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幻梦
十里香食肆后院，一间靠近后门的小房间中，姬素问正盘腿坐在床上运转灵力。一整个白天，他都待在后厨切菜，十里香食肆的生意算得上不错，因此忙到晚上九点才收工。他是新来的，后院的大房间都住满了，因此玄角给他分配的住处就在偏僻的后门处，房间虽小，一应物什还算齐全，并且还是个单人间，看得出对切菜工的重视。
两颗灵石悬浮在他的膝盖上方，一颗是落星给他的“咸味”灵石，一颗则是他自己带的普通灵石。灵石是世间菁纯灵气所化，本不应该有什么“味道”，怎会是咸咸的？姬素问难免产生好奇，只是他释放灵气探查，并不能探出这颗石头的怪异之处，或许是因为他只是金丹境而已，并不能直接“看”清楚事物内部的构造。因此他便在床上布下了探幽阵法，试图从灵石内部分析它的构造与普通灵石的区别。
灵气归根结底是一种能源，也是由固定的分子组成的。在探幽阵法之中，那颗灵石内部的分子运动在姬素问的脑海中被细致地勾勒出来。乍一看之下，灵石内部的分子轨迹与普通的灵石毫无区别，不，如果非要说的话，怪味灵石内部的分子轨迹要更“暗淡”一些。
姬素问是盲人，即使借助灵视能看清楚物体的模糊轮廓，也是灰蒙蒙黑漆漆的一片，他从来分不清颜色，但同时对光线的强弱比一般人更加敏感。按理说，他从人界带来的灵石属于质量稍差的下等灵石，没有道理会比怪味灵石内部的分子运动更“剧烈”，这说明这颗怪味灵石内部储存的灵气质量，甚至不如普通的下等灵石——这会是它散发出怪味的原因亦或是结果吗？
“小竹子！”
姬素问猛然攥住两颗灵石，身体后撤拉开距离，下一秒琴剑就要出鞘，却因听出了熟悉的声音收回了武器。
“小竹子，嘿嘿。”南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内，两条腿倒挂在横梁上，头朝下面朝姬素问，脸色坨红，醉了似得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怎么......有两个？”
“你......”姬素问判断不出她的状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不是去找阿白姑娘了？”
“对，对。”南星晃了晃脑袋，自从喝了那个帝流浆，她身上就一阵一阵地发热，脸上头上都晕晕的，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去找阿白，然后跟着一起去百楼......百楼拍卖，卖什么来着？哦，蝶族，蝶族的翅膀，这个蜃景，真恶心。哦对，我还拍了，拍了帝流浆！帝流浆！小竹子，我喝了帝流浆！”她激动地在房梁上晃来晃去：“你，你怎么一直晃来晃去，不要动，小竹子！我要吐了——”
姬素问连忙上前一步，抓住她乱摆的手，把她从房梁上拽了下来。这妖轻飘飘的，没多少重量地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打了个嗝，居然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姬素问别过头，很怀疑：“你是喝了酒，还是真的喝了帝流浆？”
“当然是帝流浆！大王花了，花了八千万灵石拍的！”南星愤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母给她准备的灵石山都塌了一个角呢！
姬素问当然听过帝流浆，传闻中这是对于妖族极为重要的机缘，每逢五百年一次。为了防止人界有妖私自化形，每逢帝流浆可能出现的年份，仙盟都严阵以待增派人手在各地严加监管，他印象中上一次有记录的帝流浆出现的年份，好像还是五百年前，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时间过去便消散了，以人界高速发展的科技，都从未听过可以保存五百年之久的帝流浆，这万妖界可能会有吗？
“当然啦，咱们不是被通缉了吗？大王我还是很聪明的，提前织好了幻梦。”南星得意道：“那群傻妖，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拍走了帝流浆呢哈哈哈哈哈！”
“幻梦？”
“幻梦，就是幻梦！”南星从他背上跳下来，跃到窗前的小榻上，蓝色的月光下，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渐渐膨胀为宽大的好似有活物的裙摆：“小竹子，你过来！”
姬素问走过去，被她拉着手，也站在了窗前。
“嘘——”南星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认真道：“月亮都出来了，我们小声一点。”
这妖八成是醉疯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声问：“你做过梦没？”
“嗯。”姬素问答道。不过梦和现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甚至不如能够开启灵视的现实更美好，所以他不喜欢做梦。
