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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
展翊轻咳一声,打破了因陆遥伤势而弥漫的沉重气氛。
他指尖把玩着不知何时又取出的玉折扇,神色已恢复了惯常的、仿佛万事皆在掌握的慵懒散漫,仿佛方才那冷冽的怒意只是旁人错觉。“阿遥的命算是保住了,内火已熄。接下来他自会修复,剩下那些皮肉伤,丢进后头灵泉里泡着便是,那泉水养人。”
纪子书一怔,“尊上,是直接放进灵泉?”难道不该是如往常一般卷一些水单独放到桶里去吗?
云泽很是感动:“尊上!您居然让望羲直接泡您的灵泉!”
展翊轻咳一声道:“难得,阿泽你连敬语都用上了。”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地道:“灵泉本就是让人泡的,左右我要出门,空着也无用。”
纪子书与云泽面面相觑:尊上你以前可从来不许任何人碰灵泉一根手指头的……
担心自家尊上反悔,纪子书立刻双手掐诀,柔和的蓝色水灵光晕自他掌心漾开,化作一个剔透的光茧,将榻上气息微弱、浑身焦黑的陆遥小心翼翼包裹其中。光茧平稳浮起,朝着殿后灵气氤氲的泉池方向缓缓飘去。
“阿泽,”展翊目光转向云泽,语气稍凝,少了几分漫不经心,“你且隐匿身份,往酆都走一趟。替我仔细瞧瞧,前九殿近来……可都还安分?”
云泽眼神一凛,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她压低声音:“尊上是疑心,此番转轮王携魔气入局,并非孤立之事,背后或许……”
“与不是,空口无凭。”展翊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又轻轻合拢,在掌心敲了敲,“总要亲眼见了,才知深浅。你去看看,便是替本座看了。”
云泽深吸一口气,抱拳郑重应下:“属下明白。”
应完差事,她目光在展翊和谢无羁之间打了个转,想到尊上那令人操心的方向感,又大概知晓了谢无羁的来历,对只有他二人前去锁龙岭依旧极为担忧,犹豫道:“尊上,锁龙岭路径复杂,不如……我派个人给你们带路吧?”
展翊沉默了一下,取出折扇“唰”的一下展开,堪堪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熔金色的眸子。那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尴尬,随即眼风便飘向了一旁尚在怔忡的谢无羁。
谢无羁此刻才勉强从那血腥而惨烈的画面中挣脱出来几分,喉头发紧,声音有些沙哑:“泽姐不必担心。临渊既然定了只我们二人前往,自有他的道理。”他顿了顿,努力让语气显得可靠些,“你给我一份详尽些的山川舆图便是,寻路辨向之事,交给我。”
展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谢无羁,看着对方无意识中用拇指腹摩挲中指指骨的动作若有所思。
或许连谢无羁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现在的遣词用句、细微的动作,与最初来这世界时已大有不同,若换到以往,他哪里又会用舆图与辨向这样的、在他看来文绉绉的词汇。
云泽见展翊虽用扇子遮着脸,却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这才对谢无羁应道:“好,我稍后便将地图与你。” 只是眼中那份忧虑,到底未能全然散去。
“左护法!”殿外廊下,纪子书的一名心腹悄然现身,隔着珠帘恭敬行礼,“参见尊上、左护法、右护法,见过谢先生。”
纪子书眉心微蹙,快步走了出去。两人在廊下低声交谈了几句,那心腹便躬身退下。纪子书转身回殿,面色比方才更沉凝了几分,他看向展翊,声音平稳却透着一丝冷意:“尊上,逍遥仙宗檀渊长老云裳,持掌门信物在外求见,要求亲见您……或者,”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谢无羁,清晰地说道:“谢公子。”
谢无羁心中猛地一咯噔,那些被逍遥仙宗弟子漫山遍野追捕、仓惶如丧家之犬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后背不由沁出些冷汗。不过……他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摇着扇子的展翊,心下稍安。在妖市之中,妖尊身侧,逍遥仙宗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吧!
展翊似有所感,扇面微偏,露出一双含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斜睨了谢无羁一眼,那低沉的烟嗓里透着明晃晃的看好戏的意味:“看来,小火鸟你身上的这身皮,快要保不住咯。”
谢无羁立刻瞪圆了眼睛看回去,用眼神拼命传递讯息:喂!什么意思?你可是答应收留我的!你堂堂妖尊,现在是想把我交出去让他们扒皮抽筋泄愤吗?
