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那辆通往故乡的大巴车，又出现在他的梦。
　　2012年12月1日，周六，晴天。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来到食堂，果不其然，没多少人。很快，六人便打好菜落座。
　　林清言坐在何美云对面，蔡静则是挨着林清言。
　　张华和陈行健端着餐盘站在过道未入座。看着迟来的周景天，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邪恶的笑。
　　“靓仔，给你个雅座，你坐静静对面。”张华嘻嘻嘻地笑着。
　　“被三个美女包围，便宜你小子了。”陈行健附和道。
　　“我不配，我要另起一桌。”周景天见情况不妙，想要逃跑。
　　张华和陈行健赶忙放下餐盘，左右开弓架住周景天，把他摁到了蔡静对面座位上。
　　“天少请坐，有事儿您吩咐。”张华呵呵呵地笑着，坐在了蔡静旁边。陈行健顺势坐在周景天旁。
　　周景天白了张华一眼，转头看向蔡静，平静地说道：“大家好，我只是个普通的靓仔，请多多关照。”
　　“天少，久仰久仰。来，吃块鸡肉天少，最近都瘦了。”蔡静边说，边夹了块鸡肉到周景天餐盘里。
　　“蔡总您最近才是辛苦，头都快秃了。来，吃块来自乌鲁木齐的牛肉。”周景天夹起牛肉分别放到蔡静、林清言和何美云盘中，补充道：“林总、何总，你俩......发量不错。”
　　为了能明目张胆给林清言夹菜，这已经是周景天目前社交的极限了。
　　“我以为你要说我秃头，拳头差点没收住。”何美云开玩笑说道。
　　“可不敢，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周景天说完，开始埋头干饭。
　　“小天天，你变了。不给我和行健夹菜了。”张华阴阳怪气地说道。
　　周景天没有说话，依旧埋着头，握紧拳头慢慢举了起来，示意二人好自为之。
　　饭吃到一半，周景天没有精神也没有胃口再吃了。便悄悄停下筷子，手交叉放在胸前，靠在蓝色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其余五人大声聊着近期趣事，可周景天精神此时已经到达了极限，睡太少对他来说是致命伤害。仿佛开了屏蔽器，他只能听到周围细微的说笑声，却并没有注意到众人在聊什么。
　　“周景天，周景天......你不舒服吗？”
　　周景天依稀似乎听到林清言喊他名字，渐渐回过神来，并没有睁开眼睛。
　　“周景天，你......还好吗？”林清言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没事，在休眠。”周景天终于听清了，缓缓睁开眼睛，眯着眼看向林清言。
　　“可你脸色有些苍白，感冒了吗？”林清言温声细语再次问道。
　　“睡少了而已，补个觉就行了。”周景天平静地回复道。
　　“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喔，小天天。”陈行健一脸邪恶。
　　周景天没有回应，有气无力地举起右手划过脖子前，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都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溜吧。小天天看起来快死了。”蔡静呵呵呵地笑着。
　　很快，六人便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周景天没有再说话，低着头发呆。
　　中午一点十分，回到宿舍，周景天便立刻从上铺把黑色双肩背包放在下铺，装进去钱包、钥匙、黑色有线耳机、一包纸巾、一瓶饮料、手机充电器、一本三毛的《雨季不再来》、和一套换洗衣服。
　　“行健，我回市区了。”周景天边看向在阳台的陈行健，边戴上了另一顶黑色鸭舌帽，上面是唐老鸭图案。
　　“行，你慢点，注意安全。”正在洗脸的陈行健回过头来，挥了挥手。
　　周景天没有言语，快步走出了宿舍。
　　...... ......
　　半个钟后，周景天来到车站。进门便是安检口，安检完左边区域是售票窗口，只有三个窗口，再来便是一堵墙，占了室内宽度的一半。右边区域是卫生间。再往里便是候车室和检票口。
　　排了十几分钟队，周景天终于买到了去海城的大巴票。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便检票走到站台等车，背靠在墙上低头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周景天左右各围了位姑娘，距离三四十公分，她们一句话没说，而是背着双手，微笑着一直盯着他看。
　　过了十分钟左右，伴随着“卜~卜~卜~”三声沉闷有力的声音，开往海城的大巴车缓缓驶入周景天面前的站台，随后，发出“噗”的一声尾气声，车门同一时间打开。
　　满车的乘客瞬间一拥而下，大概是将近五十分钟难闻的大巴车味道，让他们闷得浑身难受。有的人下车便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有的人则是一顿作呕，嘴里还大声骂骂咧咧。
　　吵闹声将昏昏沉沉的周景天唤醒。一睁眼刚想看向声音来源，便发现两个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周景天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景天，你醒啦，睡得可好？”一位身高168左右，扎着马尾辫，穿着黑色尼龙大衣、白色高领毛衣、浅蓝色宽腿牛仔长裤的姑娘，正眨着卡姿兰大眼睛笑盈盈地询问。
　　周景天愣了几秒，淡淡地问道：“你是，王......？”周景天想不起名字了，略显得尴尬。
　　“王沁怡。你没睡醒是吧。”王沁怡右手在周景天面前晃了晃。
　　“抱歉，有些懵。”周景天抿了抿嘴唇。
　　“那我是谁？”另一位身高不到160，披着齐肩发，穿着黄色到腰羽绒服、黑色圆领毛衣、深蓝色窄脚牛仔长裤的姑娘，凑过来问道。
