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暖：首辅大人我看上你了

　　成王府送来血燕的消息，并未在外界引起什么波澜，但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却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

　　翌日午后，元瑾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翻看一本地方志，青黛悄步进来，低声道：“殿下，永嘉侯府的林小姐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新得了一些江南的新样绒花，想请殿下品鉴。”

　　元瑾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永嘉侯府，林婉如。赏花宴上对她咄咄逼人，如今倒是会寻由头了。

　　“回了罢。”元瑾眼皮都未抬，声音懒懒的，“就说本宫身子尚未爽利，不便见客，谢过林小姐好意。”

　　“是。”青黛应声，又道，“另外，门房说，这两日借着由头递帖子或想登门拜访的夫人小姐，比前几日又多了几家，除了之前那些，还有平昌伯府、靖海侯府的人。”

　　这些府邸，要么是与沿海利益关联颇深的，要么是家中子弟在东南水师或相关衙门任职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元瑾合上书，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敲击。韩临在朝堂上立下军令状，压力巨大，这些人便想着从内宅女眷这里寻找突破口，或是试探风向，或是试图施加影响。她这个看似“柔弱可欺”又“备受首辅爱护”的长公主，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捷径。

　　“一律按旧例回绝。”元瑾淡淡道，“就说本宫需要静养，一律不见。”

　　“奴婢明白。”青黛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成王府那边，王妃娘娘派人送了些时鲜瓜果来，说是庄子上刚摘的，给殿下和老夫人尝个鲜。您看……”

　　元瑾眸光微闪。血燕之后又是瓜果，这成王妃徐氏，示好的意味倒是越来越明显了。她与徐氏并无旧交，仅有的两次见面，对方都表现得沉静得体，甚至带着善意的回护。这份善意，是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韩临首辅的地位？或者……另有缘由？

　　“收下吧，备份差不多的回礼，替我谢谢王妃娘娘。”元瑾吩咐道，“语气要客气些。”

　　“是。”

　　青黛退下后，元瑾重新拿起那本地方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京城这些高门大户，关系网络盘根错节，一饮一啄，皆有其深意。成王府的接连示好，绝不仅仅是客气那么简单。这背后代表的势力倾向，或许能成为韩临推行新政的一股助力，但也可能……是一把双刃剑。

　　她需要知道更多。

　　“素荷。”她轻声唤道。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素荷立刻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近来成王府与哪些人家走动频繁，尤其是……与沿海那边有关的。”元瑾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小心些，莫要让人察觉。”

　　素荷眼神一凛，垂首应道：“奴婢明白。”

　　作为自幼跟随元瑾在“那个地方”长大的人，青黛和素荷所擅长的，远不止是伺候人的功夫。探查消息、分析情报，才是她们真正的长处。

　　与此同时，首辅府的书房内，气氛依旧凝重。

　　韩临看着手中一份刚从东南加急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密报中提到，以海商起家、在东南沿海势力盘根错节的薛家，对新政抵触情绪最为激烈，正在暗中串联其他商号和地方官员，试图联合上书反对，甚至有可能煽动民意，制造事端。

　　“薛家……”韩临指尖点着那个名字，眼神冰冷。薛家与朝中多位勋贵官员关系密切，甚至是某些人的钱袋子，动薛家，牵一发而动全身。

　　“首辅，薛家在东南根深蒂固，与地方水师将领也多有往来，若他们铁了心要阻挠，恐怕……”一位幕僚面露忧色。

　　“正是因为根深蒂固，才更要动。”韩临语气斩钉截铁，“新政能否成功，关键在于能否打破这些地方豪强对海贸的垄断。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盯紧薛家的一举一动，收集他们过往不法行为的证据。另外，水师那边，催促兵部尽快敲定新任将领的人选，必须是我们信得过的人。”

　　正在商议间，韩忠又来禀报，这次带来的却是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老爷，安亲王府派人送来请柬，三日后，安亲王在别院设‘围炉小聚’，邀请您过府一叙。”韩忠顿了顿，补充道，“送请柬的人特意说明，只是王爷与几位好友小聚，不谈公务，纯属私谊。”

　　“围炉小聚？”韩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安亲王虽为宗室长辈，但向来不太插手具体朝政，尤其是在这敏感时刻，他突然以私谊相邀，其用意令人玩味。是单纯地想维系关系，还是受了什么人所托，前来充当说客？

　　“知道了。”韩临沉吟片刻，“回复王府，届时臣定当准时赴约。”

　　他倒要看看，这位一向明哲保身的亲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幕再次降临，韩临回到正院时，已是月上中天。

　　元瑾还未睡，正就着烛火缝制一件小衣，看尺寸是给韩薇的。烛光映着她的侧脸，神情专注而柔和，带着一种居家的温婉。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韩临，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迎了上来：“夫君回来了。”她自然地接过他解下的外袍，触手一片冰凉，“夜深露重，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小厨房一直温着。”

　　说着，她已转身从暖窠里取出一只小炖盅，揭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韩临看着她在灯下忙碌的窈窕身影，心中那因朝务而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些。他走到桌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汤碗。

　　“今日府中可还安宁？”他随口问道，舀起一勺热汤。

　　“一切都好。”元瑾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寻常，“只是永嘉侯府林家小姐送了帖子来，我想着不便相见，便回绝了。另外，成王妃又送了些瓜果来，我已让人备了回礼。”

　　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些家常琐事。

　　韩临喝汤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神色如常，眉眼温顺，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外界的一些动向。

　　“安亲王府今日也送了请柬，三日后围炉小聚。”韩临放下汤勺，淡淡道。

　　元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化作恰到好处的担忧：“安亲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夫君要去吗？”

　　“王爷以私谊相邀，不去不妥。”韩临看着她，“殿下觉得，王爷此举何意？”

　　元瑾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沉吟片刻，轻声道：“安亲王地位尊崇，但向来不轻易表态。他此时相邀，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说明，有些人，坐不住了。”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让韩临心中一动。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夫人，对朝堂风向的感知，似乎异常敏锐。

　　“殿下言之有理。”韩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看来这场围炉小聚，不会太轻松。”

　　元瑾抬起眼，与他对视，烛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无论轻松与否，夫君心中自有丘壑。妾身只愿夫君一切顺利。”

　　她的眼神纯粹，带着全然的信任，仿佛他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聚会。

　　韩临心中微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然而，两人心中都清楚，安亲王的这场小聚，绝不会只是围炉闲话那么简单。新政推行引发的暗流，正以各种方式，悄然涌向这座看似平静的首辅府。而他们夫妇二人，一个在明处披荆斩棘，一个在暗处悄然落子，共同面对着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夜，还很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