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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啄慰孤愁
“当年炙天神宫放外人进入此地,让我想到神宫之人能随意出入,终究不安全。我在典籍中得知玄武神宫有此神物。于是二十多年前,老夫前往泾阳,起初,我只是凭借多年研习的治理之道,与泾阳学苑的夫子们相识,后来才被曾任宰相的陈大人知晓。几番交谈后,他邀我教授他的外孙,也就是当年的嫡皇子、如今的祗项皇帝。借此机缘,我才得以换取此物归来。”
晚膳时候,齐悯与子颜相谈甚欢,竟直接亲昵地唤子颜为 “哥哥”。一旁的齐垣庄微微一怔,面露戚色:“如今我齐氏历经磨难,子孙凋零,大王身边也无兄弟姐妹相伴,着实可怜。”
陪着他们晚膳的还有些这边流云国小朝廷上的官员,子颜未见到武将的身影,于是开口询问。齐垣庄答道:“我们亡国到此,原来也只有些皇宫中御林军武人,到了此处炙天神君不许我们培养武力,如今只有城中用着些军士,也只是用于维持治安,处理些臣民间的纷争罢了。”
“那以前既然能进出此处,可有法师在此?”
“当然有,宫里还留存着炙天神宫当年留下的法术呢。” 齐悯眼睛一亮,抢在齐垣庄之前回答,脸上满是期待,“子颜哥哥来了,能不能教我一些玄武神宫的法术呀?”子颜点头答应,一边齐垣庄说道:“大王,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却总是不愿学。”
晚间齐悯留了子颜在他宫里,说是要和他彻夜长谈,齐垣庄也由得他们去。齐悯说起外面戍擎和祗项大战,问子颜,这祗项国要是胜了可会一举打到秋壑。子颜想小皇帝都能这样相问,可齐垣庄一开始听说此事,却装出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实在令人费解。
“怎么,大王想去秋壑看看?” 子颜温和地看向齐悯,似是随意地问道。
“太傅说过,他教过祗项皇帝,皇帝说有朝一日能攻入秋壑,就让我们复国。”
齐悯说得天真,子颜想锦煦帝要是真能打下戍擎,怎么会那么简单让你们来坐享其成,不过是想利用齐氏子孙帮他镇守西边罢了。毕竟当年锦煦帝师从齐垣庄,想必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本事。于是,子颜试探着询问齐悯:“那平日里太傅都教些什么呢?”
齐悯微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唉,不过是教我一些这里的朝堂礼仪,还有在这小地方如何经营罢了。”
“不是说将来要去秋壑吗?怎么只教了大王这些简单的东西?”
齐悯答道:“我比较笨,让太傅失望了,他这才到了外面找了祗项皇帝去教。”子颜想起此处的时间与外界不同,难怪齐悯幼年师从齐垣庄却让他失望,这才使得齐垣庄去外面教授锦煦帝。他之前问过齐垣庄,原来这里和函玉宫一样,外面三日相当于里面一日。如此推算,若在外面,齐悯的年纪应比锦煦帝还要大。
想到这里,子颜不禁问道:“听说齐太傅当年想教的不是祗项皇帝,而是腾翼国当时的嗣子腾文礼。如今腾文礼正在外面攻打此地,不知这其中有何关联?”
