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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XUEYI
都察院值房的夜,死寂而漫长。
窗外风声呜咽,卷着枯枝败叶扑打在窗棂上,发出单调而恼人的声响。
屋内一灯如豆,将江雪衣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烛火的跳跃,不安地晃动。
他枯坐在简陋的木榻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已不知多久。沈清秋送来的食盒与药包,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早已凉透。
苏月见送来的晚膳,也只动了几口,便又搁下。
他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对外界的一切——送来的饭食、苏月见担忧的目光、门外加派的守卫、乃至时间的流逝——都漠不关心。
只有手中那枚断成两截、染着暗沉血渍的羊脂玉佩,被他紧紧攥着,玉石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让他确认自己还“存在”的感觉。
痛,是活着的证明。
也是对他亲手将生父送入绝境的、最直接、最残忍的惩罚。
白日里刑部大堂上的一幕幕,如同鬼魅的幻影,不断在他眼前回放。
父亲癫狂的嘶吼,怨毒的眼神,最后那口喷出的黑血,以及被拖下去时那死灰般、失去所有生气的脸……每一次回放,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头反复切割、搅动,不见鲜血,却痛入骨髓。
“逆子……你手上沾着血……永世不得超生……”
诅咒在耳畔萦绕不去,混合着母亲可能的悲泣,妹妹惊恐的哭喊,族人的唾骂,同僚的鄙夷,世人的指点……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无休止的噪音,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闭上眼,可黑暗并不能带来安宁。黑暗中,浮现的是叔父江枫眠温润带笑的脸,渐渐模糊,又化作父亲严厉却也曾充满期许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今日公堂之上,那张因绝望和仇恨而扭曲的、陌生的面容。
两种面孔,两种目光,在他脑海中撕扯、交战。
一边是血脉至亲,是二十余载的养育之恩,是家族荣辱所系;另一边是公理道义,是枉死者不灭的冤魂,是他自幼苦读圣贤书、立誓要守护的朗朗乾坤。
他选了后者,于是,前者便彻底崩塌、碎裂,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将他刺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忠孝难两全……”他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圣人之言,读来不过轻飘飘一句。
只有当真正站在天平的中央,感受到两端那足以将人碾碎的重量时,才明白这五个字背后,是何等剔骨剜心的酷刑。
他赢了。
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
江崇倒台,已成定局。
谢家的冤屈有望昭雪,贪墨的军饷或被追回,枉死的将士或许能得告慰。他做了御史该做的事,守住了心中的“道”。
可他也输了。
输掉了父亲,输掉了家族,输掉了过往二十余年所拥有、所珍视的一切,也输掉了……作为一个“人”,最根本的某种东西。
从今往后,他是“大义灭亲”的典范,也是“弑父”的悖逆之徒;是朝廷的“功臣”,也是家族的“罪人”。他将永远被钉在伦理与道义的夹缝中,承受着来自世俗与内心的双重凌迟。
掌心传来更剧烈的痛楚,是断裂的玉佩边缘,又一次划破了皮肉。
温热的血渗出,浸润了冰冷的玉石,也浸润了那早已干涸发黑的、属于叔父的血迹。两种血,隔了十二年时光,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在他手中交融。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叔父抱着年幼的他,在月下讲故事。叔父说,这世上有些路,注定孤独,注定荆棘密布,注定背负骂名,但总得有人去走。因为路的尽头,或许是光明。
如今,他走上了这条路,满身荆棘,背负骂名,却不知尽头,是否有光明。或许,只有永恒的黑暗与孤寂。
“公子……”苏月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掩饰的哽咽,“夜深了,您……用些汤药吧?太医开的安神汤,您一点未动……”
江雪衣没有回应。他松开手,摊开掌心。鲜血模糊了玉的纹路,也模糊了那暗沉的血迹。他将两截断玉紧紧合拢,用一方干净的素帕包好,仔细地、珍而重之地,重新纳入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那里,是冰冷的,也是滚烫的,如同他此刻的心。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坐得太久,双腿麻木,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他走到脸盆架前,掬起冰冷的清水,用力搓洗脸上干涸的泪痕和掌心的血污。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他抬头,看向铜盆中水波晃动的、模糊的倒影。
里面的人,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却也空得骇人,仿佛燃尽了一切,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不,还不能是灰烬。
他对着水中的倒影,无声地告诉自己。父亲倒了,但事情远未结束。江党的余孽不会善罢甘休,淑贵妃在宫中虎视眈眈,朝中那些与父亲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此刻恐怕正惶惶不可终日,或许也在谋划着反扑,或是……灭口。
而谢长离……那个将他推到台前、又在他濒临崩溃时递来一只手的靖安侯,他的棋局,下一步又指向何方?自己这枚“弃子”,对他而言,究竟还有多少价值?是彻底丢弃,还是……废物利用?
