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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语一进大门就立刻严肃起来,紧张兮兮的开始卸下来自己的相机。
“录一天像都烫的扎手了吧?”游畔拿起她的手机,盲猜密码是她自己的生日,输入后果然解锁了。“不设个有悬念的密码吗?”
“太复杂了我也记不住。”危语一股脑的把首饰往桌子上一放,开始查看录像。
游畔能料到她的每一个想法,配合的打开搜索界面输入了沈伏年的名字。
见危语还在查看录像是否完整,她直接挑重要的念了出来,尽量简洁。
“沈伏年,今年二十一,著名律师,简历很完美,知名大学毕业,跳了两级,擅长刑事案件,目前胜率很高。”
“他太年轻了。”危语蹙着眉。“也许是我见识短浅,真没见过这么年轻就在律师界打响名声的人,况且跳过两级,现实真的存在这样的天才吗?”
“想做一名好律师,不光要背熟法律,更要有经验,他的年龄不足以支撑他战胜那么多的老律师,除非他真是个法学界的旷世奇才,你的怀疑很正常。”游畔同样抱有疑惑。
“他的案子大多是刑事案件?”
“有选择的刑事案件。”游畔补充道。“在民众的反响中,他接的都是真正需要帮助的委托人,从不替任何恶人辩护。”
“这是在玩真假天使游戏吗?”危语放下相机,抬起头。“一个律师想要靠自己的意愿选择当事人,是很难的事情,如果他真是这样的公平天使,我倒是希望我所有的揣测都被推翻。”
“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存在,但单说归时的案件,他的动机可不纯。”游畔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打字又搜索了归时。
最新弹出来的就是新闻案件,一巨大犯罪窝点被捕获,藏匿多年的秘密被掀开,里面的人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归时是犯罪窝点里的一员,案件刚曝光,所有人都被带去审讯审判,而沈伏年就是归时这个案子的辩护人。”
“你也知道,这样的环境,极少有人独善其身,所以网民铺天盖地的谩骂袭来,每一个人都成了他们口中的帮凶,其中有很多受害者甚至没有参与过犯罪活动,还是被大家归为杀人犯。”
“而归时长得太突出,也成了大家讨论度最高的人物,谁接了这个案子,就会陷入舆论中心。”
“归时的案子基本完结,他还真的要被宣判无罪了,看样子不是伪造的,不过那些网民不管那么多,还是继续对归时进行人身攻击。”
“我不清楚归时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还保持着清白,但他进了象限,就是说明了一件无法撼动的事实。”
“有个人,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都是因他而死的,谁也不能反驳。”
“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游畔抓起沙发上的毯子,盖在身上。
“象限判定很模糊,可能你随手扔了一个易拉罐,它被收废品的老奶奶看见,于是她想要过马路来捡,却被车碾压,这种你也可能被认定为杀人犯,进入象限。”
“如果归时一直在窝点里,想要无罪释放的条件只有一个。”
“他一直被囚禁,是被人控制的受害者。”
“归时一直在一个地方,无法逃脱,而总有人来对他施虐,他就成了完美受害者。”
“没有加害的机会,没有自由的机会,所以能摘干净身上的污泥,一丝不染的从烂泥堆里爬出来,宣判无罪释放。”
“但这个证据链是很难补全的,沈伏年到底干了什么?”游畔摸了摸下巴。“还有那个刑警队长,陆禁声干了什么?今天特意把你叫来...”
“他想试探我。”危语仔细回忆在象限里发生的一切。“我在象限里开过枪,打过人,他觉得我也是窝点里隐藏的一员,可我们都进过象限失忆了,他只能靠着让我反复看见归时来唤醒记忆。”
“他不可能成功的。”
游畔的回答斩钉截铁,语气慵懒,话透着股凉意。
“象限让人失忆后,除了提高评分排名,没有任何途径可以自行找回记忆,哪怕这个人日日夜夜和你在一起,你都不会记得他。”
“而且如果有人试图在现实里自行找回,象限会让一大堆偶然事件来阻止,倘若你想找资料档案,就会维修或者禁止对外开放,偏偏在你每次来的时候这样。”
“在我仅存的记忆里,我正常上学复习,跟窝点八竿子打不着,我很清楚。”
危语的上学资料档案也确实是这么显示的。
“他接这案子,可不只是为了名声和钱这么简单。”
“而是归时的案子和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每个人体质不同,失忆时间也会有差异,这很正常。”游畔接上后半句。“而他,就是恰好失忆早了点,所以接了归时的案子。”
“他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律师,完美人设的代言词,也会和窝点扯上关系?”危语被自己的想法离谱笑了,可只有这个说得通。“归时的案子呢?马上就结案了,大家怎么说的?”
