
“我想让更多人看到星星,”张子寻说,“哪怕只是多一颗,多一颗也好。因为当你仰望星空时,你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但也会意识到生命的珍贵。这种体验……很重要。”
陈院士点点头:“很理想主义的想法。但科学需要的是理性,不是理想主义。”
“我认为科学需要两者,”张子寻说,“理性让我们走得远,理想主义让我们知道为什么要走。”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然后陈院士笑了:“说得好。下一个问题……”
面试进行了四十分钟。问题从专业到个人,从理想到现实,从学术到生活。张子寻答得很稳,不卑不亢,既有少年的锐气,又有超越年龄的沉稳。
最后,陈院士合上资料,看着他:“张子寻同学,如果清华和北大都给你保送资格,你会选哪个?”
张子寻几乎没有犹豫:“清华天文系。”
“为什么?”
“因为清华天文系在系外行星研究方面是国内最强的,”张子寻说,“而我想研究系外行星。”
“又是理想主义?”
“是理想,”张子寻说,“但也是基于理性的选择。”
陈院士笑了,和其他教授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对张子寻说:“好了,面试结束。结果会在三天内通知。”
张子寻起身鞠躬:“谢谢各位老师。”
走出会议室时,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全力以赴后的虚脱。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萧然发来的:「面试结束了吗?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我心中最亮的星星。」
张子寻看着那句话,笑了。他回复:「刚结束。等我回来,有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秘密。」
「小气。」
「是你喜欢的。」
「那原谅你了。」
简单的对话,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张子寻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北京的雪停了,天空露出一小块湛蓝,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很美。但不如西城的雪美。
因为西城的雪里有她。
周四下午,萧然在文学社整理稿件时,收到了出版社编辑的电话。
“萧然同学,你的新书大纲我们看过了,”编辑的声音很兴奋,“写得非常好!特别是那个‘异地恋天文主题’的设定,很新颖,很动人。”
萧然握紧手机:“真的吗?”
“真的!我们想尽快签约,明年春天就可以上市。”编辑说,“对了,你之前那本《夏蝉与冬雪》加印了,你知道吗?”
“啊?”
“加印了五万册,”编辑笑,“现在已经是青春文学类畅销榜第二名了。很多读者留言说,被蝉和雪的故事感动哭了。”
挂断电话后,萧然还处在震惊中。她知道新书写得不错,但没想到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更没想到《夏蝉与冬雪》还在畅销。
“怎么了?”白泉走过来,看见她呆愣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我的新书……出版社说要签约,”萧然说,“还有《夏蝉与冬雪》加印了。”
白泉眼睛一亮:“太好了!恭喜你!”
消息很快传开了。狄淇儿第一个冲过来抱住她:“我就知道你可以!萧然你太棒了!”
俞斯年和江应怜也从篮球场跑过来,满头大汗但满脸笑容。卓一阳甚至提议晚上庆祝,他请客。
“等张子寻回来一起吧,”萧然说,“他说周五回。”
“那必须的,”狄淇儿说,“这种好消息当然要等他回来一起庆祝!”
放学后,萧然一个人去了天文社活动室。夕阳从西窗照进来,把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橘色。她走到张子寻常坐的位置,手指拂过桌面——很干净,一尘不染。
她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小本子,翻到最新一页,开始画画。
画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并肩站在星空下。少年指着天空,女孩仰头看着,眼里映着星光。画面下方,她写下一行字:
「你在北京追星星,我在西城写星星。但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宇宙。」
画完后,她合上本子,趴在桌上。夕阳的光暖暖地照在背上,像某个人的拥抱。
她想他了。
比昨天更想,比前天更想,比任何时候都想。
周五下午,西城高铁站。
萧然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她站在出站口,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列车信息,心跳得有点快。
三天,其实很短。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过了三年。
终于,张子寻乘坐的那趟车显示“到达”。人群开始涌动,她踮起脚尖,在攒动的人头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了他。
白衬衫,深色外套,背着那个熟悉的背包。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
他也看见了她。隔着人群,他对她笑了。
萧然想跑过去,但腿像钉在地上。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小声说:“你回来了。”
“嗯。”张子寻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萧然接过,打开。里面不是首饰,不是零食,而是一块石头——深灰色的,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
“从清华天文系的实验室带回来的,”张子寻说,“是一块月球陨石切片,很薄,可以透光。教授说,这是几十亿年前从月球上溅射出来,落到地球上的。”
萧然屏住呼吸。她小心地拿起那片石头,对着光看——真的能透光,是淡淡的灰白色,里面有细小的晶体在闪烁,像凝固的星光。
“为什么给我这个?”她问,声音有点抖。
“因为我想告诉你,”张子寻看着她,“即使我们之间隔着三十八万公里——地球到月球的距离,我的心意也能穿越这段距离,来到你身边。”
萧然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泪光:“你……”
“而且,”张子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还有这个。”
萧然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清华天文系保送录取通知书。上面有陈院士的亲笔签名。
“你……”她说不出来话,眼泪终于掉下来。
张子寻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动作很轻,很温柔:“萧然,我拿到保送了。明年九月,我就要去北京了。”
萧然点头,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
“但这也意味着,”张子寻握住她的手,“我们要提前面对分离了。”
萧然看着他,看着他在灯光下温柔而坚定的眼睛,然后笑了:“张子寻,你以为我这些天在想什么?”
“想什么?”
“我在想,”萧然说,“你在北京研究星星,我在西城写关于星星的故事。你在实验室里分析光谱,我在书房里编织情节。我们看起来在做不同的事,但我们其实在做同一件事——都是在探索这个世界,都是在追求梦想。”
她顿了顿,握紧他的手:“所以分离不可怕,可怕的是停止成长。而我们在分离中,依然在成长,依然在靠近彼此。”
张子寻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骄傲,有深深的爱。
“萧然,”他叫她的名字。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们拥抱,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在喧嚣嘈杂的背景音里,拥抱得很紧,像要把彼此融进身体里。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彼此的体温,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存在。
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温柔的,从天空飘落,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天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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