还有母亲,还有妹妹。她们还在江府,被圈禁着,生死荣辱,皆系于他人一念之间。
他必须活着,必须站起来,必须……想办法保住她们。
这是他身为人子、身为兄长,最后,也是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吱呀”一声,他推开房门。深秋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庭院中泥土与落叶的气息。苏月见守在门外,眼睛红肿,见他出来,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哑声道:“公子……”
“我没事。”江雪衣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已恢复了某种冰冷的平静,如同结了一层厚冰的湖面,“把饭食热一热,端进来吧。药也拿来。”
苏月见一愣,随即眼中涌出狂喜的泪光,连连点头:“是!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江雪衣缓缓走回桌边坐下。他需要进食,需要汤药,需要这具身体保持清醒和力量。接下来的路,只会更艰难,他不能倒在这里。
很快,苏月见端来了热过的清粥小菜和温好的汤药。江雪衣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缓慢而坚定地吃着。粥是温的,菜是淡的,入口毫无滋味,如同嚼蜡。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仿佛在执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喝完最后一口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外面情况如何?”他放下药碗,问。
苏月见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低声道:“府外……多了好些人。有宫里的侍卫,也有……看起来不像善类的人。我们出不去,消息也递不进来。沈护卫午后悄悄来过一次,只让奴婢转告公子,安心静养,侯爷……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江雪衣心中冷笑。谢长离的“安排”,从来都是将他算计在内。所谓的“静养”,不过是变相的软禁与监视。如今他停职思过,形同囚徒,生死荣辱,皆在他人一念之间。谢长离若想保他,他或许能在这值房之中苟延残喘;谢长离若想弃他,或是觉得他再无价值,甚至成为隐患,那么明日太阳升起时,或许就是一具“急病暴毙”或“畏罪自尽”的尸体。
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谢长离那不可测的“安排”上。
“母亲和妹妹那边……”他问,声音有些发紧。
苏月见眼圈又红了,摇头:“奴婢不知。府被围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进不去,里面的消息也传不出来。不过……沈护卫暗示,夫人和小姐暂时应无性命之忧,只是……”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圈禁的日子,对于一向养尊处优的夫人和年幼的小姐而言,恐怕比死更难受。
江雪衣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面。暂时无性命之忧,已是万幸。可接下来呢?父亲定罪,江家倾覆,母亲身为诰命,或许能因“不知情”而免于一死,但贬为庶人、流放、没入教坊司……皆是可能的结局。妹妹尚在稚龄,命运更是堪忧。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谢长离的“安排”之外,他必须有自己的筹码,自己的路。
“月见,”他抬眸,看向苏月见,眼中那片冰冷的灰烬下,似有微弱的光芒重新燃起,那是决绝,是孤注一掷的狠厉,“我写一封信。你想办法,务必送到陈老御史手中。不能经过任何人之手,尤其……是靖安侯的人。”
苏月见心头一震,看着公子眼中那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奴婢拼死也会送到!”
江雪衣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磨墨。墨是普通的松烟墨,带着淡淡的臭味。他提笔,蘸饱了墨,悬腕,凝神片刻,然后落笔。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不是弹劾奏章,也不是申辩陈情。而是一份清单,一份详细的、关于军饷案中尚未完全厘清的几处关节、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以及他凭借对父亲行事风格的了解,推测出的、可能与江党有牵连、却尚未暴露的朝中官员及地方大员的名单。其中,甚至隐晦地提到了几位皇子与后宫某些势力的微妙关联。
这不是证据,只是线索,是方向。是他作为江崇之子、作为深度卷入此案的御史,所能提供的、最具价值的“投名状”和……“保命符”。
他将信仔细封好,交给苏月见,低声道:“告诉陈老,此信阅后即焚。信中之人,需暗中详查,不可打草惊蛇。若我……有不测,此信便是后续追查之引。若我能活,此信……或可换我母亲与妹妹一线生机。”
苏月见将信贴身藏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公子,您一定要保重!夫人和小姐,还等着您!”