“当然是骂他,连带着沈伏年一起骂,说他是为杀人犯辩护的恶人律师,不匡扶正义,去帮凶手开脱洗白,和之前大家的评价截然相反。”
游畔闭上眼睛,把情绪藏进心里。
“说不定澄清之后就好了呢,法院判决一出来,他们兴许就能闭嘴了。”
危语抿着嘴,没有应答。
“你信归时吗?”游畔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危语的反应。
预想中,危语应该烦恼、忧愁、犹豫。
可她很冷静,称得上冷漠。
“我只信我看到的。”
“在不清楚事情原委时,我不做任何评价。”
游畔似笑非笑的闭上眼睛,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那只是你而已,有的事情不需要人相信。
罪名安在谁头上,有时不需要证据。
危语站起身来到课桌前,她还需要继续补作业,只有游畔能放心的呼呼大睡。
不知不觉间,她又度过了两个晚上,终于在写到手都抽筋后,补完了作业。
她错过了归时案件的直播,也并没有观看回放和采访。
一切顺利,如沈伏年所说的一般,归时无罪释放。
走出法院,他等到的只有辱骂和嘲讽。
有人痛哭流涕,声嘶力竭,怒斥他是杀人犯,他们朝他发泄着,找到了仇恨的出口。
而归时没有解释过一句,他不甘低下头,和在象限里一样,他堂堂正正的走下楼梯,离开了喧嚣的人群。
危语顾不上这件事的后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也一样。
开学了,她第一天就因为堵车迟到了。
来到学校后,大家都去操场集合了,班里还剩下一个同学。
“诶?危语,你怎么没去上操?”同学看着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的危语。
“我马上去...”危语把书包放在脚下,低着头掏作业,头靠在桌子上。
她的动作慢下来,最后竟然用这种奇怪的姿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同学因为正当理由请了假,也趴在桌子上休息,全然没注意到危语错过早操。
学校安排了一场讲座,学生会直接从操场到会议厅,他们两个眼看着就要睡过头。
“叮——”
下课铃响了,同学醒了,危语没醒。
连续熬夜的作息让她白天打不起精神,熟睡中忽略了下课铃。
同学本想起来看看表准备参会,却先被危语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一位长发男人身穿休闲装,和象限里一样,弯着腰仔细观察着危语,见同学被吓到了,还笑着做了个“抱歉”的嘴型。
同学看他不是学生,想来就是老师或者什么,用力怼了怼危语的胳膊。
危语以为是老师来了,噌一下抬起头,正好和男人撞在了一起。
“啊!”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老师...”危语捂着脑袋,看清了来者何人。“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我学校里?!”
“嘶...你脑袋太硬了吧。”沈伏年感觉额头要肿起来了。“在象限里那么猖狂,现实里还要怕老师责罚?”
“两者性质一样吗?老师是老师,怪物是怪物,有时候后门的老师比怪物还可怕...”
“是吗?”班主任幽怨的声音出现在后门。
“啊啊啊啊啊!”同学被吓到了,连带着危语也差点被他这一嗓子吼到摔倒。
“别叫了,丢不丢人?”班主任走进来,认出来了沈伏年。“您就是沈律师吧?幸会幸会。”
“您好,我刚刚迷路了,就想找个同学问问路,没想到吓到他们了,不好意思。”沈伏年回握班主任的手。
危语心里暗自揭穿他。
哪里是问路,分明就是认出来我故意进来,等我醒了好吓我的。
“那我带您去会议厅吧。”班主任带头走出班级,暂时没计较上操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危语用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你们学校早就邀请了一位律师,来进行法律宣讲,而这个律师又恰好是我。”沈伏年摊开手表示无辜。
危语不再说话,老老实实跟着往会议厅走,她很想找游畔说说话,可游畔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今日,我们有幸邀请了金牌律师沈先生来进行讲座,大家掌声欢迎。”主持人简单的介绍后,沈伏年登场了。
谁都知道归时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见到他都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犯罪窝点案子的辩护律师吗?”
