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思念与野心
夜晚,是营地最喧嚣也最寂静的时候。当各种模糊的声响交织成了背景噪音,太宰治蜷缩在单薄的铺盖里,会从行囊最深处,摸出那个略显陈旧的、针脚有些歪扭的小猫布娃娃。
他用指尖轻轻戳着娃娃柔软的布面,小声对着它告状:“清先生,这里有个蓝眼睛的小鬼,脾气坏,还说我听不懂的话。比你上次扮的圣诞老人还要笨一点点。”
说完,他把娃娃搂进怀里,仿佛这样就从遥远的京都汲取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足以对抗来到这片陌生之地的一切不安。
冰凉的指尖传来布料的粗糙触感,一个清晰的画面突然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京都宅邸的廊下,暖黄的灯光,清先生带着温和又有些无奈的笑意看着他,灰眸里沉淀着千年光阴,却唯独在他面前,会流露出属于“人”的暖意。
心脏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既然清先生是土地的化身,那他能不能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呢?他能不能知道,我现在已经到达目的地,已经不在霓虹了呢……
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像夜雾般无声地弥漫开来。太宰治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思念。
他思念那座宁静的宅邸,思念廊下吹过的带着枫叶气息的风,思念那份无需伪装、也无需计算的……归属感。
他把小猫玩偶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份遥远温暖的一角。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他便迅速收敛了心神,将娃娃小心地塞回行囊深处,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柔软从未发生过。
他并没有完全忘记蓝眼睛的神子殿下。
偶尔,当他在营地探险,路过那片区域时,会远远地瞥上一眼。
看到那个神子依旧在重复着“赐福—力竭—退场”的固定流程,他会无趣地撇撇嘴。
还在演啊。他心想,表情管理越来越进步了,今天他能给九分。
只是,在意识到思念这种情绪后,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被父母和信徒环绕的样子,心底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别的什么情绪。
…………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太宰治在进行日常侦察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几个穿着与后方营地的普通士兵有些许不同、气质更冷硬的人,频繁地在营地边缘拦住路人打听消息,视线也总是若有若无地瞟向荒霸吐教的那个方向。
太宰治立刻来了精神,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他悄悄地、更仔细地观察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跟踪着其中一人,为了不暴露,他顺手从晾衣绳上借了条破围巾裹在头上,伪装成一个走路摇晃的小老太太,嘴里还发出模糊的咳嗽声。
那个人鬼鬼祟祟地挤在等待神恩的人群中,近距离地观察着中原中也的表演。
他观察了中原中也多久,太宰治就戴着围巾观察了他多久,现在太宰治甚至有些庆幸中原中也每天就治愈七次了,不然他恐怕会被闷晕在围巾里。
等到仪式结束后,太宰治又跟着那人去了几个士兵的集合点,看着他们交流得到的情报。
直到他们分散着离开,他才一把扯下闷热的围巾,长长舒了口气。
幕后的人能指挥得动霓虹士兵,再加上之前偷听到的、关于森林太郎手下那个很厉害的女医生好像出了点问题的零星话语。
是什么人来找中原中也,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大鱼终于注意到这个小池塘里的鱼饵了!
他感到一阵兴奋的战栗。
这不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能够名正言顺靠近那条大鱼的机会吗?那个漂亮的、爱装模作样的神子,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把非常有用的钥匙。
太宰治先偷偷摸摸地把破围巾还回了那个晾衣绳上,然后他几乎是蹦跳着——当然,动作依然很轻——绕回了自己的小帐篷。
在回去的路上,他因为心情太好,甚至帮一只卡在杂物堆里的流浪猫脱了困。
猫咪蹭了蹭他的裤腿,太宰治蹲下来,认真地对它说:“不用谢。记住,下次离那些爱演话剧的远一点,会变得不幸。”
猫咪“喵”了一声,跑开了。
要怎么跟那个脾气似乎不太好的神子殿下谈这笔新生意呢?
他拍了拍小手上沾到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一点,然后迈着轻快又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步伐,再次朝着自己的帐幕走去。
现在,他感觉空气都变得新鲜有趣起来了,连营地常年弥漫的硝烟味,闻起来都像是……冒险开始的信号。
…………
与此同时,在营地核心区域,森林太郎对荒霸吐神子的存在早已了如指掌。毕竟在自己的军团驻守的地方,他的情报网不会漏过任何一个可能有价值的异能者。
然而,两年前对那个神子的评估报告显示:此异能者的治愈效果不算显著,远远比不上起死回生的奇迹,且存在明显限制——每日施展次数有限,还会伴随精力耗尽的迹象。
相比于与谢野晶子那近乎规则级的“请君勿死”,这个神子的能力,在效率和规模上,都远远无法满足“不死军团”作战的巨大消耗。
杯水车薪。这是他当时做出的判断。
再加上,虽然森林太郎本身不信宗教,但他清楚宗教对于精神状态不佳的人而言,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等到了战争后期,这个教会或许能帮助自己稳定住士兵们的精神状态。
虽然霓虹的教会千里迢迢跑到常暗岛来,已经完全暴露出了那对教主夫妇膨胀的野心和贪婪,但荒霸吐神毕竟是霓虹的本土神,他也派人了解过这个神的职责和教会的教义,是守护和治疗,再怎么样也掀不起风浪。
种种原因叠加,他当时选择了优先稳住与谢野晶子,并未亲自去接触那个在小营地边缘经营壮大的教会。
不过森林太郎可能不会想到,百密一疏,正因他没有亲至,未曾感受到那力竭表演下可能隐藏的破绽,所以他错过了深入探究的机会。
但森林太郎一向习惯于留有余地。
他虽未亲自招揽,却暗中命人封锁了关于荒霸吐神子治愈能力的消息,并对荒霸吐教会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不引人注目的庇护,使其免于被战场上其他国家的探子发现带走。
他将此视为一项长期投资,一个在死亡天使失控时,可以启用的、效率较低的备选方案。
而现在,这个启用备选方案的时刻,似乎到来了。
与谢野晶子的精神状态愈发难以掌控,立原对她的影响愈发大了,恐怕……
到那时,他会急需一个替代品,哪怕那个神子现在只是一个临时方案,到那时也会真的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爱丽丝,是时候去见见那位被雪藏已久的神子了。”森林太郎放下笔,做出了决定。
爱丽丝把手中的蜡笔往桌上一扔,撅起了嘴:“林太郎大笨蛋!又要去做这种麻烦的事情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森林太郎好脾气地笑,“小爱丽丝就陪陪我吧。”
爱丽丝不情不愿地跳下椅子,裙摆轻轻晃动:“真拿你没办法——不过结束后要给我买三块草莓蛋糕!”
