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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难收
多年来晚留从未拥有过梦境,他的睡眠更类似于机械的关闭与启动,可是在这个下雪的夜晚,他梦见了那个朝思梦想的人。那人坐在一片花的海洋中,笑着朝他招手,他不敢置信地走了过去,却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生怕弄脏了那人一尘不染的衣衫,那人却只是笑着,一如他们初见之时那样无忧无虑。
“我居然还可以在梦中见到你,” 晚留结结巴巴地说着,又激动地加快语速说道,“是我的思念终于把我带到你身边么,你在遥远的彼方也能感受到我有多么思念你么?”
那人还是微笑着,眼神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快乐与忧伤,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动作,晚留却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说:“我只是你心中的一个执念而已,我早已不存在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晚留拼命地摇着头,要把那些话语从脑海中挥去,“你骗我!你骗我!你只是想赶我走而已!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那人向他张开双臂,指引着他继续向前走。
“我只想回到你的身边,”晚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感受着对方的呼吸,让他安下心来,“我只想回到你的身边,别的事情我都不想再管了,没有你的世界里我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酷?”即使在梦里,晚留也能清晰地感到湿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流出来,“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利用我,可是我还是这么的……”
“爱你。”晚留睁开双眼,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南行正在浴室里洗澡,橘黄色的灯光穿过走廊在他的房间门口投下一个小小的光影,晚留半支起身子,伸着脖子看着那一小团微微跳动的火焰,这么多年来,他在这套房子里塞满了无数的东西,却怎么也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空缺,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感到自己是完整的,天知道他有多么愿意用自己的所有,甚至自己的生命,来交换这一霎那的永恒。
火焰过了一会儿就熄灭了,陆南行裹着浴巾,擦着头发走了进来,看见晚留在黑暗中奇怪的姿势吓了一跳,也没说什么,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衣服穿好了见晚留还是那副怪姿势,便走到墙边摸亮了房间的灯。
晚留被突入而来的光亮刺了眼睛,又躺回枕头上,说道:“你要走了?”
“在我走之前,你不觉得你忘了什么事情吗?”陆南行慢慢走回床边,抱着手臂说道。
“什么事?”晚留明知故问。
陆南行靠在床柱上,跟他比耐心,耗时间。
“你真的想要知道?我打赌你不会想知道的。”晚留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是浪费时间,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陆南行只是看着他。
“回去的方法就是你,”晚留坐起身来,换了个端正的姿势,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一点,“你拥有可以让时间倒流的能力。”
“我拥有可以让时间倒流的能力?”陆南行觉得自己在重复一个笑话。
“只要你真心希望,你就可以送林风悲回去。”晚留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着。
陆南行研究了一会儿晚留的表情,完全弄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有这么厉害的能力,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根据我的观察,你没有办法主动操纵这种力量,但是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强烈,时间就会在你的影响下发生倒流,所以我想你的这种力量也许可以把林风悲送回他的时代。”晚留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你的观察,你什么时候观察的?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陆南行有些抓狂了,“我现在非常想回到一个礼拜前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说着紧闭双眼等了一会儿,又睁开双眼道:“可是你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我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必须是你发自心底的期望。”晚留又露出一脸宽容的笑容。
陆南行恨透了这张仿佛能看透他一切的嘴脸,想都不想抄起手边的一只花瓶砸了过去,花瓶在晚留身后的墙上开了花,碎片又弹过晚留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那一声碎裂声不知刺激到了陆南行哪根神经,他把房间里能砸能摔的全都试了一遍,留声机仿佛被房间里的狼藉吓到了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句歌词,卡住了。
“pretent we’ve never met, pretent we’ve never met, pretent we’ve never met, …”
晚留依然一动不动,纵容地笑着。
陆南行在房里再也找不到完整的东西,便气喘吁吁地往外走。
“再见。”晚留在他身后说道。
“别让我再看见你!”陆南行吼了回去。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深夜的街上看不见几个行人,陆南行一路无情无绪地到了家,走到家门口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该把整件事和盘托出,还是继续隐瞒下去?看见林风悲的脸时,他能有自信表演得天衣无缝么?陆南行只觉得心乱如麻,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暗暗地亮着一盏落地灯,林风悲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看样子正在打电话。
时间退回到陆南行和林风悲拿错电话的那天,有个叫“怎么办”的人打电话到林风悲的手机上,说他和女朋友小玲正在闹分手,这只是这两个人无数分手闹剧中的其中一出,有些人闹分手是在折磨自己,有些人闹分手则是折磨身边的人,这对情侣显然是属于后者。“怎么办”是一个除了优柔寡断,其他方面均属良好偏优秀的新世纪好男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他的女朋友小玲则是一个有些挑剔,有些许精神洁癖的小才女。两人不知为何总是纠纷不断,这一回是因为“怎么办”瞒着小玲和另一个女孩纠缠不清,却被小玲无意中撞破,上演了爱情片中最烂大街的一出“小三危机”的戏码。短短一个星期之内,亲朋好友之间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也曾一度是林风悲和陆南行的餐桌话题。
