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禁区

　　失真的、带着电子音效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化妆间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刮擦着锈蚀的金属。

　　“晚上好，各位辛勤的‘秩序维护者’。演出……还精彩吗？”

　　陆凛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他对着负责通讯的队员做了个手势。队员会意，对着话筒沉声道：“你是谁？王大勇在哪里？”

　　“嘘——”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拖长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嘘声，“别着急，VIP观众。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呢。王大勇？那个可怜的、被弄坏了的半成品？他正在一个……更适合他的地方，安静地‘休息’。或许，正在做梦呢，梦见他母亲，梦见那把管钳，梦见……火。”

　　对方的话语跳跃而充满暗示，像是在故意挑动神经。

　　江屿在指挥车里，紧紧盯着实时音频分析图谱，同时对着与陆凛的单独加密频道快速说道：“他在享受对话，享受掌控感。不要被他的话题带走，尝试引导他。问关于‘陶匠’的事，或者……直接质疑他的‘戏剧’不够精彩。”

　　陆凛立刻领会，他拿过通讯队员的话筒，声音沉冷而直接：“‘小丑’，你的把戏就这些了吗？闪烁的破灯，难听的音乐，几个破玩偶？这就是你所谓的‘精彩演出’？比起‘陶匠’，你更像是个只会躲在电话后面装神弄鬼的小丑。”

　　激将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随即爆发出一种更加失真、更加刺耳的笑声，像是指甲划过黑板。

　　“哈哈哈哈哈！陆队长，你很着急？你觉得……‘陶匠’比我更高级？更有‘艺术性’？”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毒液的讥讽，“他不过是个沉浸在自我陶醉里的泥瓦匠，以为捏几个泥人就能改变世界。而我……我是导演，是编剧，是让所有演员（包括你们和他）按照我的剧本起舞的人！我的舞台，是整个城市！我的观众，是每一个人心底的恐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亢奋：“你以为废旧工厂就是全部？不，那只是预告片！真正的‘净化仪式’，需要更盛大的舞台，更‘污秽’的祭品，更……虔诚的观众！你们，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泥瓦匠’，都只是我伟大作品里的配角！”

　　“净化仪式？”陆凛抓住关键词，“你想净化什么？在哪里？”

　　“噢，这可不是能提前剧透的。”声音又变得油滑起来，“惊喜，是戏剧的灵魂。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想想看，什么东西，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充满了最肮脏的、需要被清洗的‘无序’？什么东西，被所有人崇拜、追逐，却恰恰是滋生一切混乱和痛苦的温床？”

　　他的提示抽象而充满恶意。

　　江屿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外表光鲜，内里无序？被崇拜追逐？滋生混乱和痛苦？

　　“金钱？权力？名利场？”他低声对陆凛说道，但自己又立刻否定了，“太宽泛了……他需要一个具体的、能引起轰动的‘舞台’……”

　　陆凛对着话筒，继续试探：“你所谓的‘污秽’，不过是你看不懂的秩序。你以为自己是审判者？其实只是个不敢露脸的可怜虫。”

　　“可怜虫？”对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陆凛！你看看你周围！看看这个破败的礼堂！看看那些被遗忘的、疯掉的工人！看看王大勇！看看你自己！你们都被困在别人制定的‘秩序’里，像笼子里的老鼠一样挣扎，却还以为自己在维护正义！这才是最大的笑话！而我，即将打破这个笑话！用最绚烂的方式！”

　　他的情绪似乎变得极不稳定，话语里的恨意和疯狂几乎要透过电话线溢出来。

　　“你不是要找‘陶匠’吗？”他忽然又诡异地平静下来，语气带着诱哄，“我知道他在哪儿。他在准备他的‘杰作’。一个真正的、完美的‘作品’，将超越孙秀珍那个残次品千百倍。想知道是什么吗？想阻止他吗？”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诱惑，也是一个可能的陷阱。

　　陆凛和江屿都清楚。但“陶匠”的新“作品”这个信息，太关键了。

　　“条件。”陆凛言简意赅。

　　“条件？不不不，这不是交易，这是……赠票。”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愉悦感，“看在你让我今晚这么‘开心’的份上。明天，城南，新落成的‘世纪天穹’艺术中心。那里有一场盛大的、关于‘城市未来’的展览开幕式。很多大人物，很多媒体，很多……光鲜亮丽的‘秩序’代表。”

　　世纪天穹艺术中心？开幕式？

　　陆凛和江屿心头同时一凛。那是一个地标性建筑，开幕式安保级别必然极高，嘉宾云集，媒体聚焦……如果在那里出事……

　　“他会去那里？”陆凛追问。

　　“‘陶匠’？或许吧。但我的‘礼物’，会在那里。”声音再次变得飘忽，“记住，VIP席位永远为你们留着。好好欣赏……最后的狂欢。”

　　“等等！”陆凛还想再问。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在寂静的化妆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追踪到了吗？”陆凛立刻对着通讯器吼道。

　　“陆队，信号经过多次复杂跳转和伪装，最后消失在公共通讯网络的海量数据里，无法精确定位！”技术部门传来沮丧的回答。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队员们迅速检查了化妆间和电话机，没有发现其他线索。那部老式电话机本身，除了被改造过可以远程触发响铃和通话外，也没有留下任何生物痕迹。

　　“撤退！”陆凛下令。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反而可能陷入对方进一步的圈套。

　　队伍有序撤出礼堂，回到指挥车所在的临时中心。

　　陆凛摘下头盔，脸色铁青。今晚的行动，他们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小丑”牵着鼻子走了一遍他设计的“戏剧流程”，除了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警告和另一个可能更危险的地点信息外，一无所获。王大勇依旧下落不明，“小丑”的真身隐藏在数据迷雾之后，而“陶匠”的威胁似乎也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因“小丑”的刺激而升级。

　　江屿的脸色也同样凝重。他正在反复回听电话录音，分析对方的语调、用词习惯、情绪波动点。

　　“他对‘秩序’的憎恨是真实的，甚至可能源于某种亲身经历的创伤。”江屿分析道，“他将自己视为打破秩序的‘革命者’或‘净化者’，而犯罪是他选择的‘艺术形式’。‘陶匠’的存在，可能刺激了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艺术’受到了挑战，或者，他想证明自己比‘陶匠’更‘高明’。”

　　“世纪天穹艺术中心……他暗示‘陶匠’的新‘作品’可能在那里出现，但他自己的‘礼物’也会在那里。”陆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是想让我们和‘陶匠’撞在一起，他好坐收渔利？还是想在那里同时完成对‘陶匠’和我们的终极嘲弄？”

　　“都有可能。”江屿关闭录音，看向陆凛，“但无论如何，明天那个开幕式，我们必须去，而且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小丑’的‘礼物’绝不会是小打小闹。而‘陶匠’如果真在那里有行动，其目标也必然非同小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他们刚刚从一个充满心理陷阱的旧剧场脱身，却又被一张无形的网，抛向了另一个更加公开、更加敏感、也更加危险的“舞台”。

　　“小丑”的电话像一声疯狂的号角，预告着一场可能席卷整个城市的混乱风暴。而他们，能否在风暴来临前，抓住那根救命的绳索，或者……找到那个藏匿在幕后的疯狂导演？

　　夜色更深，距离“世纪天穹”的开幕式，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时间，正分秒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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