“子颜哥哥,我小时候见过腾文礼呀,他是跟着炙天神宫的人过来的。太傅嫌我笨,就想教腾文礼,可腾文礼却不想学太傅的东西。”
“啊?我在泾阳时听学苑的夫子说齐太傅的学识世上无人能及,有这样的好机会腾文礼怎么会拒绝呢?” 子颜装着满脸诧异。
“父王在的时候说过,齐太傅研究的学问高深莫测着呢,可惜我们待在这里用不上。可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出不去,我们齐氏迟早会断了血脉。所以太傅才离开这里,出去想办法。”
子颜环顾四周,只见宫中伺候的都是普通之人,并非内官。再看这所谓的都城,地域虽广阔,但城池的建筑不过百年左右的历史,所用材料不是木材就是周边山上的普通石料,规模甚至比不上外面的县城。而齐悯的宫殿,表面上看似豪华,实则经不起细看,想必是用了法术匆忙建成。由此,子颜推断出此地人口必定不多。
可即便外面已过了四百年,这里也有一百多年了,按常理人口应该大幅增长才对。他试探过齐垣庄的口风,齐垣庄总是叹气,说是因为阴阳境的缘故,如今这里的人数比最初进来时的千人只多了几人而已。
而且到了齐悯这一代,齐氏子孙几乎断绝。子颜心中暗道,怪不得齐垣庄要出去另寻生路。
子颜正要询问更多细节,齐悯已急切地扯住他衣袖:“子颜哥哥,快教我玄武神宫的法术!宫里那些炙天神宫法师的后人,教得实在无趣。”
少年语气带着孩童般的迫不及待。过了一会儿,子颜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认真却笨拙的动作,子颜恍然明白并非炙天神宫的法术不够精妙,而是这位小国君在天赋上确实有限。
子颜曾悉心教导过尚不满四岁的徒儿,因而面对领悟迟缓的齐悯,仍耐着性子反复演示。几遍下来,他渐渐察觉异样,这位看似十四岁的国君,言行举止间全然透着孩童般的稚气,对法术的理解能力甚至不及幼童。
更令他生疑的是,屋中仆役常在侍奉时背着二人交头接耳,全然不似寻常宫廷中对主子应有的恭敬。虽说流云国偏安一隅,可尊卑礼数再简,也不该放任下人如此轻慢君主。
夜幕深沉,齐悯执意要子颜留宿同榻,拽着他衣袖不肯松手。子颜拗不过,只得应允。看着少年毫无心机,他心中既羡慕他未染尘世,又为其困守此间感到悲悯。想起齐垣庄曾说,齐悯在世上仅剩他这一位近亲,偌大宫殿里,少年怕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更遑论子嗣传承、家国未来。
子颜想到,还好齐悯大约是不懂得这些。齐悯蜷在锦被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仰头望着子颜,满是期待:“子颜哥哥,再讲讲外面好不好?”
子颜无奈一笑,开始讲述从泾阳到平州一路上的见闻。齐悯听得入神:“母后走了后,我还未和别人同床共枕过呢。今天哥哥在,我好高兴你能陪我。”子颜听他语气,再联想起白日里仆役们模样,不难猜到这深宫之中,齐悯怕是没少受下人轻慢。
“快睡吧。” 子颜伸手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声音不自觉放得更柔。齐悯听话地闭上眼,呼吸声很快变得均匀绵长,子颜倚着床头毫无睡意,齐悯刚才说过,他母亲应是在他四岁时就已离去,齐垣庄大约是六年前回到这里,不久他父王也离开他,宫中也无其他亲人,可怜齐悯就这样活着。
子颜想到齐悯父母在的时候也定是十分疼爱他的,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心头泛起一阵酸涩。他想会护着这孩子,不让他再受半点委屈。可自己今日从与唐清欢的神力交锋坠入此地,到踏入这片自成天地的阴阳境,短短时辰内发生的一切,就如同荒诞离奇的梦境。
炙天神君当年为何安置流国遗民在此?齐太傅甘愿教导锦煦帝,又岂会只为了保护一方遗民?腾文礼的军队为何围困此地?唐清欢引他入局,究竟是出于炙天神宫的谋划,还是另有私心?
子颜忽觉周身寒意渐浓。这看似安宁的流云国,从仆役异常的举止到齐悯孩童般的心智,处处都透着古怪。“明日要去御书房…”齐悯睡前说着的让子颜心中一动,那里藏着自阴阳境记载,更有齐垣庄那些让齐悯 “看不懂的书”,兴许那才能解开太傅的秘密。
天还未亮,下人便来催促齐悯上朝。齐悯裹着被子不愿起身,下人语气立刻变得生硬:“大王再不起来,太傅可要怪罪了!” 子颜看着下人毫不掩饰以下犯上,连他这个外人在场都不收敛。
齐悯自个穿得磨磨蹭蹭,倒是子颜帮着他穿戴完毕。齐悯出门时悄悄拉住子颜:“有没有法术能让他们变乖些?” “大王应当拿出国君的威严。”
“父王说过,他们只听太傅的,父王走时让我忍着些。” 齐悯声音发闷,“可他们总骂我,有时还动手…”
“放心,有我在。”子颜一阵心痛。
“那你走了怎么办?” 齐悯抓紧他的手。
“我会安排好一切。” 子颜应道。此时已到殿前,他抬头望向天空,整片苍穹湛蓝如洗,不见半朵云彩。齐悯见他盯着天空,主动开口:“哥哥也觉得奇怪吧?我问过父王,为什么叫流云国却没有云。他说外面的天空才有云,有云才会下雨。”
“这里从不下雨?那水从哪来?”
“下雨是什么样子?下雨才会有水么?” 齐悯好奇道,“我们这有条河围着山谷,水从来没断过。”
子颜望着远处的河流,水汽氤氲却无法聚成云朵。这违背常理的景象,让他对阴阳境愈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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