…………
正式的会面,始于一份措辞严谨、盖有国防军兵师团印章的拜帖。森林太郎以一等副军医的身份,表示对荒霸吐神子独特的治愈现象抱有专业的学术兴趣,希望能进行一次非正式的学术交流与初步评估。
这封拜帖在中也一家手中如同烫手的山芋。
“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父亲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帐幕内来回踱步,“说是学术交流,可那是森林太郎!他怎么可能只是来看看?”
他的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若是能借此机会与这位实权人物搭上关系……
母亲紧紧搂着中也,脸色苍白:“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找个借口拒绝?就说中也身体不适?”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作为母亲的担忧,但眼底深处却也在暗暗盘算——若是森林太郎真如传闻中那般重视人才,或许这正是中也一飞冲天的机会。
“拒绝?”父亲停下脚步,脸上是苦涩与恐惧交织的神情,“拒绝森林太郎?在这片他说了算的营地?那我们才是真的完了!他现在还用着拜访和学术这样的词,已经算是给足了表面上的礼貌了!”
他顿了顿,眼神闪烁着,“况且……你明白的,这说不定是个机会。若是能得到他的赏识……”
中原中也站在父母中间,听着他们反复摇摆、充满算计的争吵,只觉得比连续表演三天还要烦躁。他湛蓝的眼睛里没有和父母一样的恐惧或贪婪,只有一种被冒犯的、不耐烦的桀骜。
“所以,”他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父母的争论,带着一种被宠惯了的、理所当然的质问,“那个森什么,是想来当我的新信徒吗?”
父亲被他这过于“神子”思维的问题噎住了,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中也,不是……他不像那些普通信徒,他是……”
“那他想要什么?”中也的眉头蹙起,语气更加直率,甚至带着点被麻烦到的嫌弃,“也想要我的‘恩赐’?可以啊,让他像其他人一样排队,按规矩来。每天七次,一次都不能多。”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用衡量普通信徒的标准,去衡量那位令父母恐惧的实权者。
在他被精心构建的世界观里,所有人的身份只有两种:信徒,和即将成为信徒的人。
那个森林太郎也不例外,顶多是个比较麻烦的新信徒罢了。
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声音发颤:“中也,别乱说!那位大人不一样……”
中也挣脱母亲的手,倔强地抿起嘴。
他看着父母脸上那熟悉的、混合着恐惧与野心的复杂神情,这种表情他见过太多次——每次有大人物需要他恩赐神迹时,他们就会这样。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厌烦这种被迫赠予的感觉,更厌烦父母这副既想争权夺利又畏首畏尾的样子。
“有什么不一样?”他抬起下巴,那双蓝眼睛里燃烧起被挑战权威般的火焰,以及一丝被十年供奉滋养出的、近乎天真的征服欲,“既然他需要我的力量,那他就该明白,在这里,需要我的人都该按我的规矩来。”
既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麻烦,有能力的人注定要被人觊觎,被人利用,他更想反过来,将觊觎者也变成踏脚石。
父亲最终深吸一口气,将拜帖小心翼翼地放在简陋的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不管怎样,这都是我们躲不过的。既然如此……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把握这个机会。”他的目光扫过中也,眼中既有担忧,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中也迎上父亲的目光,湛蓝的眼底深处有什么在隐隐燃烧。
那是被十年供奉滋养出的、理所当然的傲慢。
危险?他模糊地知道。但他可不只有治愈和赐福这样柔弱可欺的能力,还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作为后盾。
他可是真真切切被神明钟爱的神子。神明怎么会害怕自己的羔羊呢?哪怕那只羊,看起来是头狼。
插入书签
现在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还是两个不太能装的,对世界认识不全的小包子,长大后就会是第一章和文案那样装的浑然天成了
而且到这章,两个人之间隐形存在的矛盾,我应该就完全写出来了。
还有我写的时候觉得蛮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森先生自导自演爱丽丝要蛋糕那个情节,很符合我的黑色幽默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