江雪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什么。保重?在这漩涡之中,谈何容易。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送走苏月见,他重新坐回榻边。怀中那枚断玉,隔着衣料传来冰冷的触感。他取出断玉,就着昏暗的烛光,再次仔细端详。断裂处参差不齐,染血处色泽暗沉。叔父当年,是否也如他此刻一般,手握证据,心怀死志,却最终功败垂成,含恨而终?
不,他不能重蹈覆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权力。唯有掌握足够的筹码,拥有一定的力量,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局中,保住想保的人,做完该做的事。
谢长离……他默念这个名字。这个心思深沉、步步为营的靖安侯,是他目前唯一可能借助,也最需要提防的力量。他们因利益而结盟,也必将在利益分歧时走向对立。在谢长离的棋局中,自己究竟是何定位?一枚用过即弃的卒子?还是一把尚有价值的刀?或者……是某种连谢长离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更复杂的所在?
今日公堂之上,谢长离最后那句“棋局才刚开始,弃子,未必是死子。待着,未必是绝路”,究竟是何用意?是提醒,是警告,还是……某种隐晦的承诺?
江雪衣缓缓握紧断玉,冰冷的玉石硌得生疼。他需要重新审视与谢长离的关系。不是被动地等待“安排”,而是主动地……参与棋局。哪怕,只是作为一枚不甘被彻底掌控的棋子。
他吹熄了烛火。值房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微弱的雪光,透过窗纸,映出屋内模糊的轮廓。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梳理着已知的一切,推测着未知的变数,谋划着可能的出路。
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靖安侯府,书房。
烛火燃至大半,泪痕堆叠。谢长离并未就寝,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公文,而是一幅巨大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的舆图。舆图以京城为中心,辐射四方,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乃至各方势力范围,皆以不同颜色朱砂标注,错综复杂,宛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沈清秋肃立一旁,低声禀报着各方动向。
“江党余孽,已有数人暗中递来投诚信,愿效忠侯爷,揭发同党,以求宽宥。其中,有吏部侍郎王庸之心腹,有户部郎中李赟之门生,皆手握实据。如何处置,请侯爷示下。”
“留着。甄别真伪,择其有用者,暗中控制。无用者,或心思不定者……”谢长离指尖在舆图上某处轻轻一点,语气平淡,“你知道怎么做。”
“是。”沈清秋心领神会,继续道,“兵部赵潜,今日告病,闭门不出。但其子昨夜曾密会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冯昆之侄,于翠烟楼饮酒,席间似有怨怼之语。冯昆本人,则加强了京城九门及宫禁巡逻,尤其是我侯府与都察院值房附近,增派了不少暗哨。”
“跳梁小丑。”谢长离嗤笑,目光未离舆图,“冯昆是江崇一手提拔,如今靠山倒了,难免兔死狐悲,狗急跳墙。让他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盯着他,若有异动,不必请示,就地格杀。”
“属下明白。”沈清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宫中传来消息,淑贵妃虽被禁足,但今日午后,曾以‘梦魇惊悸、需娘家旧物镇魂’为由,遣心腹宫女出宫,往城南‘宝华寺’进香。我们的人跟了,那宫女在寺中与一游方僧人接触,递了东西。僧人身份已查明,是江南云游至此的‘了尘’和尚,但与白家庄,似乎有些瓜葛。”
“白家庄?”谢长离眸光一凝,终于从舆图上移开视线,“江南的那个白敬轩?”
“是。白敬轩‘暴毙’后,其子白少卿携巨资潜逃,我们的人一直在追查其下落。这了尘和尚,在白敬轩死前半月曾到过白家庄,之后便云游至京。此番与淑贵妃的人接触,恐怕……所图非小。”
谢长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淑贵妃果然不甘坐以待毙,开始联系江南残存的势力了。白家是江崇在江南的钱袋子,如今树倒猢狲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残余势力依旧不可小觑。淑贵妃这是想借白家的财力和在江南的根基,图谋后路?还是……另有打算?
