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装聋作哑

　　深夜，宿舍熄灯。

　　苏启明刚有点睡意，手机就在枕头下疯狂震动。

　　未知号码。

　　他摸出耳机，皱眉接起，对面传来陈墨惊恐到扭曲的哭腔：“苏启明！救命！它在我屋里！它进来了——！”

　　话音未落，电话被掐断，只剩忙音。

　　苏启明瞬间清醒，翻身下床。

　　他来不及多想，抓起外套和背包，轻手轻脚冲出宿舍。校门已关，他绕到围墙矮处，利落翻出。

　　陈墨租住在校外几公里的老居民区，苏启明打过车，一路催着司机快开。

　　楼道漆黑，声控灯坏了。苏启明打开手机电筒，冲上五楼。

　　陈墨的房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死一般寂静。

　　“陈墨？”苏启明压低声音，推开门。

　　手电光照进去，客厅一片狼藉，书籍资料散落一地。窗户玻璃碎了一块，像被狂风袭击。

　　“陈墨！”苏启明心往下沉，握紧了口袋里冰凉的怀表。

　　他小心翼翼往里走，卧室门关着。

　　就在他伸手去拧门把时——

　　身后的穿衣镜里，手电光反射中，赫然映出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穿着民国学生装，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脸，身形与他极为相似。

　　苏启明寒毛倒竖，猛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再看向镜子——镜中，那个“人”依旧站在他身后，甚至……抬起了头。

　　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空白。

　　然后，它对着镜中的苏启明，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的位置，做了一个“笑”的动作。

　　下一秒，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那“人影”倏地穿过镜面，伸出冰冷黏腻的手，抓向苏启明的脖子！

　　“滚开！”苏启明低吼，下意识挥出手电筒砸去，却直接穿过了那虚无的手臂。

　　冰冷的窒息感扼住咽喉！

　　危急关头，卧室门突然从里面被撞开！

　　陈墨满脸是血，手里举着一个铜制的、满是绿色铜锈的小铃铛，对着那镜中冲出的影子拼命摇晃！

　　“叮——铃——”

　　铃声清脆却诡异，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那无脸影子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动作一滞，像烟雾般扭曲消散。

　　铜铃从陈墨手中脱落，他脱力瘫倒在地。

　　苏启明冲过去扶起他：“怎么样？”

　　“没、没事……”陈墨哆嗦着，“它……它从窗户进来的……我、我捡到这个铃铛，在旧货市场买的，摊主说能辟邪……”

　　苏启明捡起那枚铜铃。铃身刻着极其模糊的纹路——是那七种符号之一，这是一口“小钟”的雏形或者仿制品？

　　“这里不能待了。”苏启明当机立断，扶起陈墨，“先去我家。”

　　两人迅速离开。走到楼下时，苏启明回头看了一眼陈墨那扇破碎的窗户。

　　黑暗中，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无数扇窗户后，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回到苏启明家，陈墨仍惊魂未定。

　　“它们盯上我了……因为我查了那些……”陈墨哭丧着脸。

　　苏启明没说话，拿出文件袋里的照片和图纸，又拿出那枚铜铃，放在一起。

　　陈墨瞪大眼睛：“这……这是……”

　　“七口小钟之一，或者相关的东西。”苏启明指着图纸上对应的符号，“你捡到它，不是偶然。”

　　陈墨倒吸一口凉气。

　　苏启明眼神锐利：“不能等它们主动找上门，我们要掌握主动权。”

　　“怎、怎么主动？”

　　“找齐这些‘钥匙’。”苏启明指着图纸上的七种符号，“或者找到知道怎么使用它们的人。”

　　他想到了钟不晚，想到了周博士，甚至想到了刘流。

　　但首先，他需要更多信息。

　　他打开电脑，将今晚拍摄的铜铃细节照片，连同之前的所有线索，输入一个自己编写的加密分析程序。

　　程序运行，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

　　几分钟后，一个被红色方框圈出的关联项弹了出来：

　　【关联词频异常：“苏氏公馆”与“城南疗养院”在同期社会新闻中出现频率叠加。】

　　城南疗养院？

　　苏启明立刻搜索。那是一家早已废弃的民国私人疗养院，据说当年专收患有“怪病”的富人。有零星记载提到，疗养院创始人曾与一位留法归来的建筑师过从甚密。

　　建筑师……雷诺阿？

　　而疗养院旧址，在地图上，正好位于“七星锚定”其中一点的辐射范围内！

　　“明天，”苏启明关掉电脑，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我们去城南疗养院旧址。”

　　陈墨脸都白了：“还、还去？”

　　“不去，就等着它们下次直接要你的命。”苏启明语气冰冷，“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这一次，它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城南疗养院旧址比想象中更难找。它隐藏在一片待开发的棚户区深处，周围早已拆得七七八八，只剩这栋爬满藤蔓、如同灰色巨兽般的四层砖楼孤独矗立，门窗大多破损，黑洞洞的。