“大王送你一个，”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帝流浆就一口，嗖的一下就喝完了，她绝不是那种抠门的大王！喝完帝流浆以后，她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妖力暴涨，再不做点什么感觉都要憋死了：“大王送你一个幻梦哦！”
梦也能送吗？姬素问只当她在说醉话，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试图把她从软榻上拉下来，然而拉是拉下来了，那妖喝醉了，软绵绵地并未反抗，只是她往下跳的时候，一下子跳到了姬素问的身上，两条有力的长腿锁住了他的腰，两只冰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接着，一个微烫的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前。
一刹那，天地寂静。
姬素问猛然回头，房间不见了，那只妖也不见了，他一个人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脚步微动，却搅弄起一片水声。我站在水里？他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在房间里......这，这就是那妖送我的，梦？
在梦里，他是没法开启灵视的，世界又重回了他诞生之初的样子，混沌而黑暗，陌生又危险。不过，既然是梦，总会醒的吧？姬素问慌乱了一瞬，又找回了理智，他试着往后走了走，感觉到水流的阻力变小了，明白自己正在逐渐靠岸，便越走越快。
“哎——”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那妖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把现实世界的醉意也带入了梦：“小竹子，你跑什么，你不喜欢海么？”
不等姬素问回答，她又道：“哦，我忘啦，你看不见，你长在陆上，没见过海是不是？”
岂料姬素问却回答说：“见过。”
他在万妖界和人界的界缝封印地——海连港待了三年，早已习惯了那里湿润的海风和柔和的波浪。对他而言，海和世界是一样的，广阔而深不可测，平静中随时可能掀起剧烈的风波，而波浪的声音正如命运的回响。他在雁渡山的居所有一只表哥赠送的海螺，闲暇的时候他会坐在窗边反复倾听海螺里的风声、海声，仿佛在最深的海底，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同他对话一样，亦或是，那只是他心底的寂寞的回声。
“见过大海的妖，怎么会不喜欢海呢？”那妖落在他身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你知道海是什么颜色的吗？是蓝色，和苍穹一样的蓝色，当然啦，有时候也不一定是蓝色，靠近岸边的时候是浅绿色，天气好的时候是浅蓝色，越往深去，颜色就越靠近靛蓝......”
姬素问有些无奈，不明白她和一个盲人讲深蓝和浅蓝的区别有什么意义，只是她语速实在太快，看得出来她身为海族，大约是真的喜欢海，总不好打断她这样费力介绍的热情。
“小竹子，你有没有好好听！”那妖突然在他耳边大声问道。
“听了，你说在曜日下，有时候海也是金色、橙色的。”
“算啦，讲了百遍不如亲眼一见。”南星嘟囔着，踮起脚蒙住了小竹妖的眼睛：“我说一二三，你慢慢睁开眼哦！”
什么？姬素问错愕地愣在原地，那只妖的两只手已经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而且数数数得也很快，导致他的心跳也不自觉发疯一样跳动起来，她说过送他一场幻梦，倒数完之后呢，他真的......
“一！”
真的？
“二！”
真的能？
“三！”
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姬素问深吸了一口气，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仍然是一片黑暗，他失落又无措地站着，瞳孔微微颤抖，双手握紧了又松开。
“看到了吗！”那只妖靠了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
“我......”姬素问刚张开口，就见以他和身边的妖为圆心，黑色的画布慢慢褪去，一种从未见过的明暗不一的闪烁的光斑出现在他的脚下，世界的规则随即在他面前完全崩塌，这种光斑无法解析无法预测，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轨迹运动，随着水波的涌动，亮与暗交替，不同亮度的斑点、曲线、平面一股脑通过眼睛进入他的大脑，直接导致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姬素问扶着额头，跪倒在了海里。
“呀，小竹子，你怎么了？”南星忙撑住他的隔壁，试图把他拉起来。
在眩晕的余波里，姬素问的余光瞥到了她的裙子，那是一种混乱到极致炫目到极致的光线聚合体，他只看了一眼，就彻底昏了过去。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