“盯紧这个了尘,还有宝华寺。查清楚他们传递了什么,下次接头在何时何地。”谢长离冷声道,“另外,加派人手,盯紧江南通往京城的各条要道,尤其是漕运。白少卿带着那么多金银,绝不可能飞天遁地。”
“是。”沈清秋记下,迟疑片刻,又道,“侯爷,还有一事……关于江雪衣公子。”
谢长离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抬眸看他。
“半个时辰前,其侍女苏月见,试图潜出值房,被我们的人拦下。她身上搜出一封密信,是写给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明远的。”沈清秋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双手呈上。
谢长离接过,并未拆看,只捏在指间把玩,眼神幽深难测:“信里写了什么?”
“属下未敢擅拆。但拦截时,苏月见拼死反抗,声称此信关乎江夫人与江小姐安危,必须亲手交到陈老御史手中。”沈清秋低头道,“我们的人未伤她,只将信扣下,人已送回值房,严加看管。”
谢长离看着信封上清峻挺拔的字迹,是江雪衣的笔迹无疑。他盯着那火漆看了片刻,忽然问道:“他今日……如何?”
沈清秋一愣,才意识到侯爷问的是江雪衣的状况,忙道:“回侯爷,江公子回值房后,枯坐至深夜,水米未进。子时前后,忽然起身洗漱,用了些粥菜汤药,之后便一直坐在案前,似在沉思。苏月见出门前,他应是……写了这封信。”
枯坐,绝食,继而振作,密信……谢长离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比他预想的,恢复得要快。也比他预想的,更不“安分”。
“陈明远那边,什么反应?”他问。
“陈老御史今日下朝后,便闭门谢客。我们的人探知,他暗中见了两位门生,皆是清流中的硬骨头,随后书房灯火至夜未熄。接到我们拦截密信的消息后,他并无特别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谢长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陈明远这个老狐狸,果然嗅觉敏锐。江雪衣这步棋,倒是走对了。将线索交给清流领袖,既是自保,也是制衡。制衡他谢长离,也制衡可能落井下石的江党余孽,甚至……制衡龙椅上那位心思难测的陛下。
有意思。都到了这般山穷水尽、自身难保的境地,居然还能冷静谋划,寻找生机,甚至试图反过来,成为棋手。
“这封信,”谢长离将信递还给沈清秋,“原样封好,让咱们的人,‘设法’让陈明远的人‘偶然’得到。记住,要做得自然,不留痕迹。”
沈清秋愕然抬头:“侯爷,这……江公子私下联络陈老,分明是对侯爷有所保留,甚至……”
“甚至想另寻靠山,或者,留条后路?”谢长离替他说完,语气平淡无波,“很正常。若他此刻还对我不加防备,事事依赖,那才真是蠢不可及,也不配做我的棋子。”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况且,将这封信交给陈明远,对我们并无坏处。清流一派,与江党素来不和,得了这些线索,只会更卖力地去挖江党的根,省了我们不少力气。而江雪衣……他越是有价值,越是有人想保他,他的命,就越是安全。他活着,对我更有用。”
沈清秋恍然,接过信:“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等等。”谢长离叫住他,“江崇在狱中如何?”
“仍是昏迷,偶尔清醒,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太医说,中风之症已深,即便救回,也是废人一个了。”沈清秋回道,“狱中看守皆是咱们的人,万无一失。”
“废人……”谢长离低语,眼中寒意凝聚,“有时候,废人比死人,更有用。好好看着,别让他真死了。另外,从他嘴里,再撬点东西出来。关于瑞王案,关于江南盐税,关于……他和宫里那些主子的勾当。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
“是!”沈清秋凛然应道。侯爷这是要将江崇最后一点价值也榨干。
沈清秋领命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谢长离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指尖缓缓划过上面代表各方势力的标记。江崇已倒,但留下的真空,必然引来新的争夺。皇子们不会闲着,后宫不会平静,朝中各方势力也会重新洗牌。而他,要在这乱局中,为谢家,也为他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和最稳固的位置。
江雪衣……他想起那双在公堂之上空洞死寂、又在值房黑暗中重新燃起微弱光芒的眼睛。那里面,有痛苦,有绝望,但也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与清醒。
这样的江雪衣,危险,却也……更加有趣了。
一枚不甘被掌控、甚至试图反将一军的棋子,或许,能带来更多的变数和……惊喜?
谢长离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茶水苦涩,回味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甘冽。
棋局中盘,风云变幻。弃子未必是死子,蛰伏未必无生机。
江雪衣,本侯倒要看看,你这枚棋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窗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
四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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