这天陆南行跟林风悲说晚上陆兰堂请吃饭,林风悲理所当然地没有去,一个人坐在家里打游戏,在深更半夜时,却接到了小玲打来的倾诉电话,长篇累牍的过场话这里暂且不表,只截取与本文剧情相关的经典片段。
“我已经跟了他八年了,八年了,八年来他从来没让我省过心,为什么他总是对别人那么好,却对我这么残酷?”小玲在电话那头又哭了起来。
“怎么会呢?你太多心了,”林风悲绞尽脑汁想答案,你们这些人找个听众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给好心的听众出难题呢?答对了你要哭,答错了你更要哭,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还没钱拿,林风悲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说,“他那么喜欢关心别人,照顾别人,那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虚荣心啊,可是你是不一样的。”
陆南行正走过客厅,走到林风悲房间前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只觉得当头一桶冷水泼了下来。人在脆弱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陆南行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满脑子回响着“他那么喜欢关心别人,照顾别人,那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虚荣心啊,可是你是不一样的。”这句话,陆南行呆呆地靠在墙上,林风悲的话又零零碎碎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你们这些好朋友,在我面前就拼命说他坏话,是不是到了他面前,又会像这样说我的坏话呢?”小玲终于止住了哭,情绪激动之下问出了一个很不客气的问题。
林风悲不禁叫苦连天,听声音对方想到伤心处又要开始哭了,只有使劲浑身解数解释道:“你这么好的姑娘谁会说你坏话呢?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干脆你和我交往好了,我绝不会让你这么伤心难过的。”
陆南行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他们的关系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不管到任何的场合,总是有人对他们这对多金帅气的兄弟至今单身的原因表示不解,然后便是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反反复复的逢场作戏。作秀的次数多了,连陆南行自己都会产生幻觉,也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关系,兄弟是假的,朋友是假的,情人也是假的。陆南行不知道林风悲是怎么把握这其中的微妙分寸的,他自己总是会感到困惑。是不是演戏的时间长了,他自己都会忘记曾经的真情的存在呢?爱情是不是只存在于两人的心里,如果硬要说出来被第三人知晓,便会像人鱼的泡沫般荡然无存呢?是不是这样无法说出口的担心今后还要继续下去?现在就连林风悲无法回到过去也变成了他的责任,今后他还会背负多少重担活下去?
陆南行突然觉得自己好累,累到连自怨自艾的力气都没有了,支撑着他的只剩下一腔怒火,对命运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对晚留的愤怒,对林风悲的愤怒。
“你回来啦,坐在那里发什么呆?要吃宵夜么,我来弄。”林风悲好不容易做完听众,走进客厅就看见陆南行坐在桌边。
陆南行理清思路,缓缓地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马上收拾行李离开我的房子,或者我打电话给我哥,他会派人来请你离开我的房子,请你立刻选择一项,马上执行。”
“你怎么了?”林风悲愣住了。
“我的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吧,我要你立刻滚!”陆南行站了起来,想要增加自己的威严。
“是不是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林风悲直觉地触碰到了整件事的核心。
“你是想选第二项是吧,好,没问题。”陆南行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林风悲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要抢手机,陆南行一拳便招呼在林风悲的脸上,金属手机加上骨节打在下巴上疼得林风悲龇牙咧嘴,一脚揣在对方膝盖上把陆南行撂倒在地,陆南行见林风悲居然来真的,更是动了气,什么狠招阴招都使了出来,两人在客厅里天上地下,打得不亦乐乎。到最后陆南行还是落了下风,衣服扣子全没了,手腕被扭得发青,不过林风悲也被结结实实地揍了好几拳,嘴角裂了,眉骨流出的血遍布大半张脸,看得陆南行格外解气。
手机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陆南行还在跟林风悲纠缠不清,不由心里又气又急,大吼一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看着林风悲张口结舌的样子又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呀?”
任谁被突然问道这个问题都很难回答出来,不过这时的两人根本想不到这个,陆南行一把推开林风悲,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你只是喜欢我照顾你的感觉而已,你对我的喜欢,和对你姆妈的喜欢,有区别么?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不一样的,这怎么会一样呢?”林风悲垂着手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陆南行用手捂住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林风悲还是站在那里,嘴里兀自说着:“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这怎么会一样呢?”
“你走吧,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你就走吧。”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林风悲真的什么都没说,转身回房里去了。
陆南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里却有一小块地方不受控制地又愤怒起来,恼怒林风悲的妥协,恼怒林风悲的不解释。一边的裤子口袋里有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扯着衣料,压在腿边,陆南行伸手掏了掏,拿出了从晚留家里带出来的那只黄金兽头,只觉得一股怒火直窜上头顶。正好林风悲提着行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便把兽头朝林风悲掷了过去,兽头穿过客厅的装饰门,伴随着华丽的玻璃破碎声,滚到林风悲的脚边。
“带着你的零花钱给我马上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回答陆南行的,只有沉重的关门声。陆南行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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