　　“陈......陈夏可，下午好。”周景天尴尬地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
　　“看来是醒了，没被冻坏脑子~”陈夏可嘻嘻嘻地笑着。
　　王沁怡在班里座位是四排六列，陈夏可是她同桌。在周景天印象中，陈夏可像个森林里的小精灵，爱笑，两颗小虎牙很明显，平时很爱蹦蹦跳跳。王沁怡则是像成熟、优雅的妈妈，做事端庄，说话语气稳重。
　　“你们怎么在这里？”周景天不禁疑惑道。
　　“我回家呀，你忘了，我家在市区。”王沁怡双手放在身前交叉，笔直站立，“顺便带夏可回去改善伙食。”
　　“喔。”周景天淡淡地说道。
　　“哦什么哦，咱们上车吧，风吹得脑袋疼。”陈夏可揉了揉头发，便拉着王沁怡转身往大巴车走去。
　　三人来到车里，此时车上只有另外两个乘客。
　　“坐这里吧。周景天，你坐我们前面呗。”陈夏可在中间位置停下，指了指左侧的位置。
　　这是辆限载45人宇通客车。进车门左边只有一个座位，接下来是18座双列；右边是20座双列。最后一排5个座位。
　　“不了，我想坐最后一排，显高。”说罢，周景天便快步朝后排走去。
　　“有道理，我们也坐后面。”陈夏可看向王沁怡，牵着手跟在周景天后面。
　　周景天落座最后一排最左边位置，拿出耳机戴上，便把背包放在了脚边，脱下外套放在包上。陈夏可给王沁怡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挨着周景天坐。
　　周景天点开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开始放起许嵩的歌，第一首便是《断桥残雪》：寻不到花的折翼孤叶蝶，永远也，看不见凋谢......断桥是否下过雪，我望着湖面，水中寒月如雪，指尖轻点融解......
　　周景天从未见过雪，记忆中，海城的冬天最低温度也有两三摄氏度，那是雨天。想起语文课本写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又有“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让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之中”......
　　雪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真的是纯白无瑕的吗？落在头发上是什么感觉呢？吃起来会是什么滋味呢？摸起来又是什么手感呢？......
　　“周景天，你在听什么歌？”王沁怡侧过头轻拍了下周景天的肩膀，打断了他脑海中正构建的雪景。
　　“额，许嵩的。”周景天快速瞥了一眼王沁怡。
　　“我能一起听吗？”王沁怡睁大眼睛，一脸期待。
　　周景天看了王沁怡差不多十秒，没有说话。然后取下右边耳机，在自己毛衣上擦了擦，递给了她。
　　“谢谢。”王沁怡说完，便将耳机戴在右耳上。
　　周景天不再言语，弓着身子看着车内过道发呆。王沁怡则是跟陈夏可在说着话。
　　陆陆续续有人上车，没到十分钟便坐满了人。周景天点开□□，发现林清言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忘记还你帽子了尼。上面有个米老鼠图案，好可爱。
　　周景天思考了两分钟，终于输入回复消息：送你了呐。我还有一顶黑色帽子。
　　周景天刚想熄灭手机，便看到林清言秒回：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说一声哈。
　　周景天很快回复：好，明晚见~
　　林清言再次秒回：明晚见~
　　周景天嘴角微微上扬，盯着屏幕眼睛亮起了星星。
　　过了几分钟，大巴司机按了下喇叭，朝后大声说道：“两点四十分准时发车，大家行李放好，系一下安全带。”
　　周景天看了眼手机时间：两点三十七分。然后关掉手机，系上安全带，侧脸看向王沁怡，却发现她正低着头笑着看着自己。
　　“你，有事吗？”周景天平静地问道。
　　“周景天，你平时去电影院爱看哪种电影？”王沁怡露出标准八颗牙微笑。
　　“啊？”周景天一脸疑惑，“我还以为我三天没洗脸被发现了。”
　　“没看出来。”王沁怡挨近了些，身体已经碰到了周景天，“我是想说，晚上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是说，还有夏可，我们三个一起。”
　　周景天下意识躲了一下，冷淡地说道：“嗯哼......不知道，再说吧。不怎么看电影。”
　　“那你平时周末休息都干些什么？”陈夏可把脸凑过来，一脸好奇。
　　“躺着，或者看课外书。”周景天淡淡地回道。
　　“不出门，不会觉着闷吗？”陈夏可继续问道。
　　“不会。书很有趣。”周景天人机式回应。
　　“人不是更有趣吗？平时看你都不怎么说话，你在家也这样吗？”陈夏可都快凑到王沁怡怀里了。
　　“是有趣，我只是单纯话少，不是自闭。”周景天紧张得双手摩擦，“你俩什么眼神，像在关爱智障儿童。”
　　“没有没有，单纯想了解下你。”陈夏可嘻嘻嘻地笑着，露出可爱的虎牙，“海城有什么好喝的奶茶店吗？”
　　“不清楚，我一般都喝大维。”周景天淡淡地说道。
　　“市中心广场那家吗？”王沁怡眨巴眨巴眼睛，水灵灵的。
　　“嗯。”周景天看了眼手机，终于到发车时间了。
　　“那我们晚上买了奶茶再去电影院吧，揣包里悄悄带进去。”陈夏可从包里掏出发绳，将头发绑了个双马尾。
　　大巴司机按了三下喇叭，随后将车门关上，便将车缓缓驶出站台。
　　周景天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到站了叫我，我睡会。谢谢。”
　　“行。”王沁怡说罢，便转向了陈夏可。
　　海县车站到海城车站大概28公里，海城车站离周景天家有三四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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