　　苏启明和陈墨是下午去的，不知为何，阳光照不进这片区域，空气阴冷潮湿。

　　“真要进去？”陈墨攥着那枚铜铃，指节发白。

　　“在外面也不安全。”苏启明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强光手电、登山绳和那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的匕首。

　　他口袋里揣着怀表和铜铃照片，手里拿着从网上找到的、模糊不清的疗养院旧平面图。

　　一楼大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味。地面散落着碎玻璃和废弃的医疗器具。墙壁上残留着早已褪色的宣传标语，字迹扭曲。

　　按照平面图，当年的院长室和特殊病房区在二楼东侧。他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每一声脚步都在空旷的建筑里引起回响。

　　二楼走廊更加昏暗。两侧病房的门大多敞开着，里面是破烂的铁架床和歪倒的柜子。一种低低的、仿佛无数人含混呓语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走廊深处传来，又听不真切。

　　“是风声吧……”陈墨喃喃自语。

　　苏启明没说话，他的注意力被一扇半掩的、比其他门厚重得多的铁门吸引。门牌锈蚀，但能辨认出“档案室”的字样。

　　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东西。

　　他示意陈墨警戒，小心地推开铁门。里面空间不大，文件柜东倒西歪，纸片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在房间角落，一个老式保险柜却异常醒目——柜门虚掩着，没有锁。

　　苏启明走过去，用手电照亮。保险柜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落满灰尘的木匣。

　　他戴上手套，取出木匣。很轻。打开，里面是一叠用丝线捆扎的信件，以及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护士服、面容清秀温婉的年轻女子，站在疗养院花园里，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病弱、但眉眼依稀与“苏恒”照片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照片背面写着：“婉君与恒儿，摄于院中，1920年秋。”

　　婉君？是“婉”的全名吗？恒儿……苏恒小时候？苏恒曾在这里疗养？

　　苏启明心跳加速，迅速翻阅信件。大部分是婉君写给一位“黎先生”的，内容多涉及疗养院的日常和苏恒的病情。但在最后几封，语气变得焦急而绝望：

　　“黎先生钧鉴：恒儿近日梦魇愈深，常于梦中呓语‘钟声’、‘七数’，醒后恍惚，言见‘白影随行’。妾遍寻医方无果，唯忆先生曾言‘因果早定，七世难逃’，心下惶然。钟楼之事，莫非真与恒儿相干？祈先生明示……”

　　“……彼‘守钟之人’近日频至，虽言探病，然眼神闪烁，所问皆涉楼中旧事。妾心甚忧。恒儿命途，岂真系于那座哑钟？……”

　　信在此处戛然而知，没有后续。

　　守钟之人！钟楼！七世难逃！

　　线索在这里交汇了！婉清是苏恒的亲人，她知道钟楼与苏恒有关，并且求助过一位“黎先生”。而“守钟之人”在苏恒病重时曾来探查！

　　苏启明正看得入神，旁边的陈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怎么了？”

　　“那、那边……”陈墨颤抖地指向档案室门口。

　　只见门外昏暗的走廊地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几行湿漉漉的、带着泥污的脚印，正从楼梯方向延伸过来，停在了档案室门外。脚印很小，像是孩子的。

　　可他们刚才上来时，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苏启明迅速将信件和照片收好，握紧了手电和匕首。“慢慢退出去，别背对门口。”

　　两人缓缓挪向门口。地上的湿脚印就在门外一步之遥，散发着河底淤泥般的腥气。

　　就在苏启明跨出门槛的瞬间——

　　“铛……”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很深的地底传来的钟鸣，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响在脑子里！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怀表猛地一震，变得滚烫！而陈墨手里的铜铃，也自行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走廊深处那含混的呓语声骤然变大，变得尖锐，仿佛无数人在耳边哭喊、哀求、诅咒！

　　“跑！”苏启明低吼一声，拽着陈墨就往楼梯口冲！

　　身后的档案室铁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发出“吱嘎”怪响，缓缓地、重重地关上了。仿佛将什么东西，锁在了里面。

　　他们连滚带爬冲下一楼，冲出疗养院废墟，直到重新跑进有阳光的巷子，才敢停下，扶着墙剧烈喘息。

　　怀表和铜铃都恢复了平静。

　　他将那叠宝贵的信件贴身收好。这些，是连接过去与现在、苏恒与他自己的关键。

　　回城的出租车上，陈墨惊魂未定。苏启明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飘远。

　　钟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这意味着什么？疲惫和下午的阴冷气息让他感到一阵晕眩。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一个模糊背影，独自站在一座孤寂的钟楼里，仰望着永远无法抵达的天空。背影周围，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

　　这一次，梦中的他，似乎离那个背影，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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