展翊却不理会他无声的控诉,扇子一收,步履悠然便朝前殿走去,“走吧,小火鸟,随本座去会会这位云裳长老,看看她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把心放回肚子去,本座在,谁也动你不得。”
谢无羁撇撇嘴,心想:瞧这人一副要为了陆遥大杀四方的模样,便知他是个极其护短的性子。分明早将自己划分在了“自己人”这个圈子内,偏还要逗他一逗。难道瞧着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很好玩吗?!
不过,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划到他的防护圈里的呢?
他和梦里见到的“那位”有什么联系吗?若是有,如此帮自己,是为了自己本身,还是……
谢无羁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众人移步回了正殿。
有两面之缘的云裳长老独自立于殿中,一袭湖蓝色绣着水波暗纹的道袍,衬得她气质清冷如深潭静水。只是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与疲惫,破坏了那份出尘的静谧。
见到展翊,她率先躬身,郑重行了一礼,“云裳见过妖尊阁下。”她的目光便越过展翊,直直落在了他身后的谢无羁身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位在修仙界地位尊崇、以冷静持重著称的檀渊长老,竟跪伏于地,对着谢无羁行了个晚辈觐见尊长的大礼!
她的声音清晰、坚定,回荡在空旷而奢华的金色大殿中:
“逍遥仙宗檀渊长老云裳,奉掌门之令,特来拜见老祖。”
“掌门有令,自今日起,檀渊一脉上下弟子,皆听凭老祖调遣。必当竭尽全力,助老祖重振修为,肃清寰宇邪祟——万死不辞!”
展翊玩味地挑了挑眉,摇扇的动作都没停,火上浇油般轻笑一声:“哇哦,小火鸟,原来你还是一派之祖呢,失敬失敬。” 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小遥儿若是知道你这身份,指不定要闹着吃穷逍遥仙宗呢。”
纪子书与云泽亦是有些愕然。他们本以为云裳此拜只因谢无羁事关“祂”,却没想到,竟还有一个逍遥仙宗老祖的身份。
谢无羁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和称呼搞得手足无措,下意识避开了半步,脑子里乱哄哄的,最先冒出来的却是微生舞口吐鲜血、从空中坠落的画面。
他脱口问道:“微生……掌门,她没事吧?”
云裳先是对展翊再次颔首致意,然后才转向谢无羁,语气恭敬地回答:“劳老祖挂心。掌门确已重伤,幸得妖尊阁下暗中赐予灵药,已于五日前苏醒。只是宗门内眼下有些紧要事务,必须掌门亲自坐镇处置,故而特命云裳前来,听候老祖吩咐,护持老祖左右。”
纪子书在一旁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以及对陆遥无端遭难的迁怒:“云裳长老,前几日贵宗还派了些不太友善的‘客人’,在我妖市暗中窥探,甚至,还对谢先生……这位贵宗老祖大打出手。如今这前倨后恭,唱的又是哪一出?莫非是觉得我妖市可欺,或是认为我妖族记性不佳?”
云裳面色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有此一问。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纪子书,最终落回展翊和谢无羁身上,声音沉凝:“本门前刑堂堂主,师孤舟,已确认堕入魔道。”
“先前对老祖多有不敬,以及派遣探子暗中行事之举,皆系师孤舟一意孤行,绝非宗门本意。”她顿了顿,迎着众人骤然锐利的目光,继续道:“掌门此前重伤虽是意外,但昏迷如此之久,实则是师孤舟及其暗中纠集的党羽,趁机暗算、拖延救治所致。幸得妖尊阁下洞察先机,暗中赐下灵药破局,掌门方能得以驱除隐疾,顺利伤愈出关。眼下,掌门正在宗内全力清查,究竟还有多少门人已受魔气侵蚀而潜藏。”
她的目光最终紧紧锁在谢无羁脸上,那眼神沉重而恳切,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掌门有言,魔尊已然现世,魔患日炽。此已非我一门一派之私仇,实关乎整个修真界,乃至此方天地的气运存续。逍遥仙宗愿与妖市摒弃前嫌,真诚联手,共抗魔劫。”
“而这联手的第一步,”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便是确保老祖安危无虞。我宗愿倾尽所有资源,助老祖……早日‘完整归位’,执掌乾坤,引领众生,渡过此番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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