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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儿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在仓库门口停下。
贺流来了。他甚至没等车完全停稳就冲了下来,胸口的伤处因为这番剧烈动作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脸色瞬间苍白,额角渗出冷汗。但他顾不上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仓库内那令人心悸的景象攫住——
秦湍背对着他,单膝压在那个西装男人身上,手中的短刀滴着血,而幽影的另一只手腕正汩汩涌出鲜血,人已经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
毕岸站在一旁,脸色难看,想上前又不敢。
“秦湍……”
贺流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听到他的声音,秦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那个压制性的姿势,声音冰冷地阻止:
“……你别过来。”
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贺流的心像是被狠狠揪紧,他停下脚步,距离秦湍只有几步之遥,他能看到秦湍绷紧的背脊和微微颤抖的肩头。
“你不是那种人。”贺流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在试图唤醒那个被仇恨暂时吞噬的、他熟悉的秦湍。
秦湍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那一刻,贺流呼吸一滞。
他看到了秦湍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绝望的、自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那双总是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痛苦、迷茫和自我厌弃,像是一个迷路在暴风雪中、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旅人。
“我是。”秦湍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贺流心上。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可悲事实。
他看着贺流,眼神空洞,开始语无伦次地、绝望地倾诉,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早已化脓腐烂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
“你知道吗……我之前哭不出来。哥哥死的时候,我哭不出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茫然的痛苦,“我他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哭不出来……我看着他的尸体,看着爸妈崩溃的样子……我明明……我明明应该很难过的……”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逻辑有些混乱,却更加真实地反映了他内心长久以来的挣扎和扭曲。
“你知道我在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吗?”秦湍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那是一种被仇恨彻底侵蚀后的、不正常的冷静,“我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群混蛋去死。我在想我该怎么样才能追到那群人,把他们一个个……亲手送进地狱!我在……”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仿佛支撑着他的那股疯狂的、冰冷的仇恨之力,在贺流面前,在这番自我剖析之下,骤然消散。
“铛啷。”
那把沾着血的短刀,从他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秦湍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猛地松懈下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
贺流在这一刻,不顾胸口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冲上前,用尽全力将秦湍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用没受伤的那边臂膀死死环住秦湍,另一只手也不顾绷带的束缚,用力按住他颤抖的背脊,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他承担所有的痛苦。
“没事了……”贺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坚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像是在念一个安抚的咒语,“没事了……秦湍……没事了……”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秦湍,起初身体依旧是僵硬的,没有任何反应。
但几秒钟后,或许是贺流怀抱的温度太过真实,或许是他那句“没事了”击溃了最后的心防,又或许是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秦湍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然后,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而出的、嘶吼般的哭声,猛地爆发了出来!
那不是啜泣,不是呜咽,而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嚎啕。他反手死死抓住贺流背后的衣服,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将脸深深埋进贺流的颈窝,哭声嘶哑而破碎,带着多年来无法流泪的干涩,和此刻决堤而出的所有悲伤、愤怒、无助与委屈。
他哭得浑身发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仿佛要将这些年强行压抑的所有情绪,都通过这汹涌的泪水,彻底冲刷出来。
贺流紧紧抱着他,感受着怀里人剧烈的颤抖和颈窝处滚烫的湿意,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红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支撑,任由他宣泄。
他知道,秦湍需要的不是道理,不是劝慰,只是一个可以尽情哭泣的怀抱,和一个不会离开的陪伴。
冰冷的仓库里,只剩下秦湍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贺流沉默却坚定的拥抱。
毕岸默默地转过身,守在不远处,挡住了入口,也为这对历经磨难的人,隔出了一方可以脆弱可以宣泄的天地。
冰山彻底融化,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滚烫而柔软的真心,以及那从未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
但至少此刻,有人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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