“他还敢出现在公众视野?就算想挣钱也要避避风头啊!”
班主任坐在身边,危语的朋友也不敢轻易聊天,只能静坐保持沉默,为危语争取了几分清闲,不用绞尽脑汁回答这些问题。
“我知道大家很关注犯罪窝点的案子。”
沈伏年开门见山,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在座的有谁是抨击我当事人的一员?有谁觉得我的当事人应该判决死刑,无期徒刑,一辈子拴在监狱不能被放出来?”
“谁觉得他有罪?”
场上安静下来,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可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
他按下播放键,PPT上演示了对案件的恶意评论。
那里的人都不得好死!都是杀人犯!
进了犯罪窝点的人,无论干没干过坏事都应该处死!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变成同一个样子,斩草要除根!
替罪犯辩护,让那些死去的冤魂怎么安息?!
杀人犯不容质疑!每一个杀人犯都应该被判死刑!
一条条划过,上面的诅咒触目惊心。
“他们真的了解案情吗?”
沈伏年遮住了嘴角的痣,什么都没变,但危语感觉他很严厉。
是眼睛变了。
他嘴勾着,眼睛却不笑了。
“我的当事人从进入窝点开始,就被有意培养特长,可他极度不配合,导致他忍受了长达多年的监禁。”
“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进入犯罪窝点吗?”
会议厅静默,鸦雀无声。
“他是被拐卖筛选进去的。”
沈伏年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表情,看他们微微皱起的眉头,闪躲的目光。
“他被认定为还有利用价值,强制留下,他是受害者,是被折磨的一员,而不是谁口中与其他人混为一体的杀人犯,他从未参与过犯罪。”
“在窝点里,今天还侃侃而谈的朋友,明天就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大家的憎恶如仇我十分欣赏,替英魂的喊冤声我也听到了,可我们是不是该考虑真相?”
“事实就是真正被判处死刑的凶手无人问津,还有一些人逍遥法外,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犯罪正在滋生,而大家只是对着一个替罪羊发泄愤怒。”
“案子结束了,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可谁听了?谁信了?”
“人们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不愿意承认自己冤枉了一位同样痛苦的受害者,于是他们拼了命的找他的错误,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打出的每一个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堪比刀刃的武器,却没人为此负过责。”
“他们不敢承认,这是网暴。”
这种演讲本不适合高中生听,可这是现下新闻热点,是所有人关心的事情。
他的语言中没有气愤,只是叙述事实。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法律会根据不同情况不同处理,这些写进教科书的语句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清楚。”
“既然法律中写了正当防卫这一条,法官判决了无罪释放,就说明有人需要在黑暗的角落被正名。”
“我不为那些罪犯洗白,我同样憎恶真正的恶人,但杀人犯这三个字太重了,不是可以随便扣在谁身上的。”
“我们该相信的是法律的判决,而不是谁嘴里的流言蜚语,希望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抨击过的请停止,未抨击的请保持清醒。”
“请大家理性看待世界,不要因为暂时的愤怒蒙蔽分辨是非的双眼。”
演讲结束了,到了这个年纪,沈伏年觉得不需要多说什么了,聪明的不用说,愚蠢的说了也不懂。
没有人敢鼓掌,场上的人有的同意,有的反对,在这样的寂静中,沈伏年习以为常的走下台。
最后还是老师带头鼓掌,才缓解了气氛。
危语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么一趟演讲,还说的是这么敏感的话题。
她还不清楚这些极度难以取证的东西是从何而来,伪造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她貌似也不需要问了,归时和沈伏年以后没交集,作为普通民众,她相信法律。
当年她也被法律审判过,所幸公平的天秤不为谁倾倒,在大家的证词和证据面前,法院判决她为正当防卫。
庆幸她亲眼见过公平,见过有人为了正义前仆后继奋不顾身,见过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作证,不畏生死。
但这些都是过去了。
危语站起身,随着队伍一同回到班级。
“咱们学校转来了两位新同学。”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介绍。
危语刚歇息不久,听到这句心头一颤,想到了什么。
沈伏年特意来这里为归时正名,不会是因为...
“大家欢迎!”
在掌声中